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美麗、醜陋——破屋

*

嘴唇，感受到了濕潤……

有水滴進了自己的嘴裏……

「唔啊！」

「哇啊啊啊！！」

少女與少年彼此嚇了一跳，兩人都飛快地向後竄去。少年被嚇到完全是因為少女忽然醒來並且大叫，打了他一個始料未及。然而少女被嚇到的理由，完全是少年那張醜陋的、疤瘤遍佈的臉。看見那張臉，宛如看見噩夢中最醜陋的夢魘。

連連後退的少年很快便從少女的眼裏看到了他曾見過無數次的恐懼，他輕輕嘆息了一下，然後掩住自己的面頰，側對着少女。

「抱歉嚇到你了，我的臉很難看吧。」

但少年的聲音，卻與那張醜陋的面龐相去甚遠，那如泉水般清澈的聲音宛若天籟。而她想起自己臨昏迷前，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她絕不會記錯。

「是你救了我嗎？」

少女克制住內心的恐懼，她慢慢接近少年，在少年身前一步停下。

「談不上什麼救不救的。我看你暈倒在地上，就把你背到了這裏，喂你喝了點水，還好你很快就醒來了。」

少年一邊說着，一邊用另一隻手遮住他肥厚的嘴唇。

「讓我看看你的臉。」

少女的要求顯然讓少年十分驚訝，他剛要後退，卻被少女抓住胳膊。那張醜陋無比的臉展現在女孩面前。她看到，那張臉不僅疤癩橫生，腫瘤遍佈，就連勉強能分辨出輪廓的五官也長得千奇百怪。眼睛如黃豆般大小，鼻樑肉眼可見地歪了一側，還有那粗厚的嘴唇，從正面看去像是一顆豬頭。

「真是好醜的臉……」

少女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那粗糙的臉。

「是吧，很醜的臉……」少年沮喪地垂下頭，他的額頭也突出一塊，像是長了一個小小的犄角。

「但你卻擁有着無比美麗的聲音。」少女輕輕抬起少年的頭，他們四目相對。

少年一下子臉紅了，他撥開少女的手，跑到一邊。

「你是老爺們的兒子派來捉弄我的嗎？這回又是什麼把戲？」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人蹲在地上，背對着少女。

「你救了我，我怎麼會捉弄你。我只是說實話。」

「醜陋會孕育美麗，美麗的背後亦是醜陋。」

忽然，少女自然而然地說出這句話，就好像這句話就在她嘴邊，時刻等着她提起。這話她有印象，她記得那是很久以前，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說的話。那人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每重複一次，他純凈的悲傷便淤積一分。

那少年似乎也被這句話感染，他直起身子來，轉過身。

「你一點也不醜陋，你的心靈和你長得一樣美。」

少年說起這話有點傻氣，他嘟起兩片肥厚的嘴唇，頗為認真地說道。

「噗——謝謝~~」少女被他的憨態逗笑，少年看到她笑，於是自己也跟着笑了起來。

「你有地方去嗎？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家？」

提起這個字眼，她的腦海里便浮現出一片金色，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自己在那片金色之中生活得很開心，她有好多哥哥姐姐，她是家裏最小的那個。

但對於具體的位置，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只記得那是一個很遙遠、很溫暖的地方。

「我——不記得了，抱歉。」

而且，她有種直覺——無論如何她都回不去那個家了。

於是，

她只好撒了個謊。

「那就到我家去吧，你這麼漂亮，爸媽一定會讓你住下的。」

少年拍著胸脯說道，他清澈的聲音聽起來很有安全感。

「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吧……？」

少女有些猶疑。

「沒關係的，等你想起自己的家在哪，我會送你回去的！」

「在那之前，就先去我家吧。」

少年露出樸實的笑容，少女看着那張擠作一團的臉，也輕輕地笑了起來。

隨後，兩人披着夕霞，一路聊天，一路說笑。少女的絲綿紅裙在夕陽的照耀下殷紅如血，那艷麗的色彩搭配少女光潔的面容，讓少年好幾次忍不住偷偷地瞟向身側。

「你家在哪啊？」

少女轉頭問道，兩人的眼神在少女不經意的回頭撞了個滿懷，被捉到眼神的少年臉燒得有些紅。

「在前面的村子裏，最外邊就是。」

「喔，看起來很方便出行呢。」

「嗯呢，因為家裏承包了老爺們的土地，所以討了間偏遠的房子，能讓我們一家三口擠在一起。」談到自己家住的地方，少年的臉浮過一絲遺憾和不甘，但

很快他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漲紅著臉試圖屆時道：「不過你放心！我家雖然不大，但讓你住下絕對沒問題的！」

