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挑選

李瑞家媳婦的目光從下往上，細細打量著芙蓉。這麼多年來，所有進入王家當通房婢女的姑娘，全都要經過她的審視，在她的心中先評個優劣來，再發配給各邸。沒錯，各邸早已與李瑞家媳婦疏通好了，自家主子喜歡什麼樣的，能給出什麼樣的價格，都提前說得明白。雖然是大戶人家裏的通房婢女，一套流程下來，也和做妓沒有區別。

按照李瑞家媳婦的審視，寧芙蓉的姿色絕對在最上等。首先，膚如凝脂，色白而勻，細膩滑嫩，就跟剛剝開來的蛋似的。再次，五官精緻，分佈協調。就這還不能算是上等，美得有特色才是。寧芙蓉是屬於美而有特點的上等品。

兩彎柳葉眉，古典而別緻。眼尾上翹，眼瞼略下，圓圓的杏眼，靈動翩然，不失魅惑。再看那漂亮高挺的鼻子，正面看，半點看不到鼻孔，即便是蹲在她下方，抬頭上看，鼻孔也是極小的。人的臉上，鼻子是最難生得好看的，而這寧芙蓉，偏偏是鼻子生得最好看。再下面是櫻桃小口，唇形優美，上了點點胭脂，比桃花還艷俏幾分。

再看寧芙蓉的身形，不算高挑，但不矮小，剛剛好，玲瓏有致，總體上看纖細，但該有肉的地方，毫不含糊，勻稱地長著肉，稍微走動，便有萬種風情，如何也讓人挪不開眼睛了。

寧朝英見李瑞家媳婦看得面上帶笑，諂媚地迎上去，再給了些銀子過去：「李家媳婦，咱們家小娘子不錯吧？能不能，給她尋個好去處？我寧某人後半生的富貴，可就看您的這一次發落了。」

李瑞家媳婦接過銀子，放在袖子中數了數，給得還挺夠數。寧朝英不愧是個人精，早就打聽好了，要給多少個數，不多不少，剛好讓李瑞家媳婦滿意。李瑞家媳婦笑道：「寧掌館客氣了。這麼多銀子，我保准啊，幫您家小娘子尋個好主子，她這樣的姿色，是該能在府里混出些名堂來的。幾年前的蘭香姑娘，便是從我手裏分配出去的，現在有了兩個哥兒，在蒹二爺那裏過得可舒坦呢。」

寧朝英一聽，臉色有些變化。他曉得李瑞家媳婦與蒹二爺那邊走得近，心底卻不願意把芙蓉送到那邊去。王府有四位老爺，這蒹二爺是四老爺的嫡長子，按說地位穩當，可惜人不是個人，官是捐的不說，房中妻妾美婢無數，在外還拈花惹草，正室蒹二奶奶更不是個好相與的，暗地裏弄死好幾個妻妾。蘭香一開始日子也過得艱難，好幾次快被蒹二奶奶整死，後來求了蒹二爺，要在外頭住，這才與那母老虎避開，順利懷上了孩子，生下了兒子。

寧朝英心底一萬個不願意把芙蓉送到蒹二爺那邊去。人多手雜，哪能算計得那麼多人。何況已經有一個蘭香在了。他另有看上的人選。

「李家媳婦，能不能，把我們家芙蓉，安排在慕五爺院中？」

「好大的口氣。」李瑞家媳婦馬上喝止，眉毛豎起，「慕五爺可是你能肖想的？」

寧朝英想不到李瑞家媳婦的反應如此。他知道，慕五爺身為王府中最出色的人兒之一，盯着的人不少。他十六歲便成為進士，如今還不到二十，就已經是皇上身邊數一數二的大紅人，據說未能入閣，不過是因為年紀太小。他的能力和才智，早就將那些閣老們拍死在沙灘上了。

最難得的是，慕五爺潔身自好，品行良好，身邊是極少那些鶯鶯燕燕的。就是可惜，早已與遠山郡主有了婚約。

他這不是存了僥倖之心么？誰不想往慕五爺身邊擠？他們這些做下人，做小廝的，也都巴望着，能去慕五爺身邊做事呢。何況是女人。

「老夫人對慕五爺管得緊，又因為與皇家結親，身邊的人都是細細考察過一番才能留下的。慕五爺房中早幾年還有一兩個通房婢女，被遠山郡主知道后，提告了王妃，王妃又敲打了老夫人，老夫人就二話不說，做主將那兩個通房婢女打發了去。如今慕五爺身邊，沒有收用的女子。就連那些粗使的，灑掃的，做飯的丫鬟，全都挑了上了年紀，有了孩子，生得不好看的去。慕五爺又醉心於正事上，他們房中，也早就與我明說了，不需要通房婢女，你硬要塞過去，是很困難的，給再多的錢，我也不敢幫你冒這個險。」

寧朝英臉色發冷，他是做夢到想要將芙蓉送到慕五爺房中去，慕五爺一表人才，若是懷上他的孩子，孩子承襲了他的血脈，想來也定是個出色的人物。他哪裏想到，遠山郡主竟然盯梢至此，比蒹二奶奶還難相與。他倆指扣了扣桌面，思忖道：「那將芙蓉送到范二爺房中去吧。」

