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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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打起精神來,抓緊時間通過這片林子就休整!」聽到鏢頭的話,跟在後面的人卻不以為然,老馬拉着有些許破爛的鏢車晃晃悠悠往前走,整支隊伍鬆鬆垮垮。

「也不知老大是怎麼想的,好端端就不辭而別了。」「雖然咱們鏢局沒什麼名氣,平時也就押些小買賣,好歹得個溫飽,十幾年兄弟情義,最後留下一封信就跑了。

「那不是,以前沒發現老大是這樣子的人,這接下來的鏢還沒押完,也沒見有什麼洪水猛獸攆著,好說歹說也趕完這一趟。」

「胡說什麼呢,天下太平,風調雨順的,哪來的洪水猛獸。」

「老大在信中只交代了幾句話,說是要去淵城省親,可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能對勁才有鬼,還省親?鬼扯的話也就你們信,王諾是個吃百家飯的孤兒,哪來親戚?」

「何況淵城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皇城,貴人們住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啊,要是王諾真跟那裏的貴人能扯上一星半點的關係,又怎麼會一窮二白,三十好幾也討不上個婆娘?」

「行了行了,大夥別吵了,好好押完這趟鏢,回去再好好尋思接下來怎麼做吧。」

「這次東家還派了個人給咱們領路,咱們怎麼說也得有始有終,否則傳出去,大夥都得去喝西北風。」

一群人七嘴八舌說個沒完,騎馬走在前頭的領路人的臉色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但始終沒有說什麼。

「人都不知道跑去哪個疙瘩地了,大夥說點開心的,別提他了。」

和王諾關係還算不錯的幾人面面相覷,但更多的還是應聲附和。

「雖然咱日子過得一清二白了些,可咱們那個巴掌大的地兒一派風平浪靜,扒拉一整天能聽到的也不過是街頭巷尾婆娘吵架,也着實沒幾個意思,花樓里的姐兒們那幾件破事早就聽沒勁兒了。」

此話一出,聒噪的隊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可這種安靜沒持續多久,不過一會兒,有個夥計壓低了聲音說:「我這兒倒是有個新鮮事,你們想不想聽?」

「肥良,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整這套神秘玄乎,有什麼見不得光的?」

「瞧你這話說得,我那小叔不是在城裏當差么,前幾日回來辦些事,喝了幾壇酒,耍酒瘋的時候講了幾個事,挺嚇唬人。」

「誰不知道肥良你小叔就一個給貴人府里打更的,能知道個什麼?莫不是喝醉了大舌頭編的?」

「嘿嘿,說實話,這事也是我小叔機緣巧合之下聽來的。」

「肥良,且不管是真是假了,現在無聊得緊,磨嘰半天,你倒是講啊。」

被喚作肥良的胖子想了想,壓低了聲音:「聽說一直在安平古城守着的那位侯爺,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現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只是一個傀儡;而且還聽說,那侯府的公子小姐都是被惡鬼詛咒的煞星。」

說到這個名號,在場的很多人表現出一副茫然的模樣。

「安平城的水南侯?」有個人不確定地問。

「對,就是他。」

「這麼一提,倒是有點印象了,且不說水南侯,那戶人家的小姐不是早夭么?就算被說是天煞孤星也不濟事啊。」

「問題就出在這裏了,據說就是二者命格太凶,從而剋死了水南侯,傳聞一到午夜,水南侯府經常會傳出鬼笑聲。」

「這……」

「你這小叔子指定是酒後瞎扯掰,我在安平城的遠房親戚幾年前去安平城省親,

還有幸見到過那位侯爺的世子,私塾里的教書先生說的那句什麼話來着,光風霽月般的神仙人物。」

「就是就是,而且哪有怨鬼笑的,要有怨鬼,那也是哭才對。」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語,又開始爭辯起來。

......

「停下。」走在隊伍前方的領路人突然停下,神色凝重。

「道爺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情況不太對,所有人都注意點。」

此話一出,剛還在吵鬧的幾個人即刻閉上了嘴,四周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當周圍的環境安靜下來,眾人才察覺到一絲詭異。

當下正值盛夏時節,身處山林,理應蟲鳴喧鬧才對,而他們四周的環境卻是一片死寂,甚至連一絲風的流動都沒感受到。

鏢隊根據東家的要求,故意繞開官道,抄較為偏僻的山林捷徑。

朗朗乾坤之下,已經近百年未曾聽說過有山匪搶劫的事;而且世間還存在妖族,但距離上次踏足人族領地,已經過去太久遠的歲月,更別說妖族害人,簡直聞所未聞。

把不好的情況盡數排除,但四周實在太過安靜,眾人的腿肚子依舊忍不住開始打顫。

進林子之前是下午,按照附近城鎮的居民描述,這片林子名叫落月嶺,想要通過也只不過是一個時辰不到的腳程,按理說,他們可以趕在落日之前通過落月嶺抵達下一個城鎮。

剛進來的時候一切都正常,而隨着深入山林,樹木愈髮長得茂盛,現在抬起頭望見的只有嚴嚴實實的枝葉,偶爾能看到幾縷光線從枝葉稀疏處漏下來。

領路人看了一眼手中燃燒的火把,在此期間曾換過火把,據此大概可以推測出他們進入落月嶺所耗費的時間。

抬頭去看天空,但目之所及皆是遮天蔽日的樹葉,根本沒有辦法看出什麼端倪。見狀,他的眉頭不禁擰起來,神色凝重地注視着眼前幽黑的林子。

略一思索過後,只見領路人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想要穿過嚴實的枝葉,去通過星辰看時辰和方位。

