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

陸羿提着藥包和一小袋飴糖回來了,他今天給西宮謹包紮時才發現殿下一向裝滿飴糖的布袋竟然不見了……

殿下可是一天不吃糖就會有些暴躁的,可從大牢裏出來后就沒見到她吃糖了。

已經到了西洲府的沈厭景摸了摸腰間還剩半袋子的飴糖打了個噴嚏。

西宮謹上完葯後主僕三人結完賬便悄悄離開了酒樓,之前已經打草驚蛇了便不再能輕舉妄動了,等沈厭景把知府沈常青帶來再說吧。

反正那些害人的藥劑都被她倒光了,再配製出來是需要時間的。

賭坊後院中一座紅木搭成的閣樓里,戴着面具的男子轉過身來,他的面具與其他鐵甲派成員不同,他戴着一張銀制面具,面具上紋著一條盤踞的蟒蛇。

「讓弟子們都回來罷,我們不能在此地要他的命。」銀制面具男子是鐵甲派的長老,當他知道壞事的人是西宮謹后便怒罵了一頓守在這裏的兩個大宗師。

他面具下蒼老的臉上佈滿了陰鷙,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竟然把這樁事舞到了當朝太子眼前!差點壞了主上的大計!也希望那西宮謹經此一事能知難而退,不再插手。

被人惦記着的西宮謹百無聊賴地躺在藤椅上養傷,陸羿認為鎮里不安全,便在鎮外的農村裏租了一套房子。

「耳朵哥哥給阿謹抓一隻螞蚱玩吧~」西宮謹學着兒時不懂事時的腔調逗弄著站在她身側的陸耳,陸耳神情嚴肅不為所動。

「殿下,你是主子,不該叫我哥哥。」陸耳站得筆直,該死,他差點忍不住去揉殿下的頭!

在院子裏熬藥的陸羿聞聲看了過去,殿下什麼時候會開這種玩笑了,以往她最是恪守禮教的。

難道經歷了一場刺殺,殿下便改了性子?最奇怪的就是,殿下有時候會用一種懷念的目光看着自己和陸耳,悲傷又孤獨。

「你以前蹦到草叢裏給我抓螞蚱的時候可沒現在這樣磨嘰!我可還記得呢,你渾身髒兮兮地回去了還被宋嬤嬤打了屁股!哈哈哈!」西宮謹笑得張揚,誰料動作太大扯到了傷口,她英氣俊郎的臉都痛苦地皺了起來。

陸羿聽着那邊自家殿下誒呦誒呦的痛呼聲和陸耳一驚一乍的驚呼,他失笑着搖了搖頭,殿下有這樣的改變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他做好眼下的便足夠了。

「叔父,還請您親自出馬解決此事。」沈厭景朝眼前俊美的中年男人說明了他到知州府的來意。

坐在沈厭景對面的男人點了點頭,稜角分明的臉上佈滿了肅殺之意。

竟有人在他管轄的知州里做如此齷齪的勾當!那些人竟敢讓自己侄兒沈厭景去蹲監獄?

看着可憐侄兒蒼白的臉,沈常青就忍不住說道:「聽文儀說,你從洛水到這裏沒休息過?」

「人命關天,厭景不敢怠慢。」沈厭景回答道,他生生忍住了喉間的咳嗽。

「你如今病了便待在叔父府里養病,叔父親自去查案,如何?」沈常青說罷見沈厭景想要反駁,又說道:「你這樣去若是又重病了,豈不是拖累大家?」

沈厭景遺憾地低了頭,的確,他身子骨太弱了。想起謹太子那天晚上不容置喙的決定,想來是嫌棄他吧……

「你好好養病,我即刻啟程,必要那知縣俯首就縛!」沈常青起身,繁複的官服襯得他身姿堅毅。

「願叔父馬到成功。」沈厭景朝沈常青做了拜別禮,帶着文儀離開了。

微風浮動,雞犬相聞。坐在農家院子裏西宮謹面不改色地喝完了苦稠的葯汁,陸羿從屋內拿出一個新買的糖袋遞給西宮謹。

「殿下……」

「我不吃糖了。」西宮謹打開小袋子,發現是飴糖,便扔給了陸耳。

她不經意看見陸羿臉上的失望又從陸耳懷裏把糖袋搶了回來,剛準備吃糖的陸耳一臉懵。

「好吃!」西宮謹將糖放入嘴中,甜味在唇齒之間蔓延開來,陸羿這才放下心來。

天黑了下來,一道黑影穿梭在黑夜之中。他從這片屋頂跳到那片屋頂,身法輕盈。暗夜中的潛行者跳下屋頂到了一處繁華的地段,他走進幽暗的巷子裏,不見蹤跡。

銀制面具的男子看着眼前的許蕎,他眼神裏帶有不耐,盤踞在面具上的銀蛇露出了它尖利的獠牙。

許蕎身側躺着一位面容憔悴的女人,若是湊近點看必會驚呼一聲美人。她面容嬌艷,如海棠般明艷。一雙美眸微閉,柳葉眉緊皺,似乎做了什麼噩夢一般。

「你們竟然敢對她下藥!」許蕎憤怒道。

「她自己不肯跟我等離開,便使了些小手段。許大夫沖我發什麼火?」男人面具下醜陋的臉扭曲地笑着,他又說道:「怪不得許大夫對江夫人念念不忘,原來是個如此美艷的……」

「獠蛇!」許蕎怒聲道,面具男子也就是獠蛇,他聽到許蕎的稱呼後面色有些不爽。

「行了,你們走吧!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獠蛇擺了擺手坐回他的椅子上,許蕎瞪了他一眼便背着蘇月月離開了。

