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爹媽是什麼

你讓走就走？

憑什麼！

凌墓又不傻，這老東西剛才看似在為他說話，但話里話外，可沒給他半點臉面。

怎麼看都不像心懷善意！

「怎麼？不願意？」

老者盯着凌墓，眼神里透出一股子莫名的威嚴。

凌墓心中一驚，不由氣弱三分。

雖然這老東西看起來不好惹，可咱也不能慫！

既然是不要的，如今又來尋，這其中的道道，只怕耐人尋味。

想明白這些，凌墓自然是千萬個不願意的。

「人生在世，落葉歸根，認祖歸宗乃是常理。否則活一世，連自己從何來，往哪兒去都不知，豈非白活？況且，家裏人都在等着你。」

老者這番話言辭鑿鑿，還打得好一手感情牌，換做誰來聽只怕都得感動。

可凌墓是一般人嗎？

有時候，凌墓自己都忍不住懷疑，他的血是冷的！

「我現在挺好的，這裏就是我家，我的家人都在此處。」

呸！

這麼噁心的話，凌墓自己都險些聽不下去，卻是將一眾村民感動得一塌糊塗。

一些年長的，甚至偷偷抹起眼淚，深感平日裏對凌墓太差。

「想不到這小子這般重情重義。」

「以德報怨，真是個好孩子！」

「墓啊，以前是咱們錯了……」

凌墓偷偷打了個擺子，這尼瑪實在是太肉麻了！

「這叫好？你這要求也忒低了點兒。」

白衣少年差點被凌墓的話嗆死，嚴重懷疑這傢伙是被虐待傻了？

這麼明顯的嘲諷意味，凌墓也不在意，反倒嘿嘿一笑，平添了幾分傻氣。

「不會真傻吧？長老，這樣的人帶回宗族……」

「越發沒規矩了！宗族的決定，幾時輪到你來質疑了？」

老者神色微一凜，白衣少年頓時不敢吱聲，惡狠狠瞪着凌墓。在他看來，要不是這傻子，自己怎麼會兩次被長老責備？

老者又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年前，咱們村兒頂漂亮的妞妞，嫁給了遠村的大戶人家，大家背地裏都說，大戶人家是非多，不是啥好去處。縱然他們生了我，大約也沒養過，大家左不過扯平了……」

老者默了默，又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你為何會流落在此，你也不想知道？」

凌墓傻呵呵的搖著頭，人生苦短，他哪有那閑工夫！比起那些光怪陸離的東西，他打心眼兒里覺得如今的平靜才是福氣。

今天以前，凌墓一直覺著，自己大概會爛死在這個山旮旯。但這些人的出現，總讓他不舒坦，心裏也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若是我非要帶你走呢？」

果然……

凌墓心中冷笑，事情原本就不可能這麼輕鬆如意。

這些人大老遠跑來，自然不是來問他願不願意的，以凌墓的處境，他恐怕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象徵性的一番詢問，大約也就是作為「高等人」的素養而已。

呵……這世上總有些人，喜歡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並以此來凸顯存在感。說白了，不過是明知自不如人，才要從別處找安慰罷了！

對此凌墓是嗤之以鼻！

其實對於凌墓而言，天下之大去哪裏都一樣，無非就是身邊換了群「旁人」，他並不排斥挪窩。

只是凌墓也說不清為什麼，這老東西讓他心裏很不舒服！

營養不良導致的發育遲緩，讓凌墓看起來像個不足十歲的樣子，可這並不影響他的判斷——這老東西是實力抗摔，還是顏值抗打？既然都不是，自己憑什麼跟他走？

如果非要走，那他為什麼不能選個讓自個兒舒坦點兒的人？

「我也不曉得自己原來挺值錢的，前年，我阿爹說要賣我，十文錢都沒人要哩！」

凌墓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看起來傻氣十足。

老者冷哼一聲，氣息陡然一變，「小子，你敢戲耍老夫！」

老人分明立在原地並未動，卻彷彿有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掐住了凌墓的脖子，讓他呼吸倍感困難。

