語 三

語 三

「我願與墨雨一同為公上效力,望公上恩准。」素兒的語氣異常堅定。

在座的眾人聽了此話,都驚訝不已,墨雨亦未料到素兒會在此時提出這個請求。天權公反應過來,說道:「既然素兒姑娘提出如此要求,想必已經知道我之後欲為之事。」素兒輕輕點頭,「在下明白。」

天權公點了點頭,隨即說道:「素兒姑娘在這東湖郡也是有名的醫師,若願為我效力,那實在是求之不得的事。更何況如此一來,想必小雨也能更加心安,如此兩全其美之事,我又怎會拒絕。」

聽到天權公應允,素兒立刻展露出了笑顏,隨即向天權公行禮道:「謝公上恩准。」

墨雨見天權公如此爽快地答應下來,也是鬆了一口氣,同素兒一起說道:「墨雨謝過先生。」隨後,二人一同坐回座位。墨雨心裏清楚,這次晚宴絕不簡單。雖然昨夜他與天權公相談甚歡,但他知道,天權公清楚他與素兒相互之間的牽掛,他也清楚天權公明白這種牽掛會讓自己心有遲疑,天權公方才的舉動,也是想讓自己了解,眼下這個陣營十分樂意接受素兒的存在。但素兒剛才的一番話着實讓他與天權公都未曾料到,也正是素兒的話,同樣給天權公吃了一記定心丸。剛剛的一陣對話過後,素兒已不像之前那樣拘束,晚宴的氣氛也比之前要熱鬧許多,天權夫人時不時地問起素兒平日的生活,夕霞仍舊對墨雨的過去十分好奇,墨雨也只好講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含糊過去。好不容易答完夕霞的疑問,墨雨正欲飲一杯酒,卻見客青蓮舉杯湊到自己面前,說道:「昨日兩次領略公子身手,方覺相見恨晚。來日若有機會,定與公子切磋一番,還望公子不要拒絕。」說罷,客青蓮雙手舉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墨雨見狀,笑道:「定將奉陪到底。」說完,亦雙手舉杯回敬青蓮。喝完了酒,墨雨用目光掃了掃四周,見沒人注意自己,便向青蓮耳語一番后,問道:「不知可否如在下所願。」青蓮聽后,雖有些不解,但仍舊答應道:「好,此事正好由我負責,晚宴結束后公子隨我來即可。」

聽到青蓮應允,墨雨輕輕點頭道:「多謝。」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宴會結束,晴雪與素兒一同回房,天權夫人也帶着夕霞離開了,墨雨與青蓮卻被天權公留下了。此時,堂內還剩天權公,妘耀灼,奎鳶,墨雨和青蓮共五人。過了片刻,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天權公低聲說道:「五天前線人傳來消息,上個月荒戎趁開陽公被調去平叛之際,舉兵犯境,不過二十天便打到了紫微城郊處。宮裏已經打算與荒戎講和了。」一旁的耀灼若有所思道:「如此算來,如果宮裏已經定下了與荒戎的和約,那再過二十天左右,朝廷被迫與荒戎和談的消息就要傳播開來,到時,朝廷的聲望會跌至谷底。」

「先生的意思是,等到消息傳來的那一刻,便宣佈起兵?」墨雨接着耀灼的話問道。

「正是如此。」天權公輕輕點了點頭,「我想聽聽你們如何看。」

耀灼不假思索,答道:「在下認為這次是天賜良機,但先生當在消息在陽明州傳播開來之後,延緩幾日再向外宣稱起兵。若您在消息剛傳來時便起事,在外人看來,恐怕有一絲預謀已久的味道,難免遭人猜忌;但若是在所有人都聽說消息,正群情激憤時宣佈起兵,那是順應民意,會多一分替天行道的意味,亦有助於日後的招賢納士。」聽了耀灼的一番話,天權公不禁說道:「言之有理。」而後又問其他人道:「你們如何看?」

奎鳶立刻應道:「在下認為耀灼前輩所言極是。」青蓮與墨雨在一旁也附和道:「耀灼前輩所言甚是。」聽了眾人的回答,天權公點頭道:「既然如此,何時起兵一事便如耀灼所言。起兵之後,我州下三郡的兵員亦須合理配屬。眼下,三郡原有的常備軍為兩千五百人,靈羽衛二百五十餘人,加上這三年我暗自招募的一千五百名常備軍與這次的二百名靈羽新軍,合計兵力在四千五百人左右。與朝廷和其他義軍相比,兵員的數量實在有些捉襟見肘。不過好在陽明州外圍皆是一些小郡小縣,起兵之後,有些郡縣定會望風而降,到時我軍的勢力便會自然而然壯大起來。」

