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為你撐一方晴空

8.為你撐一方晴空

在童年的燕語眼中,母親是一個小雞肚腸、要強好勝、脾氣暴躁、易怒的人。天性調皮的她不知挨了多少呵斥和白眼,小小的燕語受了委屈后便一個人躲在房間里,盯着天空中無精打彩的白雲想:我會不會是別人寄養的?我的親生父母到底什麼時候來接我?有一段時間這種慾望特彆強烈,只要家裏來了陌生人,她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慢慢地也就無望了。

當時間的年輪劃到了燕語成家立業之後,生活的艱難才讓她體會到在那個連溫飽都成問題的年代,要供養她和弟弟上學的負擔給了父母多大的壓力!當一個人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熬過一日又一日,可肩上的負擔卻不知會在何日能夠放下來歇一歇的時候,又怎麼會有一幅平和的心境?父親是家裏的老么,不但沒有長就干體力活的身架、也沒有練就精打細算過日子的頭腦,所以家裏、地里的苦差全壓在了瘦弱的母親身上,還要時不時東挪西借應付家裏的開支。那時的母親永遠一幅不知疲倦的樣子,什麼活都干——下田種地不用說、跟村裏瓦工去工地打工、跟在父親的車上當裝卸工……那可是連男勞力都喊累的活,一米五多一點的母親卻扛下來了。每每憶及此處,燕語都潸然淚下,心疼無以復加。直至現在,已經耳順之年、不愁吃穿的老母親為了減輕子女負擔,仍然辛勤勞作在打短工的路上。

有一次,燕語和母親聊起了童年,母親無可奈何的笑罵:"唉,你小時候可真兇透(家鄉話頑劣至極的意思),看你那樣子長大了都不能養我們的老!現在變了個人。"燕語尷尬:不禁為童年的無恥想法羞愧不已,為自己看輕母親而懊惱。後來燕語才知道,為什麼上初中的那段時間,連秤都沒拿過的母親卻為了生計,在一位長輩大伯的一番指教后做起了小買賣:每天下晌午騎着自行車駝著兩個大籮筐,去幾十裏外的地方進貨。冬日天黑得早,等母親騎着那吱吱嘎嘎的大金鹿,駝著百十斤左右水果翻山越嶺的回到家,天已經黑透。寒冬臘月卻大汗淋漓的母親到家後放好貨物,又挽起袖子忙活一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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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當然少不了把全家數落個遍。第二天早起去十幾里地的縣城擺小攤。僅僅是為了一天能掙到手的十幾元現錢——其實這裏面也有缺斤少兩的「黑心」錢。每每母親偶爾顫顫驚驚的回憶給誰少稱了幾兩,嚇得不行,都讓年少的燕子嗤之以鼻並無法諒解,埋怨母親一番。母親只是訕訕的樣子,現在想來,那「黑」錢里滲透了母親多少膽戰心驚、多少的無奈與蒼涼!那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母親為了給她們撐一方無雨的晴空所能想出的又一個辦法!

就這樣,在農忙時忙地里的活,在農閑時做小買賣的母親用掙來的錢供燕語讀完了初中又把燕語送入了高中。可就是燕語這個上高中的知識分子為了自己的自尊心,做了一件讓自己一輩子都愧疚不安的的事情。那是一個中午,剛吃完中午飯,兩個利用午飯時間到校外買東西的同學回來后對燕語說:「有一個賣水果的女的說她沒時間買飯,讓你買個饅頭送過去。」一個問:「是你媽?」沒等燕語回答,另一個說:「不是的,說是鄰居……」心中亂成一團麻的燕語什麼也沒說便去了教室,既怕讓同學們知道了那個賣水果的人是自己的母親笑話燕語,又生氣母親為什麼非得讓自己買飯送去?卻沒想到吃不上午飯的母親該如何在那寒冬臘月的街頭熬過那一天?那樣的多少個每一天?母親就是這樣常常捨不得吃頓午飯,卻會在賣完貨的午後買點美味的小吃帶回家來犒勞燕語和弟弟。也就是在那時候母親留下了厲害的胃病。

八十年代恰逢改革開放,中國經濟蒸蒸日上,給了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權力,也給了一部分人投機的空子。那時的母親和父親,冒着酷暑炎熱先從河底撈出沙子,用小車運到馬路上,再裝上加高加固的拖拉機車廂送往建築工地,錢掙得不少,可是只能年終結算。就是這樣血淚拼出來的錢,到了年關還是會遭遇無良建築商,一分也要不出來或打折給一部分,甚至於是不給的。每每談及此,老母親會邀功般的炫耀:有一年到了年底,要了好多次都無功而返的父親遭遇了一番數落後,瘦弱的母親出馬了。結果去了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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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同樣要帳度年關的人群中的母親,遭遇了同樣的結果。多次無果后,在年三十這天,仗着瘦小纖弱的優勢,母親從一群大老爺們中擠到了會計面前,跪下了雙膝……幸虧遇到了一位有同情人的人,血汗錢全部要回過了個喜慶年,聽說其他好多人都白瞎了的。從那以後,不會騎車的母親學會了騎車,不會看秤的母親走上了做小買賣的三冬六夏。母親每每唏噓著談及此處,燕語都心痛的望着母親佈滿皺紋的笑顏想:如果人生能從頭來過,她一定做母親膝下最乖巧的小兒女。

原以為在燕語和弟弟成家立業后,操勞一生的母親可以過個舒服的晚年。可正如她和燕語聊天時說的那樣:或許她是一輩子的勞碌命——逃不掉了。年少的她在自己母親早逝之後,十四五歲就擔起了家裏的重擔;十九歲嫁給父親,要侍奉怪僻的爺爺、晚嫁的姑姑和年幼的我們;姑姑出嫁爺爺去逝后,接着的是燕語和弟弟的學業;在他們成家后,卻又擔負了原本是燕語和弟弟該擔負的責任。弟妹順利生下一個小女孩兒,雖然這和母親盼孫子的熱切期望有點距離,但是經歷了最初的失落之後,她熱切的投入到侍候這母女倆的事情中去。年過五十的母親,年輕時透支的體力已開始向她討債了:腰疼、背疼、胃疼。可她的勞碌命卻不讓她閑着:小孫女沒奶喝,一個月大時便喝上了奶粉;弟妹去上班了,所有的事情自然便歸奶奶。無奈時,燕子便對勞累的母親調侃:你抱着這小傢伙上街,說不定人家會以為是二胎呢……

母親是羊年出生的人,成年以後的燕語卻怎麼也記不住(包括母親的年齡),須是現算、現查才能知道的。童年的記憶中,母親從不說她的年齡和屬相,以致於成年的燕語常「取笑」她:連自己多大、屬什麼都不知道?可在模糊的記憶中記得母親說過一次:她知道自己是屬雞的,雞都是自己刨食吃,一生的勞碌命——所以她不想別人知道她屬了一個命苦的屬相。她不是屬雞的,卻一生勞苦。卑微勞累的大半生壓彎了母親的腰,燕子看着年邁的母親臉上洋溢着幸福,腰更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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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寂寞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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