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紅娥

第二十一章 紅娥

蒼樓京都。

一處結滿紅色彩結的庭院。

「鐺,鐺,鐺……」清脆的劍音不斷的從絲音的長劍上發出,絲音面前五人見各人無法擊破,便極有默契的一起出劍斬向絲音。她縱身而起,如一朵紅蓮旋劍綻放,落地時,竟將五人一齊擊退。憔悴慘白的臉龐露在陽光下,腰中的兩條紅色長結在落風處飄蕩,額間的一點公主紅痣淡泊而艷麗,她的秋水明眸透出股不輸男子的勃勃英氣。

絲音劍術晚成,但足以迎敵。

身着一襲紅袍的宇文括執劍如燕踩着高樹頂端,於一條斜線飛斬絲音,絲音抬頭看向他,那人一臉冷酷無情的模樣,她接下劍來,卻意外發現自己的紅娥劍被那人的長劍打得顫抖。絲音迅速反擊,一陣陣的劍影在古院地面的一片日光上閃現。

宇文括的劍極快,又充滿力道。

絲音不僅需要小心應對突然便從上或下出現的劍身,還需要用力擋過來自他手腕十足的氣力。

他如鷹勾的翹鼻,一對如淡水的眉,還有一雙不大但精緻的眼睛,他眯着眼,從劍影中找尋絲音的破綻,即使他的胸膛正冒着前刻與絲音洞房時被其刺傷的紅血。

「宇文括,你實屬狼子野心,也妄想娶我?」絲音說道。

宇文括的傷口已在頻繁的出手中撕裂,紅血愈多流出,滲入他新婚的婚服,他用手捂著胸口,卻嘴角上揚說:「我本以為你是個溫柔如水般的女子,今日才見得你也有如此剛烈的一面。我們既拜了堂,你便是我的妻,今日我不殺你,但洞房事大我宇文括可不敢耽誤。」

可絲音決不妥協,仍然踏步上前,揮着劍繼續攻向宇文括。宇文括的五個手下見狀,趕緊擋在主子身前,用劍對着衝來的絲音。

絲音落了地,轉身背對着那五人與宇文括,她斜持着劍說道:「前刻你若能發現傷口的毒尚有的救,如今這番可還有得救?」

宇文括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扒開胸膛前的衣物,發現鮮紅的傷口處已佈滿了紫黑色的斑點,接着他迅速感知到胸膛的膨脹感,火辣感,以及刺痛感,在他面前五人親眼見證下忽而宇文括便倒地而亡,留了原地一灘血水。

絲音的劍掉落在地面,她用右手不停地抹著淚,不是為她一個人而流,而是同情某一個人,可憐某一個人,自然不是她後邊的那個人。

一身比紅血還要鮮艷的紅裙終究被她褪了下來,顯現裏邊藍色長裙的真面目。

她笑了,提着裙子快活般地往院外跑。

絲音心想:「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

她恨陳明秋,更恨他的所有。可到頭來,卻終究無法釋懷……

絲音笑着的眼裏都是發光的淚,淚里儘是回憶。

多年前,還是那一處古院。

一名白衣男子右手提湖筆縱橫於宣紙上,筆走龍蛇,似隨心所欲;片刻之間,如倒潑墨寶,一頁錦南山水圖便已完成。院門打開,外有楓樹,涼風習來,他抬手開章,紅印撲上,自是:「陳明秋」三字。

「許久未見得江州的美景了,倒是好生想念。絲音,我何時才能遠離京都去江州遠遊一場呢?」陳明秋黯然嘆道。

「殿下何須嘆氣,奴婢先請為您彈奏一曲。」院外的楓樹底下,有一穿淡藍色長裙矇著白紗的女子抱着一把半梨形狀的琵琶說道。說罷,被稱為絲音的女子便倚著懷間的琵琶,彈奏而起。

細膩而柔和的音波流瀉而出,在院落里回蕩。

「劍生渡絮半月橋,落江綠玉無人堪。」

「道是人間愛風流,幾丈風裏卻無情。」

陳明秋沉聲吟誦著詩詞,並提筆寫入紙間,片刻流轉之際,已寫下最後一字。

琵琶聲恰好也停住。

一道疾風而來擦過陳明秋眼前,陳明秋抓過紙來一看,便看向絲音。只見女子起身,抱着琵琶彎身向他行了一禮,她說道:「殿下可否將那幅畫贈於奴婢?」

「為何?」

「奴婢也是江州人,只因時亂,落難於此。多年未曾歸鄉,卻也十分的念家,藉以此畫,倒聊以藉慰思鄉之情。」

「不贈。」陳明秋回絕了她,並抬起頭看向美貌的女子,一雙明眸在日頭下顯得更加精神。他說道:「絲音,我需要交換,不能我送你一樣東西,我卻什麼都不到。」

「殿下想要何物?」

「你。」

絲音微低下頷首,微風拂過她的額間,秀髮飄然,一道香味便已傳到陳明秋的鼻中,她羞怯的說道:「好。」

陳明秋繞開畫桌,慢慢地走近亭亭玉立在院中央的美人,他在她的驚呼聲中抱起她,琵琶摔在地面,磕出些木料來。陳明秋看着懷裏美如詩畫的她,微微一笑,絲音偏著頭,不敢去看他。