天權公頓了頓,繼續說道:「眼下這四千五百人,奎鳶領常備軍五百人與靈羽衛五十人,皆為騎兵。耀灼領常備軍七百人與靈羽五十人,步騎各半。剩餘的常備軍與一百靈羽衛交由我麾下的十幾名大小將領。此外,」天權公說到此處忽然停住,轉頭看向墨雨與青蓮,說道:「靈羽新兵二百餘人與我的五十名靈羽近衛交由小雨與青蓮,小雨為總指揮使,青蓮則為副指揮輔佐小雨。」聽了此話,墨雨心頭一驚,連忙說道:「在下以為不妥。二百名靈羽,即便是新軍亦是十分重要之戰力,況且還有先生的五十名親軍。先生看重墨雨,墨雨心裏感激不盡,但墨雨才疏學淺,怕有負於先生之託,何況在下初來乍到便接下如此重任,先生麾下眾人難免會有怨言。」

天權公擺手道:「不必推辭,我曾聽你父親提起,你當初在瑤光暗羽之時,也曾是暗羽衛的副指揮使之一,掌兵對你來說應絕非難事。況且,你大大小小也打過幾十場仗了,論戰場的經驗,目前我軍中無一人可與你相比。二百名新軍與我的親衛交給你,我很安心。」

墨雨聽了此話,知道自己無法推辭,便向天權公拜謝道:「在下受先生之恩,定不負先生厚望。」天權公見墨雨答應下來,繼續對他言道:「這二百五十人交給你,還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先生儘管吩咐。」

天權公深吸口氣,接着緩緩吐出幾個字:「我要你重組暗羽衛。」

聽到此話,奎鳶與青蓮二人心中皆是一驚,身為靈羽,他們或多或少聽說過瑤光家暗羽衛的事迹,那曾是一支神鬼難測的軍隊,而在三年前的「墜瑤光」一事之後,瑤光家慘遭滅門,東國的暗羽衛也不復存在。雖然暗羽衛已不存在了,但墨雨的身上卻背負着暗羽衛的所有秘密。奎鳶與青蓮的確未曾想到天權公招墨雨入自己麾下還藏有如此目的,二人不由地向天權公瞥了一眼,卻發現天權公身邊的耀灼一臉平靜,二人這才知道此計又是出自耀灼之手。

墨雨聽到天權公的指令,猶豫了片刻后,還是向天權公承諾道:「墨雨領命,定將為公上訓練出一支堪與暗羽媲美的隊伍。只是訓練暗羽絕非一朝一夕,而且暗羽衛的人數不宜過多,在下認為依照現在的兵力,二十人即可。剩餘的人,在下則希望將他們訓練成一支先鋒軍。」

「好,」天權公點頭道,「就依你說的來。」

「在下還有個請求。」

「不必有所顧忌,儘管說來便是。」

墨雨深吸了口氣,而後說道:「關於暗羽衛的人選,我想親自選拔,但我只會從兩百名新軍中挑選,先生的五十名親軍不能成為暗羽。」聽了此話,天權公等四人面面相覷,天權公沉思片刻后問道:「暗羽衛的人選由你來選是理所應當,但為何不要我的親衛?」

墨雨答道:「先生有所不知,暗羽衛不同於一般靈羽,需要從孩童時便訓練如何隱匿自己的靈力,來應對日後的刺探軍情或暗殺等任務。公上的親軍們靈法早已成熟,靈力也已定性,他們自身已無法做到抑制靈力。而這次招的兩百名新衛,他們年紀尚小,雖然個別人已經可以掌握靈群,但依在下來看,他們體內的靈力依舊處在朦朧期,若此時加以引導,將他們培養為暗羽也並非沒有可能。」

