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死了

第一章 我死了

那一天,我死了,我很確定。

清楚記得,那天晚上和狐朋狗友,在大排檔三杯五盞,吆五喝六,喝的伶仃大醉。

大家都是剛過二十小青年,血氣方剛,年少輕狂,誰也不服誰,你喝一杯,我就喝兩杯,喝兩杯就有三杯......

幾人喝到腿腳發軟,舌頭打顫,還不算完,直到凌晨老闆實在熬不住要收攤!

這才意猶未盡,停了下來。

藉著酒勁,六狗提議開車去海濱大道兜兜風。

我也剛喝完酒,擼完串,身體燥熱無處發泄,腦子一熱,跟着答應了。

他們吃完喝完,小煙一點,就往後座副駕駛一躺,唯獨只剩下我這個最後上車的,當了個不情不願的的司機。

為了「報復」幾人不公正待遇,我也是把車開的搖搖晃晃,一路飛快駛向了沿海所建,一百二十公里長海濱大道。

行駛在寬闊平坦的海濱大道上,幾人開着車窗,一邊欣賞沿海城市萬家燈火,一邊在車內橫八豎七,抽著煙,迎着涼爽海風,吹着牛逼,聊人生理想。

那年頭北京還沒申奧成功,沒有什麼遊戲八卦之類的好聊,大家腦子裏也從來沒有什麼理想不理想的東西存在。

就算有,年輕小夥子湊在一起,最後也一定會聊到姑娘上去。

首先是後座中間的猴子,一聊起姑娘,就數他最來勁!

人長的又矮又瘦,精幹巴叉,尖嘴猴腮的樣子,要是身上貼毛扔動物園,保管沒人能認出來。

他有意顯擺道:「都說南方姑娘水靈,你們知不知道。自古美女還是北方出的最多。貂蟬大家聽沒聽說過,就是和董卓呂布一起的那個,她就是北方姑娘!

「楊貴妃大家知不知道,唐玄宗李隆基為了他差點國家都不要了,她也是北方人!」

「趙飛燕大家知不知道,小人掌中跳舞的那個,漢成帝為了她......」

「......」

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身旁大頭笑着拍著瘦猴肩膀,說道:「就你他娘懂得多~」

瘦猴還以為大頭是在誇她,大拇指戳著自己胸口,自豪道:「那是當然,當年我就歷史學的好,嘿嘿!哪朝哪代的美女我不知道?你隨便提,保管給你說的的清清楚楚......」

不等說完,六狗就搶過話茬道:「媽的,你是對女人門兒清,可惜到現在還是處男!」

我們幾人哈哈大笑。

瘦猴漲紅了臉,不知道是酒勁上涌還是被激到,結結巴巴道:「那...那......那是因為我還沒遇到喜歡的人......」

說完我們幾人笑了更厲害了!

後座二豬也適時打趣道:「其實你們都錯了,要說妞,最漂亮的還是洋妞!人家盤亮條順不說,最重要的是會來事兒!」說着就誇誇其談自己當年走親戚,在樓下洗頭店,偶遇洋妞花大價錢按摩一事。

其中不乏一些和洋妞互動細節,以及洋妞那騎在身上主動浪勁兒,可不是街邊三五十塊野花可比的。

不知道二豬是在吹牛逼,還是真有其事,不過他描述的繪聲繪色,就和真的一模一樣。

被他這麼一說,再藉著酒勁后涌,倒搞得大家心頭痒痒的,恨不得路邊就有洗髮店,好鑽進去一探究竟。

這時副駕駛六狗說道:「我恰好知道路頭附近一家休閑會所開業,聽說活動大酬賓,專門從國外請了洋妞,要不咱們去看看?」

大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有洋妞的,難道你去過啊?自己吃獨食不帶兄弟,可不夠意思啊?」

六狗連忙解釋道:「瞧你說的,我能忘了兄弟?我姐夫是開業剪綵嘉賓,這是聽我姐夫出來說的......」

原來是這樣,幾人齊齊對着六狗「咦」了一聲,然後會心一笑,沿着路途繼續前進。

這時候,二豬又說道:「哎嘿!大家快醒醒,咱哥幾個褲條郎當,吃個小燒烤喝幾箱大綠棒子無所謂,可這洋妞可也分三六九等啊!會所高檔貨和洗髮店還是有區別的啊,別到時候玩完沒錢,給哥幾個扣下就遭了~」

一句話又把眾人勃勃興緻給撲滅了,幾人聊得興起,小煙一點,海風一吹,竟然忘了自己是個窮逼!

這年頭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洋鬼也是鬼,有錢才能推,沒錢你就推不了!

就在眾人以為此行計劃將要泡湯的時候,六狗偷偷從副駕駛抽屜里掏出一張金卡,隨後在眾人眼前展示道:「我都準備齊全了,上次會所送我姐夫的會員卡,還剩......,咱們......」

車內一陣歡呼雀躍,最高興的就是猴子,上躥下跳,嘰歪亂叫!抱着六狗副駕駛座位亂晃,隨後還把上衣脫了甩在一旁,露出胸前根根精瘦排骨。

嘴裏念叨著:「他媽的,今天說什麼也要揚眉吐氣一回......」再也不提把童男之身,留給喜歡的人了。

大頭則是幫六狗點煙,感謝好兄弟勞苦功高!

