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36章 第36章

放手

齊昭南俯下身,將散落在地面上的紙張撿拾起來。他愈看下去,眉頭便皺到愈緊。後來手有些頹然地垂下來,捏皺的紙張往下墜。

「所以皇祖母便要她死?」

太皇太后壓制着翻湧上來的氣血,有股子血腥味兒在喉嚨里漫開。

「你為她亂了心神,迷了心智,她便該死。」她頓了頓,將語氣放緩了些,「雀奴,你自出生起,就享了旁人一輩子也渴求不到的權勢和財富,便要擔起這種重若千鈞的責任。皇祖母知道你自小順風順水,遇到個坎兒走不過去便不肯甘心,可是人活在這世上,便總有求而不得的人,也總有力有不逮的時候。你要胡鬧幾次,皇祖母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如今,皇祖母不能看着你再這樣癲狂下去,看着成千上萬的人給你陪葬。以你的智謀,但凡清醒些,便不會急到失了分寸,被人佔了空子!」

齊昭南扯唇一笑:

「所以當年皇祖母也是這般逼迫我母親的嗎?」

太皇太后聽到這一句,只覺氣血翻湧,喉頭的腥甜又濃烈起來。她想斥他一句什麼,然而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見自己那一向桀驁不馴的外孫雙膝伏倒,跪在了地上。

「皇祖母的意思,孫兒明白了。待今年一過,孫兒便自請調去南邊,從此遠離齊家,再不與她過多糾纏。只是孫兒有些話放在這兒,皇祖母再對她下了殺手,孫兒也只好做那個玉石俱焚的瘋子了!」

他說完再不多留,起了身,身上濕噠噠的衣裳還在往下蜿蜒著水,粘連在肌膚上潮冷黏膩。

他就這般神情冷寂的再次走進喧囂的雨幕中。

雨水兜頭澆下,他推開了要替他擋雨的宮人。雨滴自額角滑進眼睛裏,蜇得那裏酸澀。

眼角溫熱的液體湧出來,他抹了一把,淚水和雨水交融在一起,像這混沌難分的世間。

他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放棄陸令晚,直到今夜裏在推開那兩個太監時,他看見她臉色蒼白的倒在床上,了無聲息,那一剎那他彷彿心臟驟至,仿若當頭一棒。

那一刻他想,如果她真的死了,真的因為自己的緣故被囚在這裏而死,他想像不到自己會瘋成什麼模樣。

所以當他指尖探到她鼻息下,能感受到那裏微弱的鼻息的時候,或許只會有自己知道,那一刻的他有多麼欣喜若狂,感念上蒼。

好像她的冷漠、抗拒、掙扎以及對他的視而不見,好像都變得無足輕重了,他只要她活着。

時間彷彿回到那一年,她枯坐在雪地里,渾身冰冷的像個雪人。

是啊,那時候他的念頭多簡單,他只要她活着。

比起離開她,放棄她,他更害怕的是失去她。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皇祖母的手段,他永遠都記得那一年他才七歲。

他的母親明明有着這紫禁城裏尊貴至極的身份,然而那時候的她已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雙頰深凹,像一樁瀕臨腐化的枯木,再也沒有生機。

記得他的母親臨死之前,手中握著的有一根通體翡綠的玉簪。他母親油盡燈枯的那一日,侯府的很多人都圍在明華大長公主的床榻旁哀哀的哭着,只有他跪在母親床前,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他記得那一天,鬱鬱寡歡多年的母親最開心的時候。她看着那攥在手中的玉簪,眼中有淚,可更多的是光,她笑着,嘴裏喃喃念著的是他親生父親的名諱,她說:

「嵋庭,我來找你了。」

眼淚從她眼角滑下來,後來那雙曾經驚動京華的美眸再也沒有睜開過。

生父早早的就走了,死在他的皇祖母手中。而他的母親,也在那一天飲恨長逝,到死都含着悔恨和歉疚,覺得是她害了嵋庭。

他不想他的阿晚成為第二個嵋庭,也不想讓自己步了母親的後塵。

小的時候,起初他只以為齊琨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那個時候他還小啊,總是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更偏愛二弟,而對他總是冷冷的,望過來的眼神里幾乎沒有溫度。

還以為父親或許更喜歡文採好的兒子,那他便嘗試着棄武從文,學着他二弟的模樣埋頭於案后苦讀。他以為他的父親喜歡的是彬彬有禮的孩子,於是拙劣的掩飾自己的稜角,學着齊曜北的模樣,乖巧、守禮、儒雅。

而齊琨望過來的目光,永遠永遠都沒有讚許,有的只有毫不遮掩的厭惡和冰冷。

後來他知道了許多事,才明白兒時的小心討好、曲意逢迎,不過都是一場笑話……

***

雨下到後半夜裏,已有了漸漸收斂的趨勢。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宿安推開了隔扇的門,將油紙傘收起來,走到齊昭南面前低聲回稟道:

「侯爺,陸姑娘已經醒了。太醫說已經沒了大礙。

他站起身便往外走,只邁了一步,便坐了回去。

只有淡淡一個好字,人仍舊沉默的坐在那裏,像一座沉默的山。

宿安看着他身上仍舊潮濕的衣裳,很心疼:

「侯爺,還是去換件衣服吧。」

然而回給他的只有沉默。

陸令晚清醒過來的時候,只見屋中陳設陌生,見來往的皆是宮女,便知自己還在宮中,只是她所躺着的地方並不是宮正司。

她拉過試藥的宮女一問,一發聲,便覺嗓中刺痛。結果那宮女噤若寒蟬,怎麼都不肯吐露,陸令晚也就沒有為難她們。

腦海中最後一幕彷彿還是黑夜裏,看不清臉的人將滑涼的白綾一圈一圈纏繞在頸上,而後是絕望的窒息和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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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心頭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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