「確實如此,」天權公輕捋鬍鬚,又道:」但即便他們能掌握隱匿靈力之法,也畢竟是一群十四五歲的孩子,他們的戰力比起成熟的靈羽衛們是否會稍顯欠缺?「

墨雨不假思索,回答道:」關於這點,在下定盡心竭力,請先生放心。「

天權公看着墨雨,滿意地抿起一絲微笑,」好,有你此言,我便安心了。「說罷,環顧了眾人,問道:」你們還有什麼疑惑之處么?「眾人皆搖頭,天權公見狀,便讓四人各自回去休息,自己轉身進了屋內。四人走到屋外,耀灼與奎鳶各自回房,青蓮見四下無人,向墨雨使了個眼色,墨雨輕輕點頭,兩人隨即一前一後地走進了一處偏僻的小巷。青蓮帶着墨雨又轉過幾個街角后,來到了一處十分隱蔽的門前。青蓮取出鑰匙,將門打開,二人隨即走了進去。門內是一道階梯,直通地下,兩人走了半刻鐘后便到了階梯的盡頭,墨雨環顧一眼四周,隨即明白了此處是天權府邸的地牢,但眼前的牢房都是空的。在眼下這種敏感的時刻,這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青蓮帶着墨雨在地牢內又轉了片刻后,來到了一處牢房前。墨雨看向牢房內,其中坐着兩人,正是昨天夜裏被他擊傷後生還的兩名靈羽。墨雨用目光掃過這兩人,發現他們臉上有明顯的淤青,顯然是昨夜被擒之後遭到拷打所致。那兩人見了墨雨,神色卻不顯驚訝,只是坐在原地沉默不語。

墨雨走到牢房的鐵柵前蹲下,向二人問道:「昨夜交手,二位感覺如何?」

其中一人聽后冷笑一聲,道:「瑤光暗羽,名不虛傳。我們『十煞輔衛』在紫微宮裏也是小有名氣,卻不想被公子一人擊潰,實在佩服,佩服。」

墨雨搖了搖頭,說道:「若你們真是為取我性命而來,我絕不能全身而退,很有可能死在你們刀下。然而你們與我交戰時卻並未下殺手,即使死傷多人依舊要已生擒我為目的。我想知道,這樣的命令到底是誰下的。」

方才答話的靈羽又輕笑一聲,說道:「這是幾位星公共同的決定,似我們這般身份低微之人,又怎會知道得那般詳細。」

墨雨又問道:「你們與朝廷通過何種方式聯繫?」兩人聽了此話后,皆緘口不言。墨雨見狀,不禁嘆道:「你們這副樣子,讓我想起了曾經的部下們。」

「公子真會說笑。」剛剛沒有開口的那名靈羽說道,「昨夜交手時,你可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出手皆是殺招。」

「你們觸了我的逆鱗。」墨雨冷冷地拋下一句話,隨即站起身正欲離開,卻聽身後的其中一名靈羽忽然說道:「我等自知時日無多,在此望公子提醒公上,還請他好自為之。」

墨雨停在原地片刻后,轉頭瞥了兩人一眼,說道:「多謝二位提醒,待到來日,定親自為二位送行。」說罷,便同青蓮一道離開了地牢。從牢房裏出來時,已是午夜時分,青蓮帶墨雨走回會客堂,隨即說道:「公子早些休息。」而後便要離開,墨雨忽然在背後將他叫住,「稍等一下。」青蓮轉身看向墨雨,笑問:「公子還有何事?」

墨雨走到青蓮面前,拱手說道:「這兩日來,辛苦客兄了,墨雨在此謝過。」青蓮眨了眨眼,隨即說道:「公子為何如此客氣,你我從今往後便要共事,這點小事......」青蓮說到一半,墨雨忽然伸手拍住他的肩膀,打斷道:「既然如此,從今往後我們之間當以兄弟相處,希望客兄日後不要再稱我為『公子』,你若不嫌棄,直接叫我姓名便可。」

青蓮微微一愣,而後便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有何要事。好,從今往後我們之間便如兄弟一樣,直言對方姓名。小雨,你覺得如何?」墨雨點頭道:「青蓮,往後還請多指教。」說罷,兩人又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二人笑夠了,相互道了別後,各自回房休息了。一刻鐘后,墨雨躺在床上,閉着眼沉默地回想這兩日裏發生的種種。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身處夢境,因為這兩天經歷的所有在他的眼裏是如此虛幻,卻又十分真實,他甚至不清楚對於眼下的情況,是該喜還是該憂。

「雨哥!」

墨雨猛地睜開眼,卻只能看見一片漆黑。「雨哥!」,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墨雨從床上彈起,拚命地想找到聲音的源頭,然而如同方才一樣,什麼都看不到。「雨哥!」「雨哥!」「雨哥!」那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回蕩在墨雨的耳邊,一向冷靜的他在此刻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模糊之間,他被什麼東西絆倒,正要起身時卻感覺到有一雙手,正輕輕捧住自己的臉。