在許蕎離開后,獠蛇招手將布幔后的人喚了出來,面具上的銀蛇獠牙畢露。

「一個不留。」沙啞陰暗的聲音如跗骨之蛆一般盤桓在閣樓內,沒有價值的人便不用再留着了。

四月的晚上很冷,昏迷許久的蘇月月感受到身下的溫暖逐漸睜開了眸子。蘇月月記得有一群人要將她帶走,後來的事她就不記得了。

醒來后,蘇月月發現自己在一個人的背上。此人的脊背像是女人的背,但卻寬厚溫暖。

在她剛抬起頭的時候,背着她的人說話了,她聲音沙啞卻溫柔:「你醒了。」

蘇月月此時四肢乏力,她聲音輕柔地問道:「你是誰?是你救了我嗎?」

蘇月月往旁邊看去,寬闊的江水被月光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陣陣悅耳的歌聲伴着琴聲從江面上的畫舫傳來,熱鬧極了。

「月月……」許蕎不知道怎麼回答蘇月月,她心中微澀,良久才從嘴裏說出一句話。語調深情又夾雜着苦澀和無奈。

背上的人僵硬了一瞬,她聲色俱厲道:「我不叫什麼月月,我叫蘇靜嫻。」

蘇月月是她亡母給她取的名,以寄託對丈夫的思念之情。

在蘇月月嫁給江恆前,蘇父給她改了一個更加貼合知縣夫人身份的名字,也就是現在的蘇靜嫻。

蘇月月已經明白是誰背着她了,也只有那個人會這樣叫她的名字,表面溫柔又深情,實則薄涼又懦弱。

若是許蕎當年叫住她,她無論如何都會等她。可許蕎沒有,她拒絕得絲毫不拖泥帶水……

她的宿命本就該如此,嫁給一個有龍陽之好的丈夫,然後人老珠黃,當一個怨婦死在深宅大院中。

蘇月月本不再期待有人能帶她走了,可許蕎卻又出現了!許蕎帶着蘇月年少時的苦澀和愛意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蘇月月將自己悲慘的命運全部都怪罪到許蕎的身上,可如今她卻不能心安理得了。

「我帶你走。」許蕎背着蘇月月走上一艘商船,在船員的指引下走進船艙。

「我不走,明心還等着我回去。」蘇月月語調冷淡。

「我帶你走。」許蕎重複著那句話,冷靜又偏執。

兩個人都沉默良久,背上的人態度軟了下來,蘇月月長嘆了一口氣,明艷的臉上佈滿了疲憊,她此時才三十歲,眼角卻已經有了細紋。

「阿蕎,若是當年的我肯定就跟你走了,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年的蘇月月了。她是為人娘親的蘇靜嫻了,她不能像她母親一樣拋棄自己女兒。」

蘇月月的一番話將自己割裂成兩個人,一個是少年時的蘇月月,一個是成了家的蘇靜嫻。

商船在明日早上便要啟航,許蕎沉默地將蘇月月放在了客艙內的床上,用繩索束縛上她的手腳,「對不起」。

許蕎不敢再去看蘇月月,她不能再讓月月回到那個魔窟。

她這是為了月月好,月月肯定會理解她的。自欺欺人的想法充斥在許蕎的腦海里,她不再想蘇月月方才的那一番話。

棋子落定,波濤再起。

江明心跪在江知縣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哀求道:「爹!救救娘親吧!」

江明心和往日一樣每到晚上就會坐在湖邊看着對面的建築,今晚她看到有人將娘親帶走了,可守在江邊的護衛都不為所動。

江恆甩了甩袖子,怒聲呵斥道:「蘇靜嫻那個女人好的很!她竟然還有這麼個願意給她賣命的情人!如此不守婦道,那便和她的情人共赴黃泉好了!」

江恆也是今天才知道,許蕎一直給他們製藥為的就是帶走蘇靜嫻!原來還挺欣賞她的,沒想到她卻覬覦自己的妻子!

他還一直在想蘇月月是誰,原來竟是他的結髮妻子蘇靜嫻!

「爹!許大夫和娘親真的沒有……」江明心還未將話說完,江恆便一巴掌刪在了她的臉上。

江明心明艷如海棠般姣美的臉龐上巴掌印頓顯,江明心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無力又絕望。

「你也知道許蕎?」江恆對江明心失望地搖了搖頭,原來所有的事情他都是最後一個知道。

江恆從來沒反思過自己去逛秦樓楚館,他現在只覺得蘇靜嫻母女簡直可惡至極!

江明心眼含淚光地搖了搖頭,正想要解釋又被肥頭大耳的江恆一腳踹到胸口倒在地上,她捂著發疼的胸口聽着那人說道:「來人!把小姐帶回去!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爹……」這聲呼喚連孺慕之情都沒了,江恆只覺得煩躁,甩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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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治盛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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