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王都赫坦利。

黑壓壓的飛禽們由西方逃來，緊隨其後的是一片沒有盡頭的黑霧。

那些全力加速的鳥兒，越過了站滿士兵的西城、橫跨了腳下散發恐慌與絕望的悲鳴城池、隨後在皇宮上空周旋片刻，又離開了下面那些注視著自己的外鄉人。

對於鳥兒來說，這裡的味道和西邊沒什麼不同。

那裡是一條代表死亡的泥流，而這裡是一片腐朽的墓地。

『要繼續向東飛，要飛的更快些』

漫漫長空之上的靈躍者們做出了先輩們從未有過的決定。離開萬盛國，去尋找新的棲息地。

鳥兒們在天上唱起一首空靈般的動聽音樂，似乎在為這些一直以來陪伴自己的人們做出最後的告別。

因為它們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

富麗堂皇的華麗大廳，現如今好像一座冰雪宮殿。

整間屋子被皎潔的白冰完全凍住，之前那些還在交談的聯合軍的老大們如今成為了滿臉驚慌的冰雕，他們的身體器官依然在運轉，但卻無法解開極寒的封印。

這間不斷閃爍微弱幽藍的黯淡大廳，終於在某個節骨點上慢慢融化，帶著那些被凍住的人們，化為一灘淡紅色的水。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

。

除去屍鬼女王派來的那隻傀儡。

先前那十三個大人物們依舊坐在自己的座位。

與之前略有不同的是，房間中充滿極強的魔力元素，而大廳的正中央有一顆水晶球。

光澤的球體裡面放映著本該發生的恐怖襲擊。

而那些觀看起這部與自己相關的駭人景象地觀眾們，心中思緒萬千。

雖然裡面呈現的一切是從未經歷過的，可所展現的真實程度貌似真的讓眾人體驗了劫後餘生后的安然。

其中，坐在客廳偏外的大魔導師『黑衣』他的表情異常痛苦，似乎承擔了某種未知的打擊。

下一秒，這位年過半載的先生咳出一灘血漬，隨後暈在座椅上。

「有點意思。這些自以為是的怪物居然會搶佔先機」颶風戰線的代表人說道。

而他右手邊的安珂全身顫抖，貌似興奮到無法自已。

「我要...將它們全都剁碎....」男人面紅耳赤，摩擦著牙齒露出十分詭異的笑容。

也確實，對方所帶的禮物理應該讓在場的諸位做出誇張反應。

畢竟這樣的關照可不少見（笑）

「這種強烈的冰冷氣息.......看來那群怪物確實不可低估」一向輕浮的大祭司聲音變得略有沉重，現在他才明白即將面對的敵人是多麼聰慧且狡詐。

這時，坐在泰茲身旁的彼利梅傑站起身來，徑直走到溫嗲嗲的身前。

身穿洛麗塔留有雙馬尾的女人，藐視著眼前的魔獅，隨後發出輕微的冷笑。

彼利梅傑見狀，無奈嘆了口氣隨即來到房間的大門。

「別再為這場沒意義的會議浪費時間，拿出你們的真本事以人類之名去剿滅那群怪物吧。」

戴著面具的白髮男人丟下這句話后，離開了房間。

聽聞后的眾人，猶如被點燃的柴垛，紛紛行動了起來。

「哼！竟然敢命令我」

救濟會的拉達寇力拿起拐杖。

芬利孑蒙背起長劍。

靈活的薄希雅跳出窗外。

兄弟會的海洛斯，將雙拳綁起紗布。

提莉安娜束起長發。

大祭司雙手插入手袖，隨之離開房間。

羽加和安珂一同拿起自己的劍，隨後對看一眼。

「明天我再取走你的命」安珂輕聲說道。

而對方僅僅回應一聲輕哼，之後走出了大廳。

。

幾分鐘后，大廳只留下溫嗲嗲與泰茲二人。啊還有昏死過去的『黑衣』

女人翹著靈巧的雙腿依然正在享用萬盛國味道獨特的茶水。

「果然~我永遠也無法適應老姐的品味~」女人舒展自己的眉間，緩緩地舉著茶杯扶手倒向自己的白絲上。

泰茲見狀，立刻起身準備去拿毛毯，卻被女人給制止了。

「大人。你真的相信這些人能保護這片土地？」

聽聞女人的問題，泰茲一臉憂鬱。理性來講他現在沒有任何能力來判斷與諸位的聯合是否可以抵擋不死大軍的入侵。但以自己的職位和責任來說，堅信萬盛國，還有自己的力量無疑是最正確的，哪怕自己會犧牲，也絕不會是無意義的犧牲。