「雨哥。」那聲音又一次響起,只不過這次,墨雨能清晰地感覺到,說話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他伸出雙手,想要抱住面前的人。他摸索了許久,終於握到了那人的雙肩,那一刻,他突然看清了此人的樣貌。「子月,是你?」墨雨凝視着眼前的少女,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不住地顫抖。

「雨哥。」墨雨眼前的少女微笑着,對他重複著剛才的話。墨雨伸出右手,輕撫過少女的臉龐,突然之間,他的身邊亮起一片火光,周圍傳來一片殺聲。他不假思索,抓起少女的手起身跑走,想要帶她逃離眼下的險境,卻不料再回頭時,幾處被燒毀的房梁直直地砸下來,將少女地身軀深深地埋住。墨雨聲嘶力竭地喚著少女的名字,回應他的只是烈火燃燒發出的聲響。

墨雨緩緩地睜開眼,發覺現在已是清晨時分,才明白剛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夢境。「月兒......」他喃喃地念著夢中少女的名字,思緒不由地飄回三年前的夜晚。他已經忘了上一次夢到這般場景究竟是何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此時,又夢到「墜瑤光」的那一夜。他用手輕輕地敲了幾下額頭,隨後從床上起身,換好衣服后便出了門。離開房間之後,墨雨又想在天權府內四處遊走,剛出門幾步后,卻迎面撞上了素兒。

墨雨見了素兒,有些驚訝,問道:「出什麼事了?怎麼起得這麼早?」

素兒答道:「我今天得回去了,畢竟安排醫館之後的事,還需要幾天的時間。」

墨雨這才想起他與素兒這樣一走,醫館就無人打理了,於是問道:「醫館的事,你打算怎麼辦?」素兒嘆了口氣,說道:「只能先請妙春堂的柳老前輩幫忙看管了。柳先生和爹是故交,這個忙他應該會幫的。」聽素兒如此一說,墨雨想起他曾與素兒一同見過那位柳前輩,在他的印象中,柳先生是一位十分嚴謹的醫師。「若柳前輩肯答應,那真是幫了大忙。不過,」墨雨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這樣好么?」

素兒沒有明白墨雨的意思,問道:「怎麼了?什麼好與不好?」墨雨思考片刻后,緩緩問道:「這醫館是你爹娘留下的,若是就這樣捨棄了,我覺得對不住他們。」

聽了墨雨的話,素兒亦稍加猶豫,不過隨即微笑着走到墨雨的面前,對他說:「比起醫館,我或許才是爹娘最大的成就,他們畢生的成果已被我牢記在心,只要我還在,醫館在哪裏都可以開,況且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素兒的語氣十分釋然,這反倒讓墨雨的心裏更加過意不去。他伸出手輕輕握住素兒的肩膀,隨即囑咐道:「醫館的事,我隨你一同回去處理吧。」

素兒撇了撇嘴,嘀咕道:「我又不是孩童,這點小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公上剛剛將你納入麾下,現在正是你效力之時,此時回去有些說不過去吧。「

墨雨沒有答話,素兒看出他有些為難,便又講道:」等到家裏的事都結束后,我自己回來便是。莫非你怕我不認得路?」墨雨見她這樣,只能無奈道:「好,好,都依你。」而後正想送素兒出府,卻忽然想到一事,便向素兒問道:「你今天要回去的事,跟公上講過了?」

素兒搖了搖頭,「還沒有對公上講。不過昨夜我對晴雪說過此事,她答應替我轉達。」

墨雨聽罷,說道:「還是等等對公上當面講吧,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素兒雖有些不解,但還是點頭答應下來。墨雨隨後帶着素兒回到了自己的房內,剛剛坐下便聽屋外有人敲門。他推門看去,是天權府的侍女來給他送早餐,他謝過侍女后,將早餐端到桌上,讓素兒先吃。素兒吃了幾口后,想把餘下的都留給墨雨,墨雨卻不肯,她只得再吃一些。待她吃飽之後,墨雨才將剩餘的飯菜清掃乾淨。二人又聊了片刻,素兒在一邊清點着要搬走的物件,說來說去,好像也只有幾本葯譜比較重要。墨雨在一旁漫不經心地聽着,正思索著往後的計劃,突然想到一件事,脫口而出道:「等等,你這次回去......」

可他話到一半又停住,搖頭道:「沒什麼,你回去慢慢收拾,將重要之物全部帶來。若是你自己一個人搬運困難,我回去幫你。」素兒搖了搖頭,說道:「方才不是說過了,除了爹娘生前寫下的幾本葯譜之外,我便再無其他貴重之物了。你就安心在此,我最多五日後就能回來。」