「噗——沒關係啦，只要有能休息的地方，我睡在哪裏都無所謂的。」

看到少年這般模樣，少女又是一陣輕笑，惹得少年更加臉紅。

兩人又並肩走了一段路，少年瞥向她的側臉，仍然被她的美麗打動。

「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我叫卡西莫多。」

「我——我的名字是……」

「曦曦，你就這麼叫我吧。」

……

「各小隊情況？」

耳朵里的奇怪裝置傳來了杜鵑的聲音，小白捏着手裏豆子般大小的裝置，奇怪地將它舉了起來，聽他們說這是一種叫做『耳機』的奇怪東西。伊莉絲還特意用他能夠理解的說法為他解釋道——「你可以把它當作一種機械裝置，不過它和機械的差別本來也不算大就是了。」

「機械裝置？」

小白咕噥一聲，他撓了撓頭，隨後將其笨拙地塞回耳朵里。

「黃金大陸可沒這麼小的機械裝置。」

「你在念叨什麼呢？」一旁的夕里作為二人小組裏的聯繫人，他剛剛結束向杜鵑的彙報。他們二人分配到的任務是勘察爆炸範圍的東側，那裏是爆炸範圍最小的區域，被杜鵑判斷為最安全的位置，因此交給了菜鳥二人組。

「怎麼連個耳機也能戴錯……」

看到小白將耳機賽錯方向，夕里皺着眉頭嘆息了一下，他伸出手為其仔細地調整好，順帶為他整理了一下翻起的后領。

「為什麼你一副很熟悉這些東西的樣子？莫非你之前見過這些東西？」

「你笨而已。」

夕里翻了他一個白眼，隨後拉下小白的肩頭，二人的耳機里傳出杜鵑的指令。

「艾麗絲是否就位？熱身結束了嗎？」

「隨時待命。」

耳機里的艾麗絲的聲音聽起來比面對面更加冷淡，也不知道她的「熱身」到底指的是什麼。

「冰糖組情況？」

「沒問題。」

耳機里回蕩著伊莉絲的聲音。

奇怪，為什麼伊莉絲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麼變化呢？還是很讓人舒服的聲音，好像她就在身邊。

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什麼樣子。

小白皺了皺眉。

「怎麼樣？害怕嗎？」夕里忽然朝他搭話

「你指什麼？」

「這次任務。」

小白反問道：「為什麼這麼覺得？」

「看到你皺眉了。」

「我在想別的事。」小白撇撇嘴，總不能跟他直說自己在想兩個姐妹的聲音為什麼在耳機里聽起來怪怪的吧？

夕里繼續問道。

「那你害怕嗎？」

「不知道，不害怕吧。」

「我會保護你的，不用怕。」

「用不着，打好你的光得了。」

小白譏諷道，然而夕里沒有反唇相譏，而是用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道：「我會保護好你的。」

很快，兩人沉默下去，他們躲在一道柵欄之下，在杜鵑的指令下達之前沒有輕舉妄動。不過小白覺得柵欄之外似乎是一間房子，只不過看起來有點破就是了。

「紅辣椒那邊怎麼樣？」杜鵑的聲音再度響起。

「遠程火力已全部覆蓋，直徑一萬米內皆精準打擊距離，搭載12.7毫米反人類級子彈，與20毫米反器材級子彈。」

「安娜怎麼樣？」

「已睡熟。」

「好。」

杜鵑安心的聲音響起，隨後他宣佈道：「調查開始，各小組注意隱蔽，有情況立刻聯絡我或者艾麗絲。」

「收到。」夕里直起身來，他朝着小白伸出手。

「走吧，先調查一下這間屋子。」

小白點點頭，兩人來到屋子外圍的正面。

來到正面之後，小白才真切地感受到這間房子的破敗，與其說是一間房子，不如說是一間有門的棚。

夕里敲了敲外門，他用適當的音量朝門裏面喊道：「有人嗎？」

又敲了敲門，全無動靜。

於是夕里直接推開門，他和小白朝屋裏走去。

這間房子沒有受到多少波及，仍然保留着基本的構造，只是房子原本就很破，看起來和外面燒成焦土的房舍沒什麼兩樣。

「這過得是什麼日子啊……」

小白隨手拿起一個幾乎破到沒法再使用的搪瓷碗，他搖了搖頭，然後又找到了兩隻比這更加破爛的碗。他一時間簡直無法想像這一家人到底過的是什麼生活，堪比他被關在玻璃艙的那段生活了。

不，看他們的食器就知道，他們的食物一定不會精細到哪裏去。比起還有麵包和牛奶的自己，他們可謂是一無所有。

「不要亂動人家的東西，萬一惹了什麼東西出來該怎麼辦？」

夕里看到毛手毛腳的小白，忍不住皺起眉頭來說了兩句。

「人都不在了能惹出什麼東西來？」

小白毫不在意地把碗放下。

「我說——」

夕里剛欲講話，隨後他看到小白剛剛扣下的碗亮起了白色的光芒。

那白色且柔和的光芒逐漸擴大，直到將小白整個地吞沒，然而夕里見到此狀，完全不顧那白色的光芒有什麼危險，直奔著小白而去。

在小白被完全吞沒之前，夕里抓到了小白的胳膊，隨後被那白色的光芒一同罩住，連聲音都沒發出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