「溫嗲嗲大人....」

還未等泰茲張嘴，女人再次說道。

「天黑了....」

「這座城市.......越來越冷了。」

女人說完后，再次嘗試起令自己一生都討厭的茶水。

而泰茲，卻不斷回味起女人語言里的含義。

下一秒，騎士大人恍然大悟，他終於在水晶球里找到了答案。

一個令他瀕臨絕望的答案。

。

。

戰場最前線。

在這片死亡地帶，那一團蜿蜒烈火營造出一條死者不可逾越地灼熱之牆。

亞希站在象徵人類命運的最前方，強挺著虛弱的身子，注視著前方不遠處靜到極致地屍鬼軍團。

她明白，這堵火牆不會永遠持續，也不會爭取太多時間。身後的王都是不可動遷的最後堡壘，要想守護後方的人類，僅僅干挺在這裡是沒有意義的。

可是，如今的她已然沒有將敵人全部殲滅的力量，或許她還有。可所帶來的後果並不比被對方吞噬好到哪去。

少女揚起腦袋，看向上方的巨龍。

全身暗紅色的龍鱗猶如最堅硬的盔甲、那一身赤銅色的肌肉，哪怕層巒疊嶂的高峰也能一點點的摧毀。

可這樣的傢伙，面對起那些沒有疼痛毫無感情的怪物們....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亞希不願多想。

經過短暫冷靜后的她，開始進行抉擇。放棄身後的堡壘，或者代表人類成為先驅的英雄。

「呼」少女呼出一口長氣，隨後冷靜說道「提里斯大人」

白衣老人愕然看向身旁的女孩。

「很抱歉，咱家有些自作聰明了。」

「本以為這個世界，我是最強大的人，就連『尤絲菲戈』和『瑟奇』我也都不曾放在眼裡。」

「現在，我向你道歉。我並沒有拯救你們的力量，而到目前為止，也是我能做的極限了。」

少女露出苦澀的笑容。

「如果，如果此時此刻我成為了逃兵。你會怎麼辦？」

亞希的提問讓提里斯產生了強烈的震驚。

這股震驚猶如無數條侵入血管的病毒，正慢慢帶動他那年邁的身體。

顫抖，是他唯一的行為。

但是。

這段顫抖以很快的速度被壓制下去，因為提里斯要回答『希望』的問題。

「亞希大人。」白衣老人露出了釋懷的微笑。

「不管怎樣，你的所作所為，已然成為萬盛國最大恩人的事實。哪怕你要離開這裡拋棄我們，在與這種強敵戰鬥過的最後，充斥絕望的我們更願意曾經拯救過萬盛國的您能安安穩穩的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您的一切行為，我們或許無法理解，但必然會支持，畢竟永遠相信『強者』是我們弱小的人類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這段滄桑的聲音，流入少女如同精靈般的耳朵。它不僅讓亞希感受了溫暖，更是將那捍衛已久的決意加固到堅不可摧。

