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君子役

第三章 君子役

平沙無垠,尹楚立在城樓上看著幾十里地外南平燃起的狼煙,兩軍實力的懸殊他很清楚,先不說人數上的差距,就是從軍心的凝結力度來看,箋城守備都遜敵方几籌。既然如此便只能智取。

蘇博登上城樓向尹楚行一軍禮,「將軍,南平於寅時出發,計劃在距離我方十里處紮營。八校尉也已到達大帳,正等將軍您過去。」

「這仗不好打啊。」尹楚感嘆一句轉向蘇博,「此間境況,可差人傳信回都?」

「回稟將軍,五日前南平那邊有動作時就已送回八百里塘報,只是這幾日都中並沒有音信兒,怕是有人從中阻撓。」

尹楚嗤笑一聲:「五日?若是真心懷百姓,五日綽綽有餘。事關天下黎苦,咱們這位溟王可當真是『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啊。」

「將軍您......您是怎麼想溟王的?」

「能怎麼想,給著俸祿,暗地使絆子。支使著吾等賣命,守衛他娘的祖先留下的江山,還怕你功高震主事事壓著一頭,當真是一分一厘算得明明白白無情帝王種。」

「可卑職聽聞溟王對您有兩恩,那句怎麼說來著,好像是什麼......『功名』,誒?」

「功名性命糟糠妻,報德西溟烽火旗。」尹楚順勢接過蘇博的話,道出那句如枷鎖般桎梏他多年的詩。

「不是兩恩,是三恩。」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十二年前的救命之恩尹楚也已早早償還,這句人人傳唱的詩正是溟王授意,讓其神不知鬼不覺流向民間,殊不知一切都被尹楚看在眼中。

「吾曾想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幫他守城不僅是該他的,而且這是從吾出生起就刻進骨子裡的責任,是打娘胎里就流入血液中的擔當。武將不平戰亂,不安百姓,對不起手中的九寸長鎩。皇帝不識人才,不納忠言,我們換他一換便一帆風順。」

蘇博聽著將軍這大逆不道的話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接話,只低頭應聲說是。尹楚自覺與這榆木腦袋說這些無趣,也就閉了嘴,負手走下城樓向大帳走去,半晌聽後面沒有動靜,大喊一聲;「蘇獃子,跟上啊,杵那作甚?」

蘇博回過神連忙跟上,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大將軍那一番實在話。

當真講在了心坎上。

尹楚走進大帳的同時抬手制止眾人行禮,環顧一圈后開口:「事態緊急,吾長話短說,望大家善聽。」

「是!」

「南平圍城鮮有敗仗,在此時這種敵眾我寡的境況下,唯有智取方可得一絲生機。吾有六成把握,顏顥會採用鶴翼陣,五千先鋒用來打探虛實的同時,讓吾等放鬆警惕,其後十萬大軍應會在戰前分兩部,呈左右之勢包抄箋城。」

城門校尉王煒猛地抬頭與尹楚對視后說:「如果真是鶴翼陣,怕是......」

「將軍,還有四成呢?」中壘校尉馬瀚宇接道。

「這剩餘四成吾尚且不能確定,探子來報此次南平皇帝不但御駕親征,連那白衣太子也隨軍出戰。吾怕這其中會有變故。」尹楚說完慢慢走向上首位置,撩袍而坐。

周煜大笑,眾人都回頭看他,尹楚也追著笑聲看去,眼中帶著些許探究。

王煒急忙問道:「周兄,何故大笑啊?十萬火急的事你還笑得出來!」

周煜連連擺手,又握拳擋在臉前,憋得滿臉通紅卻是怎麼都停不下來,甚至流下一滴眼淚。尹楚瞧著著實搞笑竟也沒忍住笑了一聲。眾人又回頭看將軍,怕他此聲是怒火中燒的冷笑。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們將軍這是真笑啊。

眾人摸不著頭腦時,尹楚咳嗽一聲,恢復昔日的冷酷,「周煜,吾承認你昨日拔除暗樁的任務完成的相當不錯,但這不是你可以在大帳嬉皮笑臉的理由,恃寵而驕這個事兒吾不希望出現在這。」

