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楔子

因為被一張海報所震撼,所以原本該在京都金閣寺讚歎古迹的行程也就作了罷。

富良野國道237號被美稱為「花人街道」,滿山遍野的花由天邊迤邐到眼前來。

她想看的,正是這種風光。

北海道多是自然純樸的農村風光,比起遊客擠得古都不若它原該有的靜謐,她寧願多吸取田野風光。盛夏的札幌,已有寒意。

她鍾意這種空曠的寧靜。夕陽漸沉,農人遊客俱已歸去,在等待飯店接送的車子前來之時,全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迎著風向,她漫步在堤岸邊。右側是國道,也是與飯店約好的候車地點;左側則是約莫五公尺深的堤岸,下方流着一條水流。

漫不經心的散步,由於貪看花海,竟不小心踢到一隻凸出地面的石塊,疼得她立即蹲下身子撫住痛處。當她察覺到一股不尋常氣氛迫近周身時,無法迅速反應,任由一道巨力將她由后右側斜撞落堤岸最後的意識里,她看到一抹猥瑣的黑影抱走了她的背包,再然後,巨疼襲來,在重大的撞擊聲中,她的身體再也不能感覺,任由黑暗攻佔。

而那黑影,已教昏暗的天光融成了同樣闃黑的邪魅。星子閃起,眨著無辜的晶光。

富良野的繁花,相同的在月夜下沉睡。滴落蕊瓣的露水,像是一道清淚,在流水聲中嗚咽……

第一章

「我一定會找到你。不管千山萬水。」

※※※

篤信君子之交淡如水,裴紅葉從不遺憾與自己稱得上朋友的人居然不滿十根手指頭。

當然這也不算意外,她的家世與身分使得她向來難以交到不為任何目的前來相交的人。這種人當然也不是沒有,只不過,她的時間沒有多到足以接納那麼多友誼。

幸而她那不滿十根手指頭的朋友們都與她有相同的看法——不認為應當不時膩在一起才叫朋友。多年不見依然能交心,才是她覺得沒負擔的交誼方式,也符合她總是忙碌的步伐。

她太忙了!自從母親在她七歲那年辭世后,她與父親互相依賴著對方活下去。

裴智宏經營著「裴遠企業」,二、三十年來一直有着鐵手腕的強悍作風。雖是老一輩的人,有着前衛的思想,使得他的企業總有驚人的成長,於公如此,於私更是。

幾乎是女兒一出生,他便決定了讓女兒成為女企業家以繼承他的事業,有計劃的與妻子全心全力栽培女兒。在工作上丈妻倆極力拓展事業版圖,將裴家逐漸走入夕陽工業的產業轉型;在家庭中,不再有生育計劃,欲給女兒最充實的成長曆程並引導她商業智能的啟發。

可惜裴夫人在一場空難中提早走完她短促的一生,在往後裴紅葉每一階段的成長中缺席了,讓裴智宏獨力面對工作上的艱辛以及教育、養育女兒的困難。

裴夫人過世時,裴智宏可說是正值黃金歲月的年紀,身家、外表一流,才三十七歲,那時才辦完了喪事,女人、媒婆幾乎就沒日沒夜的出沒在裴家,以及裴智宏出席的每一個場合。

正大光明的標榜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沒有男丁的裴智宏有着非續弦不可的理由。

那時裴紅葉的祖母尚健在,不時強迫裴智宏去相親,總以死要脅,非要見到男孫才罷休;甚至為了怕裴紅葉的存在阻斷了父親第二春,三天兩頭的要將孫女帶到美國同住。裴智宏發了好大一場怒火才嚇得裴母停止干涉過度的行為。

到最後,直到裴母過世,都未能抱到男孫,也無法干涉裴智宏全力裁培女兒當繼承人的行為。

裴紅葉在二十六歲那年正式入主總公司,成為總經理,領導著一票年紀大上她一倍的主管老將們投入新一波的商場詭譎中。如今已有兩年,亮麗的成績單令等著看笑話的人們跌碎一地眼鏡。兩年前笑話她「小孩駛大車」的商場老人們莫不噤口瞠目,再也不敢倚老賣老的奚落笑弄,只能跳腳於一個又一個被搶去的客戶與訂單。

裴紅葉不僅繼承了乃父的強悍作風,並且更加圓滑的手腕使得她的強悍不至剌目招敵。

許多人對她的年輕訝異。但若外人知道她從二歲起就開始參與父母的商業討論,八歲看完的第一套童書是「胡雪岩傳」,十歲開始聘請商學院教授到府授課吸收商場資訊直到高中畢業的話,那麼就不會驚訝她年紀輕輕便有能力指揮超大企業的運作了。她沉浸商業的年齡不少於任何一位資深商業人士。

裴智宏深信她是經商天才。但裴紅葉自己明白後天有計劃的培訓是多麼重要的事。因此當她開始擬定人才訓練計劃后,莫不以當年父母教育她的方式為藍圖。

在公事上,任何一項突來的挑戰都不足以煩心,她樂於接受。只是,近日來,總是有些困擾,在她公事完畢后頑強地浮上心頭。

是什麼呢?想不起來。就是因為全然沒有頭緒,才會糾葛成排除不去的困擾瀰漫心臆。

她有極為犀利冷靜的頭腦,有很精準的記憶力,但她為什麼會想不起來是什麼東西令她煩心呢?