「老東西！你又何嘗不是在試探我？」

凌墓心裡冷笑，表面卻做出一副驚恐之態，「冤……冤枉……」

「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老者隨手一揮，凌墓身體便不受控制飛了出去，「嘭」的一聲摔在鶴背上，摔得他腦袋嗡嗡作響。

「走。」

還沒等凌墓反應過來，就聽到兩聲鶴唳，凌墓只覺身體拔地而起，耳邊儘是呼嘯風聲。

卧槽！

「就這麼走了？」

事情來的太突然，凌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原以為怎麼着也得周旋一番，不曾想這老東西，竟是這麼雷厲風行的做派？

失策了，失策了！

正是凌墓感慨失誤之際，前方猛地光芒一閃，同時響起一聲驚呼。

仙鶴凌空盤旋了一陣，緊接着一個俯衝，急速下落。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凌墓看到了一現光明，正想着該如何逃脫，仙鶴已穿過層層樹枝，落在一處林子裏。

林子靜悄悄的，毒辣的陽光照到此處，也少了幾分火氣。

凌墓眨了眨眼，這林子……瞧著點眼熟啊。

「長老，方才明明就是此處發出的光芒，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凌墓這才發現，林子裏只有他們三人，另一隻仙鶴，以及那三人都沒了蹤影。

老者沉吟片刻，「此處有陣法的痕迹，他們恐怕……」

「陣法？這裏怎會有陣法？」

「是啊，這裏怎會有陣法？」

老者扭頭望着凌墓，目光犀利，彷彿能將他看穿。

凌墓心頭一咯噔，我特么怎麼知道！你個老東西，莫不是想要栽贓嫁禍？！

「是你！我殺了你！」

果然，下一刻那人就要舉劍砍過來。

凌墓翻了個白眼，這貨絕逼智商有問題。奈何他手裏的傢伙，卻不是豆腐做的。

在這個命如草芥的世道，最重要的是想方設法活下去。

讓凌墓感到恐懼的是，這一刻無論他怎麼賣力跑，身體卻連一步都邁不出去。前方彷彿一睹無形的牆，將去路死死攔截！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個……那個什麼陣法，到底是什麼？」

眼看劍刃已近在眼前，凌墓彷彿看到了死神的微笑，那一刻，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果然，天妒英才！

