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3章大俠夫妻之墓

江春來拉起燕子就快跑。

好在周圍都沒見着日本兵，又是到黃昏時分，他們跑哇跑哇，跑進了一片紅薯地，卻不知跑的方向對不對。

這下麻煩了。

雖說江春來無數次到過羅山，走過從富城到羅山的路，但這旮旯，委實不曉得是在東還是在西。

江春來不曉得，燕子就更不曉得啰！

關鍵是天快黑了，如果不打聽清楚方向，就只好在這紅薯地里過夜了。

然而在這紅薯地里過夜可不行。

他們雖然是急跑，但也不會跑太遠。你打死了兩個日本兵，很快就會被發覺。日本人從來就是睚眥必報，何況是死了人？他們肯定會展開大搜查！

江春來把這意思說出來人，燕子就說：「那還是快跑吧！總不能讓日本鬼子抓住！」

於是江春來拉着燕子就又跑。這次不是漫無目的，這次是要找到村莊。找到村莊問清道路，連夜還要往羅山趕。

好在，有薯地就會有村莊。

他們倆人心裏都這麼想。

果然，在掌燈時分，倆人找到一個村莊。

敲開一家的門，一問，他們傻眼了！原來剛才他們慌不擇路，竟跑到袁水邊上來了。

羅山在東，袁水在西，這不是越來越遠了么！

「大叔，我們是去羅山，您說路該怎走哇？」江春來這回也急了，跑來跑去，跑出落殼①來了。

他們找的這家人只兩人：夫妻倆，年齡大約五十八九六十挨邊。

大叔說：」到羅山去，須從我這個村子沿着袁水往上走，那裏有個村子。從對面荷溪鎮坐船過來的那條大道就直通羅山。」

大叔的話江春來聽懂了，並且也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麼位置了。

因為大叔說到荷溪鎮，往羅山的大道就只荷溪鎮一條。而那個村子其實就是一個三岔道口，有人喊三股道村：往正東是羅山，往東北即是富城。

當年他跟隨林欣兒和周子怡去羅山搞暴動，在荷溪鎮的渡口上差點出了事，還是顧年生老闆幫了他。

聽說顧年生後來也加入了共產黨，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荷溪鎮上。

江春來聽完大叔說，本來想連夜走，但想離出事的哨卡已很遠，主要，這跑了大半天，他很擔心燕子累壞了，遂決定在大叔家住一宿，明日再往上遊走。

他知道庄稼人不容易，從身上掏出一塊光洋給了大叔，言明住一宿，吃一餐飯，天明就走。

大叔一輩子都沒見過整塊光洋，他得到的最多的是銅錁子和麻錢。如今得了一塊光洋，高興得像過年節一樣。

他讓老伴殺了一隻老母雞，又弄了幾樣土特產，結結實實招待了江春來和燕子一回。

江春來這次犯了一個大錯誤，一個永遠也不可彌補的大錯誤。

他不應該在袁水邊上的那個叫白溪的村子停留。他如果連夜就走，或許天明前就可進羅山。羅山那麼大，進了羅山便安全了。

江春來與燕子宿在白溪的農家裏，兩人又在溫柔鄉里過了一夜。

江春來撫著燕子光溜溜的脊背問：「燕子，累壞了吧，跑了那麼遠的路！」

燕子鑽在春來的懷裏，也是柔情滿滿地說：「春來哥，跟着你，不管多累都樂意！嘻嘻……」

江春來聽后，把燕子摟得更緊了。

「誒，春來哥，你那一巴掌為啥哪大的力？」燕子突然問。

「哦，那叫千斤掌，也叫霹靂掌、乾坤掌，跟天宇學的。」江春來說，「可惜我跟他接觸的時間不多，只學到了這一手。那個小子，功夫多著呢！」

「我聽韓大姐說，天宇也在羅山，你這次去，跟他多學學唄！」燕子說。

「那是自然！只要有時間。」江春來說。

他們在甜蜜恩愛中睡過去了。他倆人都做着同樣甜蜜的夢。

天還沒亮的時候，他們被一陣乒乒乓乓的敲門聲驚醒。

隨即傳來一個聲音：「老少爺們，你們聽着，大日本皇軍在找兩個殺害皇軍的兇手。有誰家藏匿了，立即交出來，否則，全村的男女老少爺們都會跟着遭殃。明白嗎？」

江春來聽后，頭皮一麻。憑他的經驗，日軍這麼快就找到了這個村子，一定不尋常。

他一骨碌爬了起來，對睡在一邊的燕子說：「我出去看看，你莫動，等着我回來。」

江春來在院子裏碰到了大叔。

大叔問他：「年輕人，莫不是外面說的人是你們？哎呀，這可塌天吶！這日本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怎走脫呢？」