一定是太閑了!自從她親手訓練的第一批人才各司其職並且上軌道后,她以往忙得昏天暗地的情況已不復見。知人善任好過親力親為死而後已。比起這些年來一天工作十八小時,現下正常的上下班,不出十二小時的工作時間,還真是悠閑得教人著慌。

讓私人的情緒攻佔了思維,是太閑的後果,怨不得人。也許當她再度將自己安排妥當后,一切的煩躁將跑了個無影無蹤。

也許,該安排個長假陪父親到瑞士度假?或到法國?畢竟明麗姨在那邊。父親一直不曾再讓第二個女人成為裴夫人。以前是怕她受虐待受忽視,以及對母親的情深義重,使他不肯續弦。如今她已成人,已接管了「裴遠」,母親過世也二十多年了。明麗姨無怨無悔的跟了父親十二年,是否該給個名分來回報她青春的耗度呢?

曾經他們有機會結婚的,在裴若鴻出生之後。但不知為何,當她由日本遊學一年回來,卻是明麗姨長居法國的局面。裴家的男丁——裴若鴻所受到的關愛卻沒有裴紅葉來得多。十歲的男孩一直沒有機會回到台灣,許多「保皇派」主管總是認定裴若鴻才是東宮太子,相信一旦若鴻長大了,主事者的地位非他莫屬。在此心態下,對她這個「過渡時期」的主事者也就多有排擠、陽奉陰違。

這也是裴紅葉培訓人才的主因之一。

她與父親之間是親而不膩的。是一個貼心的女兒、傑出的接班人,並且互不干涉私生活。這種相處模式外人難以理解,總傳說着裴紅葉深怕地位不保,驅逐了父親的新歡、小弟,不讓父親再娶……

這種流言並不意外。不過父女倆誰也沒費心去澄清。一方面是不認為該對外人交代些什麼,另一方面,這也是裴紅葉的功課之一。

一個成功的領導者必須克服種種加諸於身上不公不正的事物,並訓練自己不動如山,意志堅定。

她是父親世界上最重視的人,因此她很希望父親快樂,回報他二十八年來對她無微不至的呵護教養。

是的,再給自己一個目標去執行,相信心口那些紛亂無章的困擾將會消失,不會再浮上來糾纏。

她甩了甩頭,不願再對着落地窗發獃。想着股東常會即將召開,得盯一下各部門將年度報告書呈交上來,好讓會計部門編列會計表冊。新年剛過,要忙的事仍然很多,沒得她找時間發獃並且傷春悲秋的。

正要轉身,不意被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攫住了眸光。她頓住動作,伸手摸撫著右眉上方一道三、四公分長的淺疤。

許多人都忍不住問:為何不去磨平或美容呢?女孩子臉上有疤多麼可怕……。

可怕?倒不怎麼覺得。只是總說不出心口那股「不願」的原因。

這道疤,鎖著一份記憶……

她懷疑這份記億有還原的一天。

既不能還原,就讓它擱著吧,擱著這道疤,至少讓自己知道某段蒙上黑幕的歲月是真正存在過的。

即使她永遠想不起來。

※※※

「自從大夥上大學各分東西后,想聚上一次還真是難上加難。」柯盈然難得上台北。這次上來開會因為提早結束,才想到要與老同學聚一聚。接來了目前在美商公司當主管的大姊柯怡然,再找來了在t大任教講師的羅蝶起,幸運的是日理萬機的大老闆裴紅葉也有空,簡直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

「大家都忙,只有你成天會喊無聊。」柯怡然笑看精力充沛的小妹。

「我也很忙也,要管丈夫以及三個小孩,現下又成了濯宇的公司合伙人,老是叫我出差,太可惡了。」一點也不怕他妖嬌美麗的老婆被別人覬覦。

「濯宇寵小孩也不是新聞了,哪捨得有一天見不到孩子。上回你們去日本談生意,居然還帶了三個孩子一個菲佣當行李,簡直是去度假似的。」柯怡然對季宇這個當了她妹夫七年的奇葩早已由嘆為觀止轉成稀鬆平常了。她笑看向羅蝶起。「很難想像你與他是雙胞胎兄妹。」

羅蝶起優雅的啜飲一口茶,平凡的樣貌在三位各具特色的大美人夾殺下,依然有着自信的神,一雙晶亮的眼漾著深智絕慧。

「要真放得下心,就不會盈然一上飛機,濯宇的電話就打來了。那口氣可是警告意味十足,不許他愛妻來台北后少了半根寒毛,否則唯我是問。濯宇是典型的大男人,總恨不得將他關心的人守護得滴水不漏,我做不到這一點。」

「對呀對呀!我們一直很奇怪你為什麼總是與孟觀濤分得那麼開?你在台北讀大學,到英國修兩個學位,然後去年回來卻不回台中任教,反而接了t大的聘書。一北一中的,算是談懋愛嗎?還沒分手真是奇迹。」

裴紅葉淺笑了出來。

「不奇怪呀,獨立的人自有其相處相愛的方式。蝶起怕是打定主意三十歲才嫁他了。」能戀愛長跑十年以上而不分手,也算是奇迹了。

羅蝶起點頭。

「都訂婚了,有沒有穿白紗已不重要。如果各自要變心也不會太費事。」

「你們真的相愛嗎?我只要超過十天沒看到濯宇就會失魂落魄0也,你怎麼都不會?」柯盈然習慣與丈夫當一對連體嬰,真的無法想像別人的戀愛居然會談得那麼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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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聞花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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