聽過素兒的話后,墨雨點了點頭,沒有作聲。又過了一刻鐘后,墨雨見清晨已過,便帶着素兒前往天權公的房間,向天權公當面彙報了素兒要回家一事,天權公沒多問什麼便應允了。墨雨送素兒到天權府的門口,還想再囑咐什麼,想了想又作罷,只說了一句:「路上小心。」素兒對他笑言道:「我去去就回。」而後,便轉身離開了。墨雨看着素兒的背影從視野中完全消失后,靜靜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安排起日後的打算。無奈的是,他不了解眼下整個陽明州的狀況,只得前往天權府邸的藏書閣,翻一些這些年記載的文獻。只不過翻來翻去,大多是這些年天權公在陽明州的政績。墨雨在紫微城中也曾聽說過天權公治理有方,自他任星公開始,陽明州的歲收便始終是東國二十一州中最多的。雖說陽明州是一個大州,所佔土地是一些小州的兩倍還多,但陽明州的稅收常常是其他州府的三倍有餘,豐收之時甚至能達到其餘州府的四倍。墨雨知道現在的陽明州是整個東國最為富庶的地方,但他心裏對這種繁榮卻十分憂慮。他又瀏覽了幾本文獻,忽然將目光停在一條記述上。這是六年前天權公率兵圍剿東南地區流匪的記載,這條記述很短,只有區區兩頁,據記載上說天權公當時率領兩千餘人進攻流匪據點,十日之內俘殺賊寇五百餘人,有關於戰役的流程卻並未被記錄。墨雨又翻了翻,發現再無與此記述相似的記錄,不禁嘆了口氣。

墨雨從藏書閣中出來時,已是過了一個半時辰,再過半個時辰便是正午時分,他便沿路返回,走到半路遇見耀灼與青蓮二人。墨雨見到他們兩人,上前打了招呼后問道:「已經快到正午了,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我和青蓮要去親衛那邊視察一下,你若沒事,隨我們一起來如何。」耀灼走上前問道。

墨雨沒有猶豫,立刻答道:「有如此機會,實乃求之不得。勞煩前輩帶路了。」聽了此話,耀灼笑道:「好,隨我來吧。」,說罷,走到了前頭,墨雨和青蓮亦緊隨其後。走了兩刻鐘后,三人到了一處大院前,即使隔着院門,墨雨也能清楚地聽到院內傳來的操練之聲。耀灼推開院門,只見足有一畝的院子中有五十餘人正在相互切磋,墨雨稍加觀察,發現這些人對靈法的掌握非常嫻熟的同時,自身的武藝也並不差,不禁沉浸在這種氛圍當中。耀灼見此,走到墨雨面前,說道:「你去指點指點他們如何?」

墨雨搖頭道:「在下一直以來所習得的靈法和劍術用若是用來切磋,恐怕有些不妥。」耀灼聽后,微微一笑,說道:「你是怕下手太重傷了他們?」墨雨猶豫一下,隨即答道:「的確如此。在下所掌握的靈法與功法,儘是一些十分狠毒的招式。這些靈羽是先生的親衛,本領自然不差,但若他們抱着切磋的心情,恐怕會一時大意而被我所傷。」

耀灼聽后,點頭道:「既如此,那同我打一場如何?」

墨雨瞬間一愣,而後竟抿起一絲微笑,說道:「若前輩真肯賜教,那是我的榮幸。」青蓮在一旁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對耀灼抱怨道:「我和小雨之前約好要較量一下,沒想到被你搶了先。」耀灼聽后,拍了拍他的肩,而後走到院子的門前,對正在訓練的五十餘名靈羽喊道:」收!「