絲音被陳明秋抱着進了屋內,而古院的屋裏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陳明秋靠至黃花梨所制的床邊,輕輕地將她放至在內側,他拽下床左右兩側的長簾。他低下身子,側靠在絲音的右側,看着未有任何瑕疵的美人玉面,彷彿就是在欣賞一塊美玉。

「殿下,我……」她忽地害怕起來,盡量躲避著男人熾熱的眼。

陳明秋把手放在她柔嫩而平滑的左肩上細細摩挲,他疑惑地問道:「你不是想要那一幅畫嗎?」

「我,我,我……」絲音的身子顫抖起來,眼見得男人愈加侵犯,可她不敢阻擋,更加顫巍巍的抖動。

「你——」陳明秋伸出右手,用兩指夾着她嫩白的下頷,他看到絲音的眼睛在流轉,顯然是在怕他。

他起了身,平靜的說道:「蘇遠杭要你委身與我,你便情願如此?」

絲音不語。

「莫不要再往我的葯里下毒,我不殺你,不是確保冬梅姐不殺你。」

「那時皇爺爺才走,冬梅姐便離了京都。蘇遠杭知我除夕會從北玄門出宮,便教你與人演了一場好戲,可打你那人演技太過挫劣,露出半塊蘇府的腰牌以為我瞧不見?」

絲音問道:「為何救我?又為何不殺我?」

「我為何救你,你生的好看唄。為何不殺你,你彈的琵琶很好聽。我才捨不得殺了你。」

「殿下。」絲音從床上起身,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很認真的說道:「對不起,你必須死,為了天下,為了整個蒼樓!」

陳明秋的雙手合併,他重新坐回絲音身旁,看着絲音盛怒的臉許久,終於說:「我知道,你琵琶聲里有殺意。」

「而且還有許多許多人都想殺我。」

……

陳明秋坐在懸崖邊,看着天際的飛雪,吹着瑟瑟寒風,不知在想何事。

山間的樹林里總有什麼在吱吱的響,有樹葉被風刮過的聲音,有人踩在雪地吱吱作響的聲音。

絲音坐在他身後,輕輕調撥了幾聲琵琶。

有人烤熟了手裏串在乾柴間的兔肉,先遞給了站在一旁持劍的陳冬梅。

陳冬梅接過那串兔肉走向陳明秋,她彎下腰將兔肉遞給殿下,殿下說不餓,讓她們先吃。

九匹白馬的韁繩綁在在九棵粗壯的樹枝上,它們低着頭吃着雪裏的乾草,偶爾聽得樹林間傳來的野獸喊叫便害怕地低鳴幾聲。

抓來的兔肉沒有鹽巴撒上,絲音吃的時候便覺得有些反胃,但好歹飢腸轆轆,卻總還下得了肚。

「你也是江州人,為何不回家看看?」坐在懸崖邊上的陳明秋忽然問道。

「我早已沒了家。」絲音在一旁低着頭答。

「得了空便去瞅瞅,再不看便沒有機會再看了。」

「您陪我。」

陳明秋笑了笑說道:「好!」

他用手接下一片片正在落着的雪,說道:「絲音啊,這雪可真好看哩!」

天色漸暗,山崖上只剩下些火柴燃燒時發出的輕微炸響,由風徐徐吹着,山崖上的人們幾乎都已入睡。

紅紅的火光在靜默的雪裏搖晃。?

有一人在火光里起了身,她瞧了瞧四周,提起琵琶,走到山崖邊,她本想抽出琵琶里的兩把暗劍,卻又不想一劍刺穿陳明秋的身子,那樣恐怕會驚醒所有的人。陳明秋距離山崖邊只有一些距離,她小心翼翼地將陳明秋往前推挪。

陳明秋的身子有些重,可還好她事先在陳明秋的水袋裏下了軟骨散,她猛地一用力終於將昏睡的男子一口氣推下了懸崖。

懸崖邊,零零碎碎的沙石與雪隨之而落。

她驟然回過頭時,眼瞧著陳冬梅等人皆未醒來時,這才放下懸著的那一顆心。她輕聲慢步地走到九匹白馬前,將白馬的韁繩都解了出來,她輕輕拍了拍其他八匹白馬的身子,白馬們脫了韁后便朝着樹林深處奔騰而去。

?她抱着琵琶,騎上最後一匹白馬,忽然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響,急忙轉過身瞧了瞧,結果發現只是有人夢囈。

雪地如月華皎潔照滿大地,她發間下的兩隻銀環閃閃發亮。

白馬小心起步,繼而她做狠揚起馬鞭抽打,在月下樹林旁快步而去,攜去的寒風裏竟有些濕潤滴答落進雖已滅盡的火炭間,滋滋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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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簫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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