「是嘛.......」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真是讓我.......十分滿意」

剎那間，大地開始震動，眾人所在的位置充斥起自然無法容納的魔力。

所有的人開始變得模糊，就好像某股極強的力量要將他們徹底消除。

在這種瀕臨死亡的高魔力地帶，亞希露出癲狂的笑容，她的全身骨頭在吱吱作響，大量的鼻血噴涌而出。

可她不在乎。

「屠蘭奧摩！」少女大喊道。

「吾主！」回應的正是巨龍。

下一秒，亞希的眼裡略過一絲火焰，粉嫩透亮的嘴唇輕輕蹦出兩個字。

「龍息...」

。

。

（世界好像很脆弱，任何事物都能輕易將它破壞，從始至終，我都在承受著不可言語的痛苦，可是我不在乎，因為你們全都是我的孩子。）

。

。

轉瞬間，空氣中瀰漫的魔力原子逐漸向巨龍身體里能聚。

一團。哦不，是一柱可毀滅任何事物的火焰，被屠蘭奧摩含在嘴裡。

這條巨龍，一時間如同一座會移動的火山，不僅自身灼熱，就連腳下的大地都在融化。

而少女幾人卻安然無恙。

因為。

「這是鈴音的能力，可改變範圍內的所有規律」

少女盯著眼前即將瀕臨死亡卻依舊無動於衷的屍鬼，他們好像在嘲笑她一般。

亞希撩過眼前換吹的頭髮。伴隨著炎柱的噴出吶喊道。

「去！死！吧！」

。

霎時，這個可以毀滅一切的炎柱，為萬盛國的西方創造出一條寬廣的灰燼之路。或許幾百年以後，這條被燒滅的大地才能長出下一個綠植。

這柱火焰以極快的速度貫穿屍鬼的『整』個大軍，數十萬計的怪物們瞬間融化。

千裡外的女王，第一時間俘獲了預兆湮滅的信息，這大概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焦急、恐懼。

女孩倉皇站起身來，猛一跺腳，清醒了下方的巨山怪物。

而這個遲鈍的超級巨獸，面對從未有過的巨大能量。同樣爆發出了令人驚嘆的吐息。

兩張血盆大口快速張開，極寒與爆炎極速凝聚在它的口中。

在這座巨獸從未有過的專註之下，終於讓兩股相斥的能量聚集完成。

下一秒，兩柱射線，從它的碩大無朋的嘴裡噴涌而出。

這兩股能量，在接觸空氣后逐漸融合。成為了一股純粹的死亡射線。

但它更喜歡稱它為『死亡抗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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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紅一黑，兩柱代表毀滅的能量體，終於在某個中心點遇見了。

它們接觸、相融、纏綿、捍衛、最後爆炸。

。

這一刻，整個世界宛如被消音一般，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寂靜。

那些抬頭仰望天空出現絢爛爆炸的屍鬼們，或許在此刻尋回了生前的回憶。

如果可以選擇，他們多想以生命的形態重新存活於世，享受可以體驗到的一切，而不是成為一具只會啃食生者的軀殼。猶如行屍走肉般漫步在這片，不歡迎自己的歧途。

這時，一隻屍鬼的眼眶露出一滴血淚。醜陋的臉龐終於有了難以觀測的表情。

那大概就是它的笑容吧。臨死之前以活人的思緒留在世上最後的痕迹。

。

無聲的世界，之後是響徹雲霄的爆炸聲。

當爆炸出現的一瞬間，整個世界是純白色的。沒有一點點污垢。

這股逐漸蔓延的白色，掩蓋了所有的屍鬼。也吞噬了它們存在過得證明。

。

。

王都赫坦利。

整座堡壘都在搖搖欲墜，那些匍匐在地上的難民，無一例外全都跪了下來。

它們相信眼前的白色，是『神』創造出的神跡，他們相信自己是被拯救的可憐人。

終於會在不久的將來離開這座擁擠又腥臭的城堡，回到屬於自己的土地，抱著期望和快樂，重新鑄建家園。

。

大廳里的溫嗲嗲，捂著眼睛來到窗戶前。

「真是震撼.....」

同樣被震撼到的還有前一秒跪在地上的泰茲。

滄桑的嘴唇發出了微弱的聲音「亞希大人？」

。

。

遠在千裡外的基納港。

西方爆發出的一聲悶響，讓大街上的眾人停下了腳步。

他們都在疑惑發生了什麼，這種持續悠久的悶雷，本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

同樣疑惑的還有艾迪三人，他們已經和先前的三個強盜集合了...