聽了耀灼的命令,五十多個親衛立即停止活動,迅速地排成七列。耀灼見靈羽衛們已經站好陣型,便拉着墨雨走到眾人面前,大聲說道:「從今日起,我身邊的這位墨雨,墨公子,就是你們的教頭,日後你們訓練等事宜都要聽從他的安排,聽清楚了嗎?」聽了此言,靈羽衛們議論紛紛,縱然這是耀灼的命令,但突然被一個未曾謀面的年輕人指揮,很多人的心裏並不服氣。耀灼見他們私語不停,接着說道:「我知道你們很多人心中不服,既然如此,誰若是不服氣便站出來,與他切磋一番。」眾人聽了這話,只是站在原地,雖不再議論什麼,但也沒有一人主動出來挑戰,在他們看來,這是一件不值得的事情。耀灼見親衛們半晌不出聲,便笑言道:「既然你們誰都不願站出來,那就由我來和你們的新任教頭切磋一下。」說罷,徑直走到一旁的兵器架前,隨手挑了一柄劍,而後示意墨雨來選兵器。墨雨走上前,上下掃了一眼,也拿了一把長劍。靈羽衛們見二人都選好了兵器,自覺地向四周退去,給兩人留出了足夠的場地。墨雨和耀灼走進場地的中央,各自向後退了十步,隨即擺好架勢。墨雨側身站住,雙膝微屈,左手握住劍柄尾端,右手握住劍柄前端,將劍舉至胸前,劍鋒直指耀灼。耀灼則稍顯輕鬆,握劍的左手十分自然地垂下,右手背在身後,擺出一副任憑墨雨來攻的架勢。

墨雨,耀灼二人正摩拳擦掌之時,晴雪忽然踏進院內。此時已是正午時分,晴雪本是帶人來給這些親軍們送飯,卻不料撞到此景,她內心不解,見青蓮站在一邊圍觀,便走到他面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青蓮見晴雪一臉困惑,便對她簡短地解釋了事情的經過,晴雪聽后,只能無奈地輕嘆一聲,正想轉身離開時,卻被青蓮叫住:「這種場面可不常見,你也來欣賞一番可好?」聽了這話,晴雪在原地猶豫少時,最後還是站在了青蓮的身邊觀看這場比試。此時的墨雨已有進攻之意,他緩慢地向前邁了幾步,突然舉劍向耀灼衝去,耀灼卻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觀察着墨雨的攻勢。墨雨在距離耀灼五步時忽然停住,隨後雙手握劍直刺耀灼的右肩。耀灼見狀,亦舉劍回刺,卻不料墨雨在他出劍的那瞬間忽然鬆開右手,身體猛地向左一側,左手握著劍柄尾部將劍直刺出去。由於他左手握著劍尾,劍刺出的距離比耀灼稍遠幾寸,耀灼見墨雨如此,也不慌不忙,左手腕向外一轉,隨即用劍柄橫敲了一下墨雨的劍刃。墨雨毫無防備,手中的劍被耀灼敲到了一旁,他自己也因為失去平衡向左邊踉蹌一下。墨雨再回頭時,耀灼已是一劍橫斬過來,墨雨見來不及格擋,立刻向後彎腰躲開,隨即用右手支地,而後右臂與腰間同時發力將身體猛地挺起,回身時正看到耀灼的劍附着赤紅的靈群向自己劈來。墨雨忙用雙手握住劍格擋,一股薄薄的黑霧立刻纏繞在劍上。二人的劍交鋒瞬間,耀灼劍上的紅光如同被吞噬一般,剎那間灰飛煙滅。眼見僵持不下,兩人不約而同地各自向後退了幾步,耀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墨雨則是依舊舉劍對着耀灼,不敢有絲毫鬆懈。

青蓮在一旁看到方才的那一幕,不禁嘆道:「方才耀灼前輩的那一擊已是用了不小的靈力,小雨如此輕易便能接下,饕餮之靈果真名不虛傳。」墨雨在原地深吸口氣,忽然向前跨了兩步,從自身左下方斜揮出一劍,耀灼將劍立在身前欲作守勢,不料墨雨在自己劍刃即將接觸到他的劍刃的霎那間,將身體猛地向前傾去,於此同時墨雨左手與右手的手腕同時發力將劍向後一收,瞬間繞開了耀灼的防禦。此時耀灼的左半邊身體已經暴露在墨雨的劍下,墨雨正欲斬出下一劍,卻見耀灼一掌直撲他面門而來,耀灼的手掌泛著比方才更為刺眼的紅光,墨雨甚至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熱浪,他連忙打出一拳抵擋耀灼的這一擊,兩人拳掌相擊瞬間,眾人清楚地看到耀灼的掌心處冒出一絲火焰,隨即消散不見,但他掌上那股赤色的靈群依舊存在,甚至比之前愈發耀眼。墨雨與耀灼相持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就已感覺到體內的靈力被消耗了大半,眼看支撐不住,他猛然將體內的存留的大部分靈力釋放,欲將耀灼這一掌內的靈力吞噬殆盡。耀灼見狀,亦將許多靈力解放,剎那之間,伴隨着噴薄而出的熱浪,一聲巨響震徹了整個天權宅邸。墨雨被震退十步左右,耀灼也向後退了五步。圍觀的眾靈羽衛回過神來,卻無法意識到方才究竟發生了何事。

