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天邊數點雨 山尖幾顆星

在那個夢裏，盧雲高中成績平平的的上了個職業技術學院，混了了三年後在帝國南邊的電子廠做流水線工人，一世平庸到底，子女也管教無方，重走他的老路。直至入土仍然困在小鎮，連帝國的一顆螺絲釘都算不上，掙扎求生，真是平凡到可怕的一輩子。。。「不！！！」盧雲搖搖頭擺脫這個噩夢，心道：「這是上天給我的警示，這樣的人生不是我的，是陳塵他們的」。沒錯，夢裏也有陳塵，跟他一樣。

暑假第一天，盧雲拿出借來的高二課本開始自學。同一天，陳塵一大早出門，到村外的小河溝摸魚捉蝦。其實兩家的家境差不多，應該是全村都差不多，大人們大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以及半大小子。陳塵家要慘一點，因為前幾天他爹在大城市工地上摔斷了腿，母親在那邊照料，雖無性命之憂，但工錢都做了醫藥費。情況村裏也知道，雖說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十來年了，但偏遠山村還沒有達到小康水平，誰也顧不上誰。陳塵上學錢不夠，爺爺年邁，只有自己想辦法，淘點河鮮到鎮上去賣，也是一條路子。

幾十條三兩大的鯽魚，五斤多河蝦，換了一百多塊錢后，陳塵不敢鎮上逗留，因為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到了李志明。騎車十幾里回到家之後，獨自在那思索：「鎮上是那李家兄妹的地盤，我這要是幹上一暑假，碰上他們一回就全泡湯，得干點別的」。

陳塵決定去縣城送外賣，投資一輛二手電筒單車，一部二手手機就行。說干就干，第二天，陳塵拜別爺爺，帶着自己十幾年的積蓄坐公交車趕往縣城。花兩百塊租了個八平方的小單間，五百塊置辦了不知道什麼來路的電單車和手機，正式成了一名騎士，黃袍加身。

轉眼間過去了一個月，一天跑十幾個小時的陳塵又黑又瘦，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賬戶餘額。快五位數了，公立高中，學費已足夠。再跑半個月，一年的生活費也拿下了。

這一日午後，烈日炎炎，陳塵躲在電線桿後面巴掌大的陰涼處，大口喝着水，盯着遠處天邊棉花糖一樣翻滾的白雲，福至心靈，有限的地理知識湧上心頭，這他娘的是積雨雲！「下午怕是要變天！」，陳塵心道。準備回出租屋給自己放半天假，這時手機傳來一聲：「轉單外賣求助。。。。。。」，陳塵選擇順路掙一單。

夏天的天，風雲際會是轉瞬即變，看着手裏已被超時退單的水煮肉片，陳塵站在自助銀行里望雨興嘆，還好能躲個雨。轉頭向同在這裏躲雨的收破爛老大爺招呼一聲：「大爺，今天也是緣分，來一起開個葷」。說罷拿出個空的外賣飯盒將水煮肉片分做兩份，遞給大爺一份，老頭也不推辭，接過就開整。雨停之後，那大爺豪爽的掀開蓋在三輪車上的塑料布，說道：「娃兒，不白吃你的飯，看上啥隨便拿。」語氣中帶着幾分傲嬌。

陳塵看着那滿滿一車廢舊書本，眼神發直。「來，甭客氣」大爺又招呼道，「哦，好」陳塵口裏應着上前，在書堆里扒拉了幾下，幾本九成新的高二課本被甩在一邊，一本發黃的線裝舊書躺在裏面，彷彿有什麼魔力般吸引住他的目光——《嬰寧仙學精要》，在酷愛玄幻修真的陳塵眼裏，這估計是過去哪位大神寫的小說，準備抽空試毒，撿破爛大爺咧嘴，一口大黃牙，說道：「對嘍，娃兒就是要多讀書」，這是一位西川老大爺。

徹底放晴，天邊還掛着一條彩虹，老大爺跨上三輪車，

「娃兒，老漢我走嘍。」說罷，一陣風一般離去。陳塵看着匯入車流之中走位飄忽的三輪車，心中暗嘆「老而彌堅！」。經此一事，陳塵淡了繼續遊街跑車的心思，回了出租屋，簡單收拾行李，也就幾件衣服，把電單車在一個修車攤換了200塊，搭車回老家去了。

傍晚，盧雲終於把目光從書堆探回塵世，出門散步。卻不見往日喧囂街頭的孩子王陳塵，心下納悶，稍一打聽便知端倪：「卻原是掙錢去了」，盧雲摩挲著已長出絨毛的下巴一番沉吟，腳下不由自主走向街道另一頭的陳塵家。紅磚青瓦，房頂上幾棵狗尾巴草迎風招搖，門口小菜園裏幾畦蘿蔔，葉兒正綠，一個老頭子鬚髮皆白，正躺在門口竹椅上閉目養神，正是陳塵的爺爺，陳平安。

陳平安年歲大，耳朵卻靈，聽到腳步聲一抬眼，微笑着開口：「雲小子，你家祖墳上是冒了煙兒了，出了你這個小文曲星，小塵子和你打小一塊長大，以後出息了可要幫襯著點兒」，盧雲訕笑着：「是、是，爺，您歇著」，緩步走向村外。

經過一個學年的發酵，盧雲已經成了全村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而盧雲眼裏，早已沒有了小鎮高中，全縣第一才是他心中所想，擱過去，那就是案首。這時一陣風吹過，頭頂幾片烏雲飄來，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不遠處山邊卻是一片晴朗，幾顆星掛在山尖，盧雲看着那幾顆星星，眼中卻是一片星辰大海。

陳塵搭上最後一班回老家的車，到站時天已黢黑，從大馬路到村裏還有幾里土路要走，不過對於從小就散養的村裏孩子來說，走一點夜路完全不叫事兒。「只是這一點小雨令人心煩，還不如傾盆大雨來的痛快」，陳塵現在大樹下腹誹天氣。

遠處山尖上那幾顆星依舊閃爍，陳塵抬眼望去，眼睛裏一片隨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