二豬則沒事幹,就拍着我肩膀道:「哎,老徐,我記得你有女朋友啊,待會可就別進去了,別到時偷雞不成蝕把米~」

年輕人都對此事有着深深的渴望,我也不例外,更何況是個洋妞,誰不想嘗嘗味道。

我說:「去你大爺的,就憑啥你們坐車,我當司機!你們會所找妞,我門外看車啊,我是你家傭人啊?」車內眾人又是一陣大笑,氣氛到達了頂點。

我從駕駛台上掏了根香煙塞進嘴裏,剛好大頭幫六狗點完火,側頭蹭火,順帶吸了一口。

時至深夜,海濱大道上一輛車也沒有,除了海風與橋底下的海浪聲,就只有我們車內說說笑笑聲在回蕩。

為了早點趕去會所,車速也是一快再快,在美色刺激與酒勁催化雙重作用下,時速上到了140km。

然而,就在我以為接下來會一帆風順,這幾秒點火抽煙的功夫,突然路中間竄出一個小孩!

我急踩剎車猛打方向盤,輪胎與瀝青路面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車子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側翻傾覆,隨後衝出柵欄,掉進了海里。

巨大的衝擊,將前擋風玻璃撞得碎裂,海水急速灌滿了車廂,我也被巨大的衝擊力,震的不省人事。

冥冥之中,我彷彿又醒了過來,但撞擊震蕩與低溫失血,已經讓我沒有力氣再做什麼了。

我能感受冰冷海水無情吞噬著身體僅存的熱量,隨後將兩者合為一體,我也能感受暗涌流向帶着車廂後座屍體緩緩浮動,我甚至能感受到即將到來的死亡。

我就像是一個無能為力的看客,但同時又是劇中人,被窒息感緊緊包圍,在溺水極度痛苦的時候,我甚至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就在我意識變得模糊時,耳邊傳來一聲輕喚。

「喂,快起床啦!」

剎那間,我從睡夢中驚醒,突然就坐了起來,嚇得身邊人一跳!

原來是女朋友來到我的出租屋裏,見我魂不守舍模樣,關心道:「怎麼啦?做噩夢啦!」

我驚魂未定的摸了摸臉,隨後深呼了一口氣道:「嗯,剛剛夢見我掉海里了~」

女朋友輕輕一笑,說道:「剛才進來,見你打着呼嚕睡得和死豬一樣,怎麼搖都搖不醒!是我捏的你鼻子。」

隨後又又聞了聞我身上味道,然後一臉嫌棄的揮手,皺着眉頭說:「一身酒臭,你還記得今天什麼日子嗎?」

我問道:「什麼日子?」

女朋友笑道:「傻子!喝酒和糊塗了吧,今天你生日,不是約好一起出去吃飯的嗎?」說完,不等我回答,就強行拽着我手臂,把我拖下床塞進淋浴間里。

還不忘打開電視,接着替我收拾床單被褥。

一邊收拾,一邊念叨。

「衣服臭死了,三天沒洗了吧~」

「床單也是......」

「整個被褥我都拆下來一起洗,要是我下次來還見你這麼邋遢,我就不來了......」

藉著清水淋雨從頭澆下,這才稍微清醒些。

一邊沖洗身上的酒汗,一邊聽着電視背景與女友嘮叨聲,我才感覺自己像活過來一樣。

與此同時,腦子裏不住蹦出一個疑問,之前那些都是夢嗎?

隨後大腦就立刻給出了一個答案:當然是夢,不然我又怎麼會好端端在這,還準備和女朋友一起吃飯。

可是夢裏記憶為什麼如此深刻,又為什麼感覺這麼真實?

昨天,對了,我昨天在和誰喝酒?

六狗、二豬、大頭、猴子,他們四個,沒錯我就是在和他們喝酒啊!

想着想着,腦袋剛舒服一點,胃又接着痛了起來!

胸口一陣翻江倒海,逼得我不得不趴在馬桶上,將肚子裏東西一股腦的全都吐了出來。

在一番劇烈嘔吐后,這才覺得徹底舒服些。

在沖完馬桶后,我擦乾身體,穿上衣服回到房間。

這一番動靜,也讓女朋友也把手上家務停了下來。

只見她一邊泡著茶水,一邊氣著說道:「如果今天我不來,看誰照顧你!」說着就把泡好的茶水遞了過來。

看着女友既嫌棄又暖心模樣,我差點哭了出來,心裏直感嘆:我特么上輩子是積了什麼德,碰見這麼好的賢妻。

正當接過茶水,坐着床上和女朋友有一搭沒一搭閑聊,打算中午去哪兒吃的時候。

電視里,一則新聞又死死的吸引住了我的注意,讓我神經緊繃!