墨雨喘了幾口粗氣,他可以感覺到汗水劃過自己的雙頰。他雖早就看出耀灼的靈力雄厚,絕非他可以匹敵,卻未想到耀灼的靈力竟能達到如此可怖之程度。方才他已用了體內的八成靈力,卻還是無法將耀灼方才的一擊盡數吸收,而耀灼卻依舊遊刃有餘。他調整了呼吸,向後緩緩地退了幾步,見此時的耀灼也沒有進攻的打算,便用這短暫的時間來消化方才汲取的靈力。片刻過後,待到靈力恢復,墨雨又向耀灼發起了攻勢,在一旁青蓮與晴雪看到墨雨的動作皆是一驚,他們能明顯地感到墨雨的速度比方才還要快。耀灼見狀,不再擺出守勢,對着墨雨迎面攻去。二人你來我往,耀灼的每一擊的都帶着強大的靈力,墨雨雖難以正面招架,卻不斷在避開耀灼攻擊的同時抓住一絲空隙進行反擊,墨雨的每一劍角度都極其刁鑽,速度也很快,耀灼即使能擋下,但身體會處於一種十分彆扭的狀態,幾劍過後,他本身的節奏已被墨雨的攻勢所打亂。墨雨也同樣處於窘境之中,由於耀灼的靈力實在太強,他不得不盡量避免任何一次與耀灼的直接對抗,這使得他每一次迴避開耀灼的攻勢后總處於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十幾個回合過後,耀灼忽然雙臂一揮,墨雨頓覺不妙,連忙向後翻身躍起,就在他雙腳落地的瞬間,他看到耀灼的靈力在其周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極高的溫度讓處在漩渦中的落葉與枯木劇烈的燃燒,火焰圍繞在漩渦的外層,周圍的靈羽承受不了如此高溫,紛紛向外散開。片刻過後,耀灼收起靈力,腳下的土地由於方才的灼燒留下了一處環形的印跡。在一旁的靈羽衛看到這般場景,皆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耀灼用出如此實力。

墨雨不由地嘆了口氣,他知道方才耀灼已是手下留情,若這不是切磋,而是你死我活的戰鬥的話,耀灼完全可以將靈力盡數釋放,漩渦也必將向四周蔓延,將他捲入其中,雖然他吸收了許多耀灼的靈力,但也依然無法抵禦耀灼剛剛的一招。他把劍收起,向耀灼行禮道:「在下認輸。前輩靈力之強,靈法之高超,令在下心悅誠服。」耀灼笑道:「我也不曾想到你這般年紀居然有如此身手,五年之後,你或許會遠超於現在的我。」

墨雨搖了搖頭,答道:「前輩說笑了,莫說五年,若能達到前輩的水準,即使窮盡一生,在下也心甘情願。但只怕即使我耗盡此生,也是望塵莫及。」耀灼走上前,右手輕輕地搭在墨雨的肩上,說道:「如此小事對你而言絕不算難,比起這個,你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說罷,轉身對着親衛們大聲問道:「方才這位公子的身手,你們都見過了?」

五十餘人齊聲答道:「見過!」

「他來擔任你們的教頭,你們有無異議?」

「沒有!」

耀灼點了點頭,隨即讓墨雨站到眾人面前,而後朝着眾人命令道:「參見教頭!」親軍們整齊劃一地單膝跪地,向墨雨行禮道:「參見教頭!」墨雨亦鞠躬回禮。耀灼見眾人再無異議,便下令解散吃飯,墨雨向耀灼示意,正欲離開,卻被青蓮留住一起就餐,墨雨無奈,只好依他。墨雨,青蓮,晴雪,耀灼四人共坐一張方桌,相較於昨夜宴會的菜品,午飯有些簡單,但味道依然無可挑剔。墨雨舉起筷子,在空中停住片刻后,又將其放下,向耀灼問道:「這樣真的妥當么?」耀灼轉過頭,見墨雨盯着身後的親衛們,便領會了他的意思,答道:「這些人早晚都要歸你管,有何不妥。」

墨雨看向青蓮,說道:「青蓮的身手不在我之下,又跟隨先生多年,這種事他來做是否更為合適?」青蓮聽了墨雨此話,連忙擺手,說道:「你不要難為我了,我之前也曾經試過,但到最後練得卻一塌糊塗。你之前也是帶兵之人,讓你來做他們的教頭再合適不過了。」

