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的記憶

塵封的記憶

朱文踏進郁春中學的大門,他是這所學校的畢業生,這次閑來無事來看望當年的班主任,不料走到辦公室門口發現門是關著的,他以為裡面沒人,正打算離開時,一番爭執的聲音自門內而出。其中有他班主任的聲音,他清楚地知道。

「都和你們說了,沒有這回事,你們都來問了多少次了還不罷休!」囂張跋扈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

「要是你們說了真話,我們會願意浪費時間么?」裡面的另一個人顯然是被女人的態度惹惱了,說話的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如果沒有這回事,那顧堂的母親說他回家的時候經常滿身傷痕怎麼解釋?」此人說話很平靜,又是第三個人。

顧堂……

朱文猛地一驚醒,他反應過來裡面的兩個人正是前來調查校園暴力的警察,而當年的那件事……

朱文,救我……久遠的記憶像是拂了一層灰,此刻被人用白布撣乾淨,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想起顧堂被嚴焰一伙人圍在一塊兒毆打的畫面,而自己卻因為害怕而坐視不理。他只記得當時他大腦一片空白,腿腳發軟,眼前的畫面幾近模糊耳邊的聲音像斷了線的通話,煩躁得讓人抓狂。

他嘴裡念叨著「不,不…我……」隨後他看到嚴焰的一記目光向他刺過來,剜開了他的五臟六腑,恐懼的情緒籠罩著全身,他連滾帶爬地逃走了,最終不斷強調著我什麼都沒看見。

那一刻,顧堂眼中求生的慾望消失了,那逐漸變成了空洞的眼神,好像能把自己吸進去,他全省上下都滴著血,但沒有怨恨,他理解並痛苦著…朱文清楚地看到嚴焰看自己輕蔑又帶有嘲諷意味的眼神。

「你說什麼?那個女人?她在這兒可是臭名昭著!好,假設她說的是事實,她之前怎麼不來學校理論,這擺明了就是在撒謊嘛!」裡頭的女人仍不服輸。

「你怎麼就這麼確定她是在撒謊?測謊儀都不敢百分之百保證這件事!」激烈的爭吵聲再一次從門縫中迸發出來。

這打破了朱文的回憶,又將他拉回了現在平靜的生活中,他攥緊了拳頭,盡量不讓自己再次陷入那場痛苦的回憶中去,但不幸的是,越想忘記的痛苦回憶,越是能牢牢抓住你,勒得人心頭一緊,直到窒息,讓人再不能忘記它。到最後人們會發現,彷彿忘記它也是個痛苦的事情。

良久的掙扎以後,他決定和警察坦白。他顫顫巍巍地走向旁邊的台階,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他想等那兩名警察下來,現在他坐在冰涼堅硬的台階上,像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在煎熬地等待自己的死亡,走向最終的那個歸宿。

終於,清晰明亮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一邊伴隨著出於無奈的唉聲嘆氣。

「我就說來這也沒用,學校方面的人鐵定不說實話,相比於事實真相,他們更在乎學校的名譽。」

「這一屆的學生現在應該已經畢業了,總有一個會說實話。」

那兩個人這樣說道。

他轉頭望向上方,是兩雙破舊的運動鞋,他又低下頭,他又低下頭,等那兩雙運動鞋真的邁進自己的時候,起身,用彷彿被麻醉針打過的腫泡的嘴唇囁嚅道「能找你們談談么?」

楊左青和刑見歸面面相覷,心像這人從哪冒出來的。之後又為自己的好運氣而感到幸運,畢竟就在前幾分鐘,他們還認為老天不開眼,白白耽誤了時間,而現在說不定沒有那場雨,他們便會錯過一個真相。

三人來到學校附近的小河邊,那裡的房子已經拆遷了,四處都是被敲下來的磚塊和瓦片,棕紅色的泥土包裹著,上面還留下了一些調皮孩子的腳印。幾乎沒有人會來這裡,當然除了那群調皮孩子。三人也不嫌臟,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刑見歸開口道:「說吧。」

朱文結巴的開啟了他的敘述之旅,「我……是以前顧堂的同桌,他…有一次,我親眼看到他被嚴焰和一幫手下圍毆,但,但那個嚴焰的父親是個高官,全班都知道,所以就沒人敢說話,即使他的身上和臉上會有很嚴重的傷和明顯的疤痕,但是也不會有人理會,老師和學校都不管……」

「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嚴焰的父親已經因為貪污受賄下台了。」楊左青了解他的顧慮,他想讓這個怯懦的人放寬心,希望能夠得到更多有利的信息

「啊?」朱文看上去有些疑惑,他的身子還是那麼緊繃著,但比起幾分鐘之前他已經能夠抬起頭說話了。但是對上了楊左青的眼神,很快他又低下了頭這個男孩至今還是對於自己的袖手旁觀感到愧疚。

「不是你的錯。」少年人的心思浮於表面,刑見歸拍了下他的肩膀寬慰道。

「哦…那,那,好吧。」

「除了顧堂,當時班裡還有沒有被嚴焰欺凌過的,或者說和他關係比較惡劣的人?」

「這個…好像沒有,我感覺嚴焰就是專門針對顧堂,當時有一個傳聞就是顧堂的母親和他爸有一腿,導致他父母離婚了,嚴焰一直對他母親懷恨在心,我想大概是討厭他的母親,所以才這麼針對他吧。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慣他,不過大都敢怒不敢言,也不至於到仇恨的地步。」

「顧堂被孤立之前,有那種和他關係不錯的人么?」

「這個,顧堂是一個很內向的人,每天就是讀書就是兩點一線的生活,平時也不和別人說話,吃飯都是自己一個人,應該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吧。」朱文訕訕地說道。

「我們知道了,對了,你知道他有一個姐姐嗎?」

「姐姐,我想起來了警官,有次我無意間看到他的微信置頂,上面的備註就是姐姐。」刑、楊兩人對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顧傾茴有可能在之前知道她弟弟被校園暴力的事么?楊左青緊鎖著眉頭思考著,但這事還存在很大的疑慮,如那人所言顧堂應該和顧傾茴關係很好才對,即使顧傾茴為人淡漠,認為兩人關係一般,沒理由顧堂不第一時間把事情告訴自己的姐姐?

楊左青想不明白,他暫時無法得出結論,還有一種情況是顧堂向自己的姐姐闡明了這件事,顧傾茴應該會在知道此事的第一時間趕回來,為什麼……不應該,這不符合顧傾茴的行事風格。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了一眼刑見歸,希望兩人能夠研討出一個合理又一致的結論,另他失望的是,刑見歸似乎也沒有得出結論。

「好,你回去吧。」

「行。」朱文的動作逐漸施展開來,他現在的步伐輕鬆很多,像是終於在一場波濤洶湧中抱上一塊巨石上岸了。

兩人坐在滿是泥濘的土地上,淅瀝的小雨又開始下了起來,天空蒼白無力,卻蒙著一層不知名的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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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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