「市海濱大道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事故系酒駕所致,導致車輛墜海,四人身亡......」

接着新聞里,就放出了幾人證件照片,為了保護私隱還打上了馬賽克,但是我一眼認出,這不就是昨晚和我喝酒那幫兄弟嗎?

看到這裏我再也坐不住,放下水杯就要出門。

女友見到我急匆匆樣子,問道:「有什麼急事嗎?」

我指著電視新聞說道:「嗯,這幾個人我可能認識,要去警局一趟。」說完不等女友翻包找電動車鑰匙,就踩着小破驢一路飛馳到了警局。

說明來意后,警察就帶我來到了警隊停屍間。

遠遠就見一個穿着艷麗的女人趴在一具屍體上哭天搶地,一副痛不欲生模樣,喊道:「我就你這麼一個弟弟呀~,你死了可教咱爸媽怎麼活吶~」

我認出這是六狗的姐姐,小時候在村裏還見過不止一次,這瞬間帶來的衝擊,讓我也走不動路,這下算是做實了他們幾人身份!

就這樣懵在原地,手足無措,再一想到昨晚做的噩夢,我差點一頭栽倒!

最後還是在身邊兩位警察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了房間。

坐在走廊長椅上,我平復了下心情,一字一頓問道:「警察大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時我心裏驚恐傷心悲痛,什麼感情都有,語氣也是說不出的古怪,警察還以為我只是太過悲痛,嘆了一口氣道:「唉,是孫必福,這小子酒後偷開他姐夫的車,海濱大道飆車出的事,其餘三人也都喝了酒,撞擊后醉酒昏迷,嗆死在了海里。」

孫必福就是六狗本名,這下我更是驚恐傷心,也更加疑惑昨天那個夢是怎麼回事?

腦子裏始終忘不掉墜海前一刻畫面,還有幾人在車廂內昏迷畫面,我當時就在車裏,和他們一樣不省人事,但同時又有一種站在車窗外注目凝視的感覺。

我始終不敢確定這是夢還是記憶?

這是夢嗎?

如果是,為什麼這麼真實?

如果不是,那我又為什麼好端端的站在這兒?

一切的一切都在我腦海中縈繞盤旋,揮之不去。

就在我心亂如麻,毫無頭緒之時。

一旁警察大哥問道:「你和他們同鄉吧?」

我回答到道:「沒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的學,進的社會。」

正當我疑惑他為什麼這麼問的時候,只聽道:「那太好了,這裏有一件事情,看看你能不能幫一下忙。」

「除孫必福外,其餘兩人都聯繫不上家屬,還有一個只有年邁奶奶在村裏,現在你方便把幾人遺物領一下帶回去嗎?」

唉,都這樣了,要是我還有不方便的說辭,那我還是人嘛?

二豬和大頭從小就沒見過爸媽,吃百家飯長大的,警察當然聯繫不上。只有猴子奶奶還在村裏,這些年身體也是越來越差,不知道見到孫子遺物白髮人送黑髮人,精神上還扛不扛得住!

現在六狗和他們出去吃喝出事,他姐姐不恨死他們才怪,除了我這個同鄉,還有誰能幫忙認領遺物呢~

嘆了一口氣,就跟在警察大哥身後一路進了遺物招領室,在簽了一系列手續之後,我成功見到了幾人的遺物。

首先就是六狗他姐夫的會員卡,想必出了這事,他姐夫再不會再用了。

其次是大頭的火機,煙盒.....

唉,一天兩包煙是他的基本操作,打火機更是不能缺少。

還有二豬的扳手!

這小子從小打架就手黑,褲襠藏磚頭,隨用隨拿。

現在學個汽修,改了習慣,褲襠藏磚變成屁股兜里揣扳手,不知是舊習難改,還是真的想好好學一門手藝。

物是人非,想到這裏,我差點哭了出來......

就在一件一件清點分離遺物的時候,我發現袋子裏多出一條細線編織而成的紅繩手串,上面系著三顆桃核雕成貔貅模樣。

這不是我的東西嗎?

為什麼會出現在遺物招領袋中?

這一刻,我腦子裏再次天旋地轉起來,開始回憶起往事的點點滴滴,與手串的一切相關經歷。

手串是我過世的姥姥留給我的,自從帶上就從來沒摘下過來。

我還記得這是十年生日的時候,姥姥把我緊緊摟在懷裏,一字一句諄諄囑咐:「孫子,姥姥就你一個孫兒,這個手串保平安,帶上就千萬別摘下來了,乖!聽話!」

就在姥姥幫我帶上手串不久后,就去世了。

葬禮那天我哭的很傷心,從此這根紅繩手串就一直帶在我的手腕上,再也沒有摘下過。

我下意識摸了摸手腕,手腕滑溜溜得什麼也沒有,除了多了掌心汗水以外,手串確實沒有戴在手上。

瞬間,我的腦海里天雷炸響,看着透明膠袋子裏的紅繩結,我終於確定。

昨晚,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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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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