周煜看尹楚似真生氣,連忙斂去笑意,起身行禮,「將軍,是卑職的錯。卑職願受罰。」

「罷了,你說說剛想什麼呢,你媳婦生娃了還是你當爹了?」

「都不是,只是想起......那個南平太子的外號白窩窩頭,著實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帳中人一聽都嬉笑起來。

尹楚無奈搖搖頭,終是沒把那句「你們加起來都抵不過那個扮豬吃虎顏雨睿」講出來,他正色說「這種事等你們打完仗再慢慢想,現在給我提起精神,積極備戰!」

「是!」

尹楚拿起直鞭,在駐軍圖上比劃,「此陣形展開時,如鶴翼一般張合自如,抄襲兩側和突擊中部同時進行也不在話下。古書記載該陣的破解之法是善用龜甲陣,但這對於不足五萬的箋城守備算是天方夜譚。」

「既是如此,我們只能死守?」馬瀚宇問道。

「死守過於被動,一場戰役,唯有我們把控風向才有獲勝的可能。」尹楚立馬否認,「或許可以派三千重騎從後方繞出,在先鋒與主部隊間呈偃月陣先將南平五千輕騎端了,這三千重甲對五千輕騎精銳足矣。」

馬瀚宇略加思索開口道:「綽綽有餘。」

一旁的蘇博這時突然插話:「先鋒與主部隊間不會相差太遠,這三千重騎怕是......有去無回。將軍還望三思。」

尹楚看著這個從城樓回來就一直沉默至今的部下,第一次生出了詢問他意見的想法,「那你說當如何是好?」

蘇博也不抬頭,看著駐軍圖某處發著呆,慢慢說著:「若是我,我會派兩千重騎,雖然數量懸殊,但同是百里挑一的精銳,重甲遇上輕騎我們勝算不小。這兩千人對付先鋒恐怕會折損五百,剩餘的人留在原地沿途製作陷阱,小部分人誘敵,於此處」說著指了指一處峽谷,「空流谷,呈偃月陣再圍剿也不遲,即使是南平小部分軍馬,也足以打亂他們的節奏,殺殺他們的銳氣。」

語罷,大夥都愣住了,沒人想到呆板老實的蘇博會有這樣的想法計謀。

連尹楚也暗暗吃驚,同時心間升起一絲懷疑,他如何也不相信城樓上的一番話會打通蘇博的任督二脈,除非......他一直在藏拙。

尹楚不禁感慨自己身邊全是一群黃皮子,沒一個人單純質樸安好心。

王煒說:「那這兩千人也確實用在了刀刃上,只是這明知回不來,還要派出去嗎?那都是弟兄們。」

大帳中氛圍一滯,眾人心中都是五味雜陳,不知如何是好。

「就派箋城守備,咱們的兵不動。」一個聲音打破了凝滯的氣氛,還是蘇博。

尹楚此時有些懷疑自己多年是否真正了解這個副手,如今這個冷血地談論著他人生死的人還是他蘇博嗎?

但戰爭本就是刀劍無眼,溟王讓他守城,那他便守。

不回復塘報,不撥發援兵,那就用溟王自己的兵,是生是亡都與我無關。

尹楚本就不是一個心腸慈軟的人,所謂擋路的野花即使再美,也會被將軍亂劍折斷。

不論蘇博此人底細多深,起碼目前是尹楚喜歡的樣子,兩人想法不謀而合,尹楚說道:「吾覺得可行。即刻下令,就按蘇副將說的辦!」

尹楚直接了當的絕了其餘人沒說出的想法,直鞭指向南平駐軍地。他看著地圖上熟悉的山脈走向,河流流向,眼神複雜,像是透過這張羊皮卷望向某個在裊裊霧氣中翩翩起舞的白衣之人。

片刻之後,尹楚笑了,開懷大笑。

起身向帳外走去,午時的陽光格外刺眼,尹楚大步邁出軍帳的背影在那一刻與之構成一幅絕美將軍出征圖,長久刻在眾人心中。

「走著,眾將士聽令!」

「打一場君子之役,敬南平!」

------題外話------

我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這個短小到插不進廣告的章節【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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