江春來問：「大叔，你到外面，外面的情況怎樣？」

「哎呀，不得了哇，日本人把整個村子圍得鐵桶般，出不去了！」大叔說，「你還是躲躲吧！躲進我家的紅薯窖，日本人走了再出來吧！」

江春來聽后，卻想：「這次太不尋常，鬼子似乎是嗅着什麼味道似的。現在天還沒亮，應設法離開村子。再說，也不能連累村裏人。」

這樣想着，他就對大叔說：「大叔，日本人很兇，您千萬別說看到過我們。」

正說着，外面又響起了射門聲。

還是那個聲音說：「屋裏人聽着，皇軍說了，統統到打禾場上集合，等下皇軍會搜查，沒去場上的，發現了立即槍斃！」

又說：「老少爺們，日本人來了，日本人比外江人還要惡，我們白溪村恐怕要變成第二個荷溪鎮了。」

大叔告訴江春來，這喊話的是他們的村長，挺善良的一個人，他現在一定是被曰本人逼的，他沒法才這樣說。

此時江春來很糾結：這日本人難道認定要找的人就在村裏？還是在無端訛詐？

若是前者，即或是自己走了，（憑着自已的功夫，他能走得了）也會連累全村人，白溪村恐怕就真的會變成第二個荷溪鎮了。

若是後者，他是不能現身的。他一現身，甭管抓不抓着自已，都會連累老百姓。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見機尋事，必要時把鬼子引開。

於是，他對大叔說：「大叔，你們這裏以前沒有見過日本鬼子，但一定聽到過日本鬼子。日本鬼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想法去通知村長，等下如果我把日本人引開，你們速速離開村子，隱蔽到山上去。」

「那你得當心哇！」大叔聽了江春來的話，就和老伴去打禾場上去了。

江春來複進屋，對燕子說：「我們得趁夜把敵人引開，不能連累老百姓。等下你跟着我，一步都不能拉下。」

燕子說：「放心吧！你不知道我原來在家裏野慣了嗎？我不怕跑路！」

「這就好！」江春來滿意地在燕子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走！」江春來拉上燕子，出了屋門，就往村南走。

因為他們如果要去羅山，必要先走到三股道，然後才往羅山去。可是如今看來，從荷溪鎮去往羅山的路也一定會被封鎖。

但是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得趕快引開鬼子，不然這個村子真的會遭殃。

他們在想辦法離開這個村子，於是他們向打禾場移動。

打禾場上，日軍將全村的男安老少圍在中心，四周圍架起機關槍。一個日本軍官正在訓話。

「你們的要大大的明白，這兩個抵抗分子殺死了我們兩個皇軍，已經潛伏在你們這一帶。你們村子西邊就是袁水河，他們不可能游過河去。而且，他們是要去羅山。所以一定在你們這個村子裏。」

這聲音已然相當熟悉。江春來辨出來了，這就是哨卡上的那個日本軍官。

只聽日本軍官繼續說：「我們已經得到情報，這兩個人是去羅山接一個將軍的夫人跟孩子。而這個將軍一直是與我們大日本帝國作對的死硬派。」

「所以，我們要抓住他們。如果我們抓不住他們，你們的要統統的死啦死啦的！」

江春來這下聽出來了。

「燕子，怪不得那個鬼子一上來就要看我的額頭，原來他早知道我要上羅山的消息和任務。這一定是與跟蹤林鑫兒他們有關。說不定，這消息就是從葉公館里傳出去的！」

「糟糕！如此一來，那林鑫兒不就很危險了！」燕子說。

「我擔心的是日軍可能已在羅山，林鑫兒和韓青雲都有危險。」江春來說，「不行，現在必須馬上趕去羅山，通知他們，最好讓他們轉移地方。」

「春來哥，那我們衝出去吧！」燕子說。

「硬沖顯然不行。你看這麼多鬼子，村子四周肯定也有。這樣，燕子，等下我往西沖引開他們，你趁機往南跑。你是女人，好容易混在老百姓中，如果我突不出去，你直接去羅山找林鑫兒。」

