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賭約

清虛派，子淵峰。

子淵峰懸浮於天，嵂崒巍峨，直插青雲，踟躕百里，橫亘碧霄。漫天氤氳猶如一層瑩白薄紗，縈紆環繞，抱峰庇翠，將峰中蒼色半遮半掩，隱隱現現，頗具玄秘。

須明亭。一位老者躺卧雲榻，手秉一尊玉觚，身着一襲紫袍，蒼髯霜發，雙目炯炯，可若是細看，那深邃雙目之中，似藏有一絲頑劣。

「嘿嘿，偷得浮生半日閑。」老者慵散地敞開雙臂，慢吞吞打個哈欠，眉目間儘是喜意。

未了，他側頭望去，只見天際一片飄渺青煙，流浮霧靄，溟濛而不可見，嘿嘿笑道：「難得休憩片刻，卻總有人擾我清夢。」

只見一縷裊裊煙氣飄忽而來，落在亭中，化作一位老者，銀髮長須，仙風道骨，冷聲道：「蒼雲天，你好自在！」

蒼雲天兀自躺在雲榻，援起玉觚飲一口，合上眼，嬉笑道：「不比你白長瀾逍遙自在，還有閑暇來我清虛派，可是要找老骨頭我喝酒？」

白長瀾冷哼一聲，目中忽閃殺意，道：「不是找你喝酒，是找你索命！」

蒼雲天哈哈大笑，張開眼，指着他道：「你這老東西莫不是歲數大了，糊塗了？你索甚麼命？」

白長瀾冷笑一聲，沉聲道：「你日日飲酒作樂，自然是忘了，我那兩個小兒，不就是被你殺死的么？！」

蒼雲天嗤笑道：「他二人擅闖我清虛派，盜竊黃小子的玲瓏玉佩，就是殺一千遍也不為過，至於他二人為何來竊取玉佩，嘿，你白長瀾最是心知肚明，又怎敢大放厥詞，要來索命？」

白長瀾愈聽愈怒，面色陰沉如水，渾身威勢凌厲迫人，宛如一柄柄無形利劍，向蒼雲天怒刺而去。

「怎麼，在我清虛派動手？」蒼雲天一揮玉觚，觚中清酒被潑出，卻未灑落於地，而是凌空凝成一道水幕。威勢薄撞在水幕上，似撞在一面鐵牆金石上，穿徹不過，最終消弭。

水幕上漣漪陣陣，又霍然一動，旋捲成一條細流，浟湙波動，湝湝流回玉觚之中，點滴未漏。蒼雲天拿起玉觚飲了一口，嘖嘖道：「好酒不能糟蹋。」說着，又飲一口。

白長瀾不再出手，而是沉吟片刻，言道：「此事實是我之過失，不應盜竊玲瓏玉佩。是我白家錯在先，我代白家致歉。」

蒼雲天訝然看他一眼，繼而嬉笑道：「嘿，你白長瀾何時這般好說話了？莫不是老來頓悟，學會謙恭了？」

白長瀾置若罔聞，道：「我那兩子因我貪心而死，我無話可說，不過……」頓一頓，才道：「那捆妖索你須……」

「呸！」蒼雲天驟然重啐一聲，截住他話頭，「我說你這老小子打什麼算盤，原是想要捆妖索，嘿，不瞞你說，捆妖索已被我賜給門下弟子了，等他小子什麼時候玩膩了，我再還給你這老小子。」

