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鳳求凰（1）
已時初，驕陽似火。
阿離和阿九走在炙熱的青石板路上，周圍寂靜的可怕。
天空沒有鳥兒撲棱翅膀的聲音，街上沒有小販市民的吵嚷聲，連空氣都是靜止的，甚至聽不到樹葉的沙沙聲。
只有偶爾聞到的腐臭味，提醒著這是真實存在的城市而不是地獄。兩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溜達。
阿九總是聽父親說，要了解一座城市，只要探索它居住的居民如何勞作，如何愛以及如何死亡就夠了。
城南街，鳳鳴樓樂坊二樓東廂的雅間內，耀眼的陽光從竹窗鑽進來，裹住正端坐銅鏡前一個妙齡女子。
女子一身桃紅紗衣鬆鬆垮垮，微微俯身便可看見水綠鴛鴦肚兜。桃紅裙擺側面開了一條口子，依稀可見白皙修長玉腿。
容顏傾國傾城，臉色略帶蒼白，卻別有一番韻味，媚而不嬌。
左手執青花酒杯，右手斜提酒壺，清亮的液體流出，斟滿一杯，濃郁的酒香襲來，一口飲進。
女子忽閃著美眸，注視着鏡中的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輕移蓮步繞過牡丹屏風。隨後緩緩坐在紫檀木椅上，微垂鳳眸，芊芊玉指撥弄著古琴。
婉轉悠揚的一曲《鳳求凰》如同涓涓細流，從女子的指尖緩緩流出。女子輕啟朱唇：「鳳兮鳳兮歸故鄉，游遨四海求其凰……」
「咳咳……」琴聲戛然而止，沉悶的咳嗽聲傳來。
「姑娘！您又咳嗽了？」說話間，一個身穿翠藍襦裙的小丫鬟掀開珠簾跑了進來。
「柳郎求葯還沒有回來嗎？咳咳……」胸口悶得快喘不過氣了，女子抬起玉手去捶胸口。
小丫鬟眼疾手快的跑到女子跟前，用手輕輕拍打後背。
「姑娘，柳公子怕是回不來了。城門已封鎖數日了。」
「不會的，柳郎肯定會回來的。他答應會娶我的。咳咳……」女子咳得更狠了些，似乎五臟六腑都要破裂而出。
一股腥甜從喉嚨湧出，女子拿起手帕捂嘴。刺目的鮮紅像怒放的玫瑰開放在手帕之上，女子瞬間癱坐地上。
「姑……娘……」小丫鬟更咽，「奴婢聽丁香說今日有官府施藥，奴婢這就去給姑娘領葯去！」
「傻丫頭，我們這等賤民是沒有資格領官府施藥的。」女子苦笑。
「姑娘，您就讓奴婢去試試吧，萬一能領到呢，總比在這等，等著好吧。」
她不敢將那個死字說出口，她怕一旦說出來，姑娘就真的沒了。
她的命是姑娘留下的，無論如何都要拼一把。
小丫鬟擦了把眼淚，起身往外跑去，完全不顧身後女子的呼喊。
阿九帶着阿離走在趕往府署的路上，被太陽暴晒得有些煩悶，看着一瘸一拐的阿離額頭滲出的汗珠，他再次忍住想丟下他的衝動。
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鳳求凰》？阿九側耳傾聽，餘音裊裊，不絕如縷，技法嫻熟，不過力道略顯不足。
「鳳兮鳳兮歸故鄉，游遨四海求其凰……」阿九喃喃自語。
「什麼鳳啊凰啊的，趕緊走吧。」阿離抱怨。
她從小就不通音律，也怪不得她阿娘常說：我們家阿離學習琴棋書畫，那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
果真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阿九在心裏又默默給阿離打了個大叉叉。
阿離完全沒有注意到阿九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自顧自地往前走。
當然她更沒有注意即將到來的危險。
阿九鄙視的眼神還沒有從阿離身上離開。一道翠綠身影從側面竄到阿離身邊，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剎那間，阿九一手勾起阿離，一個轉身後退，阿離穩穩的靠在自己懷裏。
對面那人就沒有這麼好運了，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過了好一會才鼻青臉腫地從地上爬起來，連忙鞠躬道歉，等不及對方回應，轉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二人看着那抹翠綠的身影哭笑不得。這是他們在街上看到的第一個活人，匆匆忙忙的大活人。
……
哐，哐，一陣鑼聲響起。
「今日府衙施藥，所有良民帶着戶籍前往領葯。」
「今日府衙施藥，所有良民帶着戶籍前往領葯。」
伴隨着敲鑼聲，幾個綠衣胥吏邊走邊吆喝。
緊閉的房門打開，有人試探地伸出腦袋觀望，慢慢走出往府署門口趕去。
開始的一人兩人，後來成群結隊。阿離二人尾隨隊伍而去。
邵武府署的門口熱鬧非凡。臨時搭起的數個帳篷，遮擋住太陽的無情炙烤。
帳篷下放着一條條長桌，桌子上擺着幾隻大桶，桶里還冒着裊裊熱氣。帳篷不遠處還架起幾口大鍋，有幾個醫丁打扮的人正往裏投放藥材，鍋下燃燒着熊熊烈火。
看起來就是平常災年的義診施粥。可是又有哪裏不同。除了施的是湯藥以外，每個人的臉上都矇著一塊面巾！
南星在人群中發現了阿離和阿九，沖他們招手。
等他們來到身邊，遞給他們一人一塊特製「面巾」：用兩層灰白棉布疊合一起的四方布塊，上方兩角縫有細長布條，用來系在腦後，下方布塊自然垂至心口處。
阿離不解地戴上面巾，「南哥哥，為何我們要戴這個？你們找到治療瘟疫的方子了？」露在面巾上方的兩個大眼睛忽閃忽閃，滿眼星光一片。
「師傅說，『瘟疫非風，非寒，非暑，非濕，乃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所感，這種異氣也叫做戾氣』。我們發現戾氣是直接從口鼻侵入人體的。師傅讓人製作這種面巾就是護住口鼻，防止戾氣進入。」南星慢條斯理地解釋，擔心自己說的太快阿離聽不懂。
「但是這種面巾布料有限，不能人人都有。師傅和文太醫一起研究出了緩解的藥方，已經派人在熬制了。吳大人也安排人手準備施藥，讓大家都服下湯藥，治未病，治已病。」
南星說完拉着阿離來到大鍋旁的藥材處，拿出藥材向阿離解說：「檳榔，辛散濕邪，化痰破結。厚朴，芳香化濁，理氣祛濕；草果辛香化濁，辟穢止嘔，宣透伏邪。白芍、知母清熱滋陰。黃芩苦寒，清熱燥濕。甘草，既能清熱解毒，又可調和諸葯。這裏面有君臣佐使，以後慢慢教與你，你先學着認識藥材。」
南星又將幾味藥材的詳細藥性說與阿離，便去師傅那裏幫忙去了。
阿離拿起藥材，仔細分辨，又放進嘴裏嘗味道。片刻之後阿離的嘴裏又辛又苦還混合著淡淡的甜。
阿離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時而點頭搖頭，扭曲又滑稽的表情讓阿九忍俊不禁。
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方才那個翠衣丫鬟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一個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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