「不行，春來哥，我不能讓你離開我。我不……」燕子說着哭了起來。

燕子一直在機關工作，最多也只是暗中遞遞情報，想讓她像一個戰鬥員那樣去衝殺，不僅不現實，還很危險。

江春來眼見心愛的人在哭泣，心自軟了。

他拉起燕子，說：「你莫哭，那你就跟着我，這總行了吧！」

江春來帶着燕子，利用房屋的掩護，悄悄地往村外挪。

白天因為要過哨卡，他們沒有帶武器。而現在，想要赤手空拳衝出村子，顯然也不行。必須先搞到武器！

來到村前，發現敵人已將村子也圍了個水泄不通。

江春來想了想，對燕子說：「你就待在這裏，我去去就來。」

江春來來到巷口，剛好看到一隊巡邏兵迎面走來。黑暗中，他跟在巡邏兵的後面，最後那個巡邏兵竟然沒發覺。

來到一個轉彎處，他伸出猿手，一把把鬼子兵攬了過來，同時一掌拍去，拍死了鬼子。

江春來迅速解下敵人的子彈和手榴彈，拾起三八大蓋，又回到燕子蹲著的地方。

江春來給了燕子一顆手榴彈。

「會用么？」江春來問。

燕子說會用。

她還說，可惜沒有槍，不然她照樣打敵人。

有了槍，江春來來勁了。他對燕子說：「燕子，我們往打禾場上挪挪，看能不能找到突出去的機會。」

於是，他們又往打禾場上摸。

在一個高坎上，他們停下來了。

這時場上己是一片混亂，日軍逼迫村人交人顯然無果，就開始殺人了。他們看到，打禾場上已經倒下了五六具屍體了。

還是那個軍官在叫喊：「你們的統統地死了死了的！」說着一招手：

「機槍的准一一備！」

「備」字還沒說完，就聽「噗！」的一聲，一顆子彈鑽進了那軍官的腦袋，霎時，那軍官像一個麻袋一樣地倒下去了。

還沒等鬼子兵醒過神來，「噗、噗……」鬼子的機槍手接二連三倒下。

這時場上大亂。有人趁機喊：「跑哇！不跑等死呀！」

「轟」的一聲，場上的人四散跑開。

鬼子兵開槍射擊，有些老百姓中槍倒下。

江春來沒容鬼子兵完全醒過神來。又接二連三擊斃了多名鬼子兵。

這時鬼子兵發現了他們，開始向他們獃著的地方圍裹而來。

相持了一會兒，「走！」江春來拉了燕子一下，就向村外衝去。

鬼子兵終於發現了他倆人，開始猛追過來。他們一邊追，一邊拚命開槍射擊！

燕子跟着江春來，奮力向外奔跑。有幾次險些跌倒，但在江春來的攙扶下又跑了起來。

漸漸地，天亮了。

但日軍依然窮追不捨。

燕子再也跑不動了。她一把拉住江春來，聲音抖抖地說：「春來哥，我不行了，你跑吧！可別忘了我！」

說完，永遠閉上了眼睛。

此時，江春來才發現，燕子早就負傷了，子彈從背部射入，從前胸射出。為了不牽累他，她咬着牙堅持往外跑。此時，她的血基本上流幹了。

「燕子！」江春來回過神來，大叫一聲。他把燕子抱進懷裏，淚水汩汩流出。

鬼子兵「嗷嗷」地往上涌。

當第一抹晨霞染上江春來的臉頰時，他的淚水已經流幹了。他望了望漸漸圍攏過來的鬼子兵，臉上露出一絲蔑視的冷笑。

他突然起身，就見他身上掛着的四五顆手榴彈都在冒煙。

「啊！……」鬼子兵轉身就跑，但為時已晚，江春來身上的手榴彈已經爆炸。

硝煙散盡，鬼子兵被炸倒了一片。

江春來和燕子都犧牲了。他們就犧牲在袁水邊上。

被救下來的白溪村的男女老少，用最隆重的禮節安葬了他倆人。

根據那位大叔的描述，大家認定他倆人是夫妻，所以給他們用了合葬的形式。

只是他們不知道這對夫妻姓甚名誰，有何政治面貌，但他們的行為，不失俠士風範。

於是石碑上刻着：

大俠夫妻之墓白溪村全體村人立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注①落殼：這裏指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