李瑞家媳婦神色微變：「范二爺，他可是個瘸腿！下不了地，坐輪椅的！更……做不了那事！」她以為寧朝英傻了。但突然，她又想到，范二爺是誰，慕五爺的親二哥！兩人都是在三老爺院中住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寧朝英還是不死心，打着主意，要把芙蓉往慕五爺身邊湊呢。慕五爺還有三個哥哥，芮大爺，芹三爺和謹四爺，全都娶妻了，房中的妻妾也都不少，唯獨這個范二爺，因為身體殘廢的緣故，房中無人。

寧朝英細想，越覺得，這個范二爺便是最好的去處。可進可退。范二爺不能行房，但是芙蓉能離慕五爺近些，抬頭不見低頭見，一來一回，有了什麼苟且，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王家如何也得保下孩子的。再說了，沒有慕五爺，還有其他三位爺，任是勾搭上了哪一個，再懷了孩子，那都是不虧的。可是如果直接送到這三位爺房中，直接與那些內宅婦人對上，便很難施展拳頭了。

寧芙蓉在旁邊乖乖立着，細細聽着。其實寧朝英的想法很簡單，無非就是要孩子。無論怎麼沒臉沒皮，使出何種手段，只要有了主子的孩子，爬上妾室的位置就容易了。她無可奈何。出身限制了太多東西，此生，身為家奴之女，要入府當通房婢女，只能靠這樣的手段往上爬。

這是前世她未曾體驗過的。前世，身為太子之女，她出身便有榮華富貴，輕易得到的東西斷不會珍惜，她甚至還嫌棄富貴的酸臭味。這一世，竟然要為了前世那些唾手可得甚至棄之若履的東西，而算計這麼多，出賣自己的肉體！老天爺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卻沒有給她彌補缺憾的機會，天意弄人啊。

「芙蓉，你都聽到了吧？」

寧朝英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寧芙蓉頷首道：「聽到了。」

寧朝英撇撇嘴，寧芙蓉的態度過於冷淡，他有些不滿，自己為她籌謀這麼多，她可不能辜負自己的一片心，遂半威脅，半勸道：「你進了府，便是不能回頭了，身不由己，要多為自己籌謀。府里最是個捧高踩低的地方，如果你爬不上主子的床，只是在范二爺身邊做個婢女，等到年紀大了，人老珠黃，人家要選年輕的丫鬟，把你這個老婢女發配給小廝，或是發賣到別處去，到時候有你哭的，我可救不了你。」

寧芙蓉道：「爹，女兒知道的。」

李瑞家媳婦不忘多說幾句：「芙蓉小娘子，你生得如此貌美，又出身下賤，免不了會受到別人的嫉妒。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即便你沒有招惹人家，人家也能恨你入骨。你懦弱，別人便欺負你。所以啊，既然有這副好顏色，不如為自己多打算，謀求個好前程。」

寧芙蓉低眉順眼：「謝姑姑教誨，芙蓉定當謹記於心。若有他日發達，必定不忘姑姑今日的幫助。」

李瑞家媳婦聽得滿意，輕輕揉了揉寧芙蓉的後腦勺。只有寧朝英明白，寧芙蓉不過是在說些客套話，她越是順從，證明她越是叛逆，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為了以防萬一，寧朝英再次提醒：「芙蓉，你進了府，乖乖的，不要得罪貴人，腦子機靈點，多為自己想辦法。給你三年時間，如果懷不上主子的種，我便讓李家媳婦讓你做府妓！」

「哎喲，」李瑞家的媳婦簡直要傻眼了，寧朝英怎這麼狠呢，虎毒還不食子呢。府妓是什麼，就是給各邸的公子哥輪一遍，再給底下的小廝輪一遍，這不是簡單地失去貞節的問題，這是會死人的！之前有一些姑娘，犯了罪，便被罰做府妓，不出兩三日，便被人入死了，身上一絲不掛的，死也沒有個全須全尾。

「寧掌館，怎說這麼狠的話呢？芙蓉小娘子，你快應承你爹。」李瑞家媳婦心底還念了句阿彌陀佛，派人做府妓的事情簡直就是有損陰德的，她是一萬個不願意干。當然，如果寧朝英給足了價格，為了錢，她倒是能昧著良心。不過最好還是不要掙這昧良心的錢。

寧芙蓉對上寧朝英恐嚇的眸子，她相信，寧朝英為了名利不擇手段的行為作風，這種事情很有可能做得出來。

她應道：「爹，女兒保證，一定為自己、為整個家，謀取一個好的前程。」這句話說得足夠違心，她心底是足夠痛苦。忍不住想起自己前世的爹，太子獨孤若升起來。太子爹爹雖然沒什麼本事，但至少將她呵護在手心，更不可能威脅她，逼迫她。

不過，還有三年的時間，時間那麼長，是可以有很多變數的。倘若她私底下攢夠了銀子，給自己贖身，饒是寧朝英也不能左右她的去留了。

打定了主意，寧芙蓉嘴上應得更堅定了：「女兒既然已經答應爹入了府，必定是已下定了決心的。爹放心，女兒會認真為自己籌謀，不辜負爹為女兒做的一切。」

「那就好。」寧朝英終於滿意地放下心來，目光移動到她的肚子上，「爭氣一點，懷上了那些公子哥的種，你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寧芙蓉微微蹙眉，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