不符常理的是，一位身穿女僕裝的夫人正站在艾迪的身後。

。

。

能量爆發的中心點，經過幾分鐘的釋放后，才逐漸褪去它的兇殘。

這一片大地，已然成為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大坑。

大坑長寬為五里，深有六層樓那麼高。

而這五公里，也恰好讓亞希看到了她真正的對手。

。

羸弱不堪的亞希露出虛弱的笑容。

「終於見到你了~膽小的公主。」

。

而十裡外的屍鬼女王，在瞬間失去百萬餘屍鬼聯繫的她。

心中出現了除焦急與恐懼外，今生收穫的第三個情緒。

憤怒。

這名怪物頭頂的女孩，慘白的皮膚爆出青筋。

隨後，她伸出稚嫩的手，指向深坑盡頭的幾人。

只見一隻長著氂牛腦袋，巨型猩猩身材的強大統領，越過十里遠的巨坑，跳了過來。

眼看那隻飛躍的怪物，揮拳的動作在亞希的瞳孔中不斷放大。

下一秒。

兩米多高的壯士站在她的面前，勇猛的拳頭迎了上去，頃刻間，強烈的波動再次從少女的前方爆發。

不出所料，應敵的正是萊文。

雖說亞希之前提醒，這場戰鬥是屬於她的。

可現在來看，比賽應該換人接管了。

。

當這一幕發生不久后，另一邊的屍鬼已經做出了動作。南北兩面已有兩條黑壓壓的死人們貪婪的奔跑而來。

而巨大的深坑下，同樣布滿密密麻麻的怪物。

它們再也不是冷漠的行軍，而是全員暴走。

以極快的速度沖向上面這幾位掠殺百萬同胞的活人。

。

這時的少女已經變得無比遲鈍，就好像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慢了許多。

她只是聽到萊文以最低沉的嗓音勸眾人撤退。

隨後自己的身子好像被人抗在肩上，看著逐漸遠離的高大又孤獨的背影。

（或許被弱者保護，同樣也是強者的生存方式吧）

終於，少女在顛簸路途中閉上了她的雙眼。

。

（哪有什麼強弱之分....我們都是人類啊......）

。

。

。

盯著眼前比自己還要大上一倍的統領。

萊文的臉上露出苦笑，本來不久以前自己還在和要好的朋友一起沉迷酒館，吹著牛比，想著誰家姑娘漂亮，準備將其騙到手。

而現在.....醜陋的怪物和他身後源源不斷的屍鬼佔據了他的視線。

他很不想以這一幕作為生命的終點。

可這確確實實是他的宿命。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萊文揮動著有力的拳頭，似乎也將失去的另一隻手臂的力量灌入進去。

同樣對方也發出駭人的叫喊，揮拳迎上。

在『保衛』和『殘害』的交鋒中。

統領的手臂被瞬間貫穿，裡面的骨肉接連灑落。

但萊文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充滿力量的幾拳，打入統領的身體各處。頃刻間這隻最先衝鋒的怪物成為了一灘不會動的肉泥。

可這又怎麼宣洩萊文的不甘......

。

男人揮拳的速度越來越快，哪怕對方已經淪為肉泥，依舊不放過對其的痛擊。

這一幕，被屍鬼女王全盤看在眼裡。

憤怒的表情逐漸安靜下來，這時的她在思考，為什麼對方會變為這個樣子？為什麼要對無意義的肉泥做如此誇張的舉動？為什麼他這麼憤怒？

女孩十分的不解，或許沒人教導，她這輩子也不會理解男人的做法。

可恰恰，她的身邊真的有這樣的人。

不知何時，艾馬猴跳到了巨怪的頭頂，站在了她的身後。

未經對方提問，僅僅以她所表露的神態，足夠讓艾馬猴為其做出了耐心的回答。

「他是在發泄。」男人淡淡說道

「發泄？」

「沒錯。」

「他為什麼發泄？」

「因為他不想死在這裡。」

「那他為什麼不逃跑？」

「因為他要保護身後的人。」

「呵...真是愚蠢，難道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嗎？」

「有些時候是，有些時候又不是。」

「人類真難理解。」

「多數時候都是這樣。」

「對你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

「你難倒我了....原先的話..大概是自由。而現在是你。」

「因為我是你的女兒嗎？」

「是這具身體主人的女兒...」「我是說，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那你會永遠保護我嗎？」

「我......」

「你又在這樣，猶豫不決。」

「我會的，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

女孩露出了屍鬼不該有的天然笑容。

「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