「小風！你跟了我快十年了吧？如此沉不住氣？」

劍鋒陡然停在凌墓鼻尖，一絲血跡慢慢的滲了出來……

「長老，我……」

小風像個做錯事的孩童，戰戰兢兢等著老者訓斥。

老者擺了擺手，卻對凌墓道，「小子，你也別裝了！你若真那麼傻，是活不到今天的。這麼急於逃跑，到底有什麼比認親還重要？」

重要你個大叉叉！

凌墓一把抹掉鼻尖的鮮血，這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活着！認親算個鳥？

「小爺天生地養，爹媽是什麼？能吃能喝還是能保我一輩子？」

當初已經不要了，現在做什麼要來尋？要說良心發現，自己為什麼沒來？差幾個明顯不懷好意之人來，就是要給他下馬威的？

如今這日子看起來確實造孽了些，可誰說認了親就一定好了？大戶人家子嗣眾多，勾心鬥角，手足相殘，還不如現在清凈。

凌墓不圖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求什麼一朝變絕世強者，俯瞰蒼生！

我特么就想平平靜靜過個日子，有那麼難嗎？

「如此不孝子，果然不該存於世，該得與世皆敵，萬人唾棄！」

凌墓默默嘆了口氣，這就叫不孝了？當初他們不要他時，可有人指責他們不仁？

自己如今不過說了句實話，就該得與世皆敵？

既是如此，他倒是想看看，這與世要如何同他皆敵！這萬人又將要如何唾棄？

「哼，老東西！別以為你那點算盤小爺看不出來，你當所有人都同你這幫蠢貨一樣？」

凌墓算是看明白了，反正也逃不掉，索性就不逃了。

倒是這老東西很奇怪，凌墓覺得，這也許是一線生機。

「長老，讓我殺了他！這小子屢屢出口不遜，該死。」

那個叫小風的，極其聽不得凌墓對老者不敬，早已恨不得宰了凌墓。

豈料，老者非但沒有殺了凌墓，反而瞪了他一眼，警告之意溢於言表，嚇得小風頓時不敢吱聲。

別人可能不知道長老的可怕，可他卻是知曉的，光是想想都足以讓他渾身冰涼……

「哦？你倒是說說，你同他們如何不同。」

「你讓我說我便說？小爺面子往哪兒擱！」

凌墓這純粹是破罐子破摔的姿態，最多不過一死了，想透徹了也就那麼回事兒。

「你恐怕沒得選擇。」

「怎地？你還能殺了我？」

別看凌墓叫囂的歡，打心裏卻是不敢太過得罪這老東西，依著這貨雷厲風行的做派，萬一真箇將他劈了那得多冤！

「即便老夫不殺你，也有的是方法叫你生不如死。」

凌墓憐憫的望了眼那個叫小風的，「有必要做的這麼絕嗎？」

見老東西一副淡漠的樣子，凌墓嘆了口氣，這老東西明顯沒有將小風的死活當回事，可憐這傻屌竟還對他唯命是從。不過，想想現在那還不知死活三人，也就釋然了。

同時也加深了凌墓對這老東西的戒備，況且他一介階下囚，哪有閑工夫關心別人。

「我雖不知你們宗族內部有什麼恩怨，我那爹媽又是什麼態度，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有自己的盤算。」

凌墓望了眼老者，發現這老傢伙一聲不吭，只是饒有興緻的聽他分析。

凌墓暗道了聲「老狐狸！」，接着道，「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帶我回宗族，所謂的認祖歸宗不過是說給人聽的，指不定半道上就出什麼么蛾子了。那失蹤的三人，怕也是你搞的鬼吧。」

「黃口小兒，信口開河！再敢詆毀長老，我叫你後悔來到世上！」

凌墓冷哼一聲，對於此人的愚蠢實在難以恭維，難怪這老東西會選他，果然是有道理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以，也沒什麼好可憐的。

「見過蠢的，蠢成這樣的卻是不多見。人家要你命，你還趕着送人頭。你這種人，死了都沒人替你可惜。」

「你……」

「你什麼你！沒見你長老已經對你忍無可忍了嗎？若不是你還有用處，他早送你去見姥姥了。」

「我……」

「我你個鬼！你以為這老東西為什麼讓你聽到這些？」凌墓冷笑道，「因為在這老東西眼裏，你已經是個死的了！」

「不！這不可能！長老……」

小風驚恐的望向老者，凌墓說的話他不願相信，可心底卻有個聲音在說，「他說的都是真的！」

老者根本不理會小風心裏怎麼想，直勾勾盯着凌墓，道：「這些你有何證據？」

「談不上證據，卻有些蛛絲馬跡。那個少年，原本你應該只是打算困住他，可是事情卻脫離了你的掌控。看你剛才擔憂的樣子並不像假的，恐怕那少年身份不一般吧。」

「你很聰明，可聰明的人一向命都不長。」

凌墓抬頭望了望天，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問題是要如何做到順理成章。

他料想這老東西有自己的小算盤，十有八九，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可凌墓想不通的是，他貧貧瘠瘠孑然一身，有什麼可圖的？

「殺了我，你什麼也得不到。」

「哦？」

老者眼角微抬，凌墓暗暗鬆了口氣，有戲！

「你以為我這麼多年，得已安然的活下來，是因為什麼？」

凌墓故意拋出一個問題，卻不做解釋。

這是一個明智的做法，這樣既掩飾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同時又給了對方想像空間。對方會根據自己已知的情況，結合凌墓有肆無恐的態度分析，進而得出他想要的答案。

老者死死盯着凌墓，在他那股強大的壓迫力面前，凌墓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可凌墓又知道，他必須坦然，必須讓這老東西對他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

老者沉默了，他並未在凌墓臉上看出慌亂、不安等情緒。

如果說凌墓是在偽裝……他不相信，一個十三四歲的野民有這等心性。

但若他真是在裝，老者眼中閃過一抹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