「是啊,」晴雪也在一旁附和道,「既然公子已決定助父親一臂之力,我們便不會視你為外人,也希望公子不要見外。方才公子和耀灼前輩的一番比試讓我心服口服,以公子的實力與曾經帶兵的經驗,在擔任親衛們的教頭一事上,任誰都不會有所怨言。」

墨雨輕輕點頭,又猶豫少時,說道:「既然我不是外人,希望小姐往後不要再叫我『公子』了。若不嫌棄,直呼我名便可。」晴雪聽了此言,看了墨雨一眼,隨即將臉別到一邊,說道:「我覺得沒什麼不妥之處,公子不也一直稱我為『小姐』么。」

聽了晴雪的話,墨雨愣了片刻,不知如何回應,耀灼與青蓮在一邊默不作聲地低頭吃飯,沒有插足他們二人的對話。墨雨見狀,暗自嘆了口氣,也不再作聲。四人吃過了午飯,耀灼又命令親衛們繼續訓練,而後回頭對着墨雨等人說道:「今日正巧有機會,一起去新軍那邊查看一下如何。「墨雨和青蓮立刻點頭答應,晴雪稍加猶豫,還是決定跟耀灼三人同去。由於新軍的駐地並不在天權府內,四人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達駐地。新軍的駐地是一處極大的院子,建在東湖郡內一處偏僻的角落,四周再無住戶。在終選結束,接到了全員合格的通知過後,二百餘名新衛已於昨日在此集結待命。耀灼推開院門,見奎鳶正在對着新軍訓話。墨雨望眼看去,映入他眼中的都是一個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女,其中年齡最大的有十六歲,最小的十四歲。奎鳶看見耀灼等人,便停止訓話,讓開位置讓耀灼站過來。耀灼掃了一眼新兵過後,又將墨雨拉到面前,對着二百名新兵重複了他之前的話:「我面前的這位,今日起就是你們的教頭兼指揮,聽清楚了么?」

這次,新兵們沒有像之前的親衛軍一樣議論紛紛,而是簡潔明了地答道:「清楚!」不過,回答過後,依舊有人竊竊私語,說的都是一些對墨雨身份的猜測,畢竟從初選開始到終選結束,墨雨從未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對於正值年少的新衛們來說,這種神秘感自然會讓他們十分好奇。過了片刻,議論聲逐漸停息,耀灼見眾人安靜下來,又將青蓮拉到面前,向新軍們說道:「這位想必你們大家都已經很熟悉了,今日起他便是你們的副指揮,聽清楚了么?」

此話一出,新兵們一片嘩然,之前他們認為,帶隊的人是墨雨而不是青蓮,耀灼,奎鳶三人的原因是因為他們自身的實力不足,沒有資格被他們三人統領,所以才找來墨雨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人,卻不曾想青蓮居然是墨雨的副手,他們心中的好奇愈發膨脹。耀灼見新兵們議論不停,伸出雙手示意他們不要喧嘩,待到眾人再次安靜下來,耀灼又道:「這其中具體原由,日後兩位指揮會詳細說明,有何疑問,你們可以儘管向他們二人提。」說罷,拍了拍二人的肩,而後笑道:「此後的事就交給你們了。」隨即向奎鳶示意,轉身欲走。晴雪跟上前去,卻聽耀灼說道:「晴雪,你留在這裏。」晴雪微微一愣,而後還是答應道:「好。」

看着耀灼和奎鳶離開的背影,墨雨無奈地輕嘆一聲,轉過頭后,看到面前這兩百多個陌生的面孔,他不禁感到有些頭暈目眩。雖說曾經親身經歷過不少戰役,亦見過自己的父親與師父帶兵,他自己也曾是暗羽衛的副指揮之一,但受他指揮的都是瑤光家的親兵,以往的帶兵方式放在這群新兵上到底能否奏效,墨雨自己心裏也沒底,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儘力而為了。他環視了面前的新兵們,說道:「我與各位應該都是初次見面,我姓墨,名雨,筆墨的墨,風雨的雨,你們可以叫我墨指揮,也可以叫我墨前輩。我知道你們心裏有很多疑惑,但這不重要,日後我會盡數解答。現在,我要你們大聲的將你們的名字和開始修鍊靈法時的年紀依次報出,聽懂了么?」

二百名新兵齊聲答道:「明白!」墨雨點了點頭,雖然這兩百多人年紀尚小,但紀律性不差,想必是這兩日奎鳶的功勞。他走到隊列先頭的一名少年面前,說道:「就從你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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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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