可就在他接觸到枝葉的瞬間,原本靜止的枝葉卻像是活過來了一般,迅疾朝領路人襲來。

領路人是修道者,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奈何不了他,一個轉身輕易躲開突襲而來的枝條。

隨着他這一動作,越來越大範圍的枝條「活「了過來,如同無數靈敏的觸手。

領路人的道行實力不高,神念和體力被耗光之後,更多的枝條如同潮水將人淹沒,不一會兒就沒了動靜,看似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親眼目睹全過程的人早已嚇破膽,顫巍巍站在原地,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而就在領路人被枝條吞噬的下一刻,眾人手中握著的火把突然熄滅,四周立即陷入絕對的黑暗之中,隨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絕望的叫喊聲在這片林子裏如同被消了音。

空氣中瀰漫起濃郁的血腥味,卻隨着突然吹起的一陣風慢慢消散,最後乾淨得如同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無盡的黑暗裏,低低的笑聲悄然響起,下一刻又石沉大海。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大地與天際交接的邊界。在落月嶺周邊的山坡,十數株新生的小樹苗的嫩葉上掛着朝露,正迎著晨曦茁壯生長。

……

遠在萬里之外。

這裏是看不到希望的地方,它只有生命無法紮根生長的貧瘠的凍土,和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蒼白的,永無休止的雪。

寒風夾帶着冰冷的渣滓,在一座座險峻高聳的雪峰間呼嘯不止,凄厲蕭索的風聲是它僅有的旋律,這裏是一片荒涼的不毛之地,終年見不到陽光。

風裏傳來笛音,笛音悠長,像是在娓娓述說一個久遠的故事。

險峻的雪峰斷崖上,青年披着狐裘斗篷長身而立,一支白玉長笛橫在唇邊,眉眼如畫,三千銀絲隨風而動。

在他腳下是冰川皸裂形成的萬丈深淵,猛烈的罡風從中呼嘯而出,由上往下俯瞰,如同惡獸咆哮的巨口。

白光自深淵下一閃而過,緊接着傳來尖銳的破空聲,一道身影鬼魅般從中竄出。

深淵的上空位置,黑衣勁裝的青年目光如炬,青絲在獵獵長風中肆意飛揚。

只見他神念一動,剎那間,四周簌簌飄落的雪花化作千絲萬縷的絲線,在青年面前凝結成一柄不規則的冰晶長劍。

深淵中呼嘯的罡風猛烈抽打在青年身上,一顆夾雜其中的碎石劃過他臉頰,猩紅的血痕給青年清冷的臉染上幾分妖冶。

他身形一動,反手握住冰晶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下俯衝,如同光影掠過。

一點光墜入深淵,-尖銳的破空聲被無盡的黑暗瞬間吞噬湮滅。可就在下一刻,自深淵下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破聲,深淵兩側堅硬如鐵的凍土紛紛向下坍塌。

罡風愈加猛烈,彷彿來自地獄的怒吼。

斷崖上的銀髮青年放下手中的長笛,瞬間消失在原來的位置,再出現時,則是立在陡峭的山岩上,他的臉色溫和如故,即便身處凌亂的長風之中,也依舊保持着翩翩公子的儒雅風度。

在他原來站立的位置上,赫然出現一柄冰晶長劍,長劍的大半截劍身已經深深沒入堅硬的山岩中。

黑髮青年的身影悄然出現在長劍旁邊,他仰頭望向天空,那雙深藍色的眼眸里像是裝進了一整片星辰大海,寧靜而深邃。

「時機已到,世子該回去了。」峭壁上的人輕聲提醒。

黑髮青年垂下眼帘,一腳將還露在岩石之外的半截劍身,連同劍柄,全部踏平:「走吧。」

地面上踩踏留下的足跡很快被新雪重新覆蓋上,再看不出來。

半個時辰后,冰劍所在的位置細細簌簌開始震動,隨着一聲沉悶的巨響,以斷崖為界,高聳入雲的雪峰轟然倒塌,斷成兩截。

巨大的聲響朝四面八方盪開,但喧囂也不過片刻,片刻之後,這片土地又恢復了它望不到盡頭的孤寂。

斷崖之下的夾縫深不見底,從中吐納出的罡風越發凄厲蕭瑟,就像是來自地底之下的控訴。

安寧?歲月靜好?

被遺忘於黑暗地底下的骸骨,仇恨的業火會從深淵噴涌而出,而刀鋒終將劃破長夜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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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落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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