白長瀾聞言一怔，忽而沉聲道：「捆妖索本就是我白家法寶，我要取回何錯之有？」

蒼雲天眼珠滴溜溜一轉，面色頗為無賴，狡辯道：「捆妖索既被我拾得，便隨我一同姓「蒼」了，自此與你白家再無半點瓜葛。」言語蠻橫，強詞奪理，好似捆妖索本就是他的東西。

白長瀾又是一怔，不再動怒，思忖道：「這老東西最是蠻橫無恥，看來今日捆妖索是要不得手了。」又沉吟片刻，忽地眼中一亮，笑道：「蒼雲天，你我二人打個賭如何？」

蒼雲天側頭轉向一邊，不去看他，口中連連叫道：「你這老小子詭計多端，不安好心，不賭，不賭！」

白長瀾笑道：「你還未聽賭注，就斷言不賭？」

「不賭，不賭！」蒼雲天兀自轉向一側，道。

「不賭也罷，只是可惜了……」白長瀾輕撫長須，作勢嘆道，「我那《玄鴻冊》……」

還未說完，蒼雲天已霍然起身，瞪圓雙目，凝注着他，驚聲道：「《玄鴻冊》？！」

他頷首撫須，笑道：「不錯，正是《玄鴻冊》。」

蒼雲天微微蹙眉，眼中不再有嬉弄意味，唯余無盡深邃，沉吟片刻，他開口道：「怎麼賭，你想要什麼？」

白長瀾收斂笑色，沉聲道：「十年之後即是宗門會武，那時就看你我兩家誰名次高，若是你高於我，捆妖索任你拿去，《玄鴻冊》我亦拱手相讓；若是我高於你，你須把捆妖索、玲瓏玉佩中的《天火冊》一併予我。」

若是雲丹此時在旁，定要聽得暈頭轉向，雲里霧裏，《玄鴻冊》是何，《天火冊》又是何，二者與《玄鴻天火冊》又有何聯繫？

若說聯繫，那可就大了。實則清虛派道法閣的《玄鴻天火冊》，並非真正的《玄鴻天火冊》。那真正的《玄鴻天火冊》又在何處呢？

原來早在三百年前，清虛派黃真人遊歷蠻荒之時，曾在一處洞窟拾到上古法籍《玄鴻天火冊》，卻不期遇上白家三子白厭，白厭亦欲得《玄鴻天火冊》，便與黃真人相爭，二人大打出手，鏖戰三日，最終，爭扯之時，玄鴻天火冊被一分為二，二人各得其一。黃真人得了上冊《天火冊》，白厭得了下冊《玄鴻冊》。

因《天火冊》修習方式極為苛刻，要飽受烈炎吞噬，備熬熾火淬體，修習之人九死一生，是以黃真人把《天火冊》逆來謄抄一遍，再稍作調動修改，成了如今道法閣內的《玄鴻天火冊》，就是雲丹修鍊的《玄鴻天火冊》，而真正的《天火冊》，被黃真人封印在玲瓏玉佩之中。

白家自得《玄鴻冊》以來，時常覬覦黃真人手中的《天火冊》，無奈黃真人行蹤不定，猶如飆塵，是以百年來未曾一次竊取得手，好不容易被白家兩子竊入手中，又讓蒼雲天奪了去，還將兩人一併打殺。

真是天意弄人。

見蒼雲天沉吟不語，白長瀾又道：「黃碧岩天火真身已是大成，想必他也渴求那本《玄鴻冊》。」看了蒼雲天一眼，繼續道：「你身為師尊，怎麼就不為自家弟子着想？」

「好！」蒼雲天陡然開口，聲如驚雷，「老夫就和你這老小子斗到底！我倒要看看，是你白家子弟天資出眾，還是我清虛派弟子更勝一籌！」

白長瀾大笑道：「爽快，爽快！那就這麼定了！」

二人當即擊掌為誓。

「蒼雲天，你這老東西就等著輸罷，哈哈哈哈！」擊掌過後，白長瀾肆意大笑幾聲，轉身化作青煙嫋嫋離去，只余恣睢笑聲飄忽不散。

蒼雲天抬手飲盡觚中酒，霜眉微皺，道：「這老小子怎麼這般信心十足……不行，得去鞭策鞭策門內幾個小傢伙，到時可不能輸了。」

言訖，把玉觚塞進懷中，踏出一步，頓時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