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街頭鬧事

第一章 街頭鬧事

北慶國都,洛城。

「公子,饒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鬧市街角,一個衣衫襤褸,手和臉均比地板還臟還黑的小傢伙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位華服錦衣的公子。

這位公子看着似在而立之年,臉型盤正,眉宇開闊,一對深邃至幽的眸子架在一根高挺的鼻樑上,立體感顯著的五官使得這張臉總能更快鎖住旁人眼球。

有市井消息證實,北慶女子心儀的美男子便是如此形容。呃,若這位公子身形沒有少卻那致命的一分挺拔與修長,人中美玉的雅號也就真謂當之無愧了。

眼下,小傢伙半日哀求皆做了石沉大海的嫁衣,難免有點扛不住,眼尾餘光開始變得不安分。可嘆小傢伙非懷春少女,眼前的俊朗無法抵達賞心悅目的境界,卻成功點燃了心口的恐懼。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遇上了麻煩,且這個麻煩貌似還不小。尤其是當華服公子又一個冷眼旁觀襲來,一股毛骨悚然之恐油然而生。

小傢伙咬了咬牙,決定冒冒險。

他微仰起頭,一隻肉眼難辨膚色的手從油垢惡臭的袖子裏伸了出去。若無意外,它將接觸那片潔白,然這世間最不可把控的就是意外。

一道黑光突閃,佇立五步開外的黑衫青年已擋在了小傢伙與華服公子之間。聽到啪的一聲,被這個青年一腳踢飛的小傢伙重重落了地。

「大膽小賊,偷了我家公子東西,還敢動手造次?」

狠狠一句話將小傢伙本就蜷縮的身軀呵斥得又緊縮了幾分。

「對……對……」

一個小毛賊的歉意委實不足以信。

既不足信,又何須理會?

不等這孩子囁嚅的把話說完,滿面寒霜的青年正向他家主子:「公子,可送官辦?」

華服公子聲色俱斂,目光灼灼。

小傢伙打了個寒顫,混沌的腦子讓「官辦」二字嚇出醍醐灌頂的自知:「不要,不要去衙,衙門……小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話急容易咬到舌頭。小傢伙痛苦的皺起眉,微微緩了一下才恢複利索:「公子,小的家中不但有病重老父癱瘓在炕,還有年幼弟妹需要照顧,小的若坐牢,他們便是要活活餓死的。公子,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這回吧,小的給您磕頭了。」

砰砰砰,三兩下就把好好的額頭磕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深坑來。從肉坑裏竄出的血腥子瞬間被揉進風裏,清爽的空氣立刻受到了玷污。

華服公子剛毅的濃眉重重皺了一皺,深邃如淵的眼底浮露出一絲厭惡。這絲厭惡,轉瞬即逝,極難被人捕捉。至少,眼下似乎就無人察覺。

「嚴格~」轉瞬即逝的厭惡后,一個不失威嚴卻又並不過分鋒利的聲音從華服公子兩片薄薄的淺唇下慢慢延出:「你送他回去。」

被喚作嚴格的冷麵青年微微一愣,旋即,面色如霜的領下命令。

大抵是幸福來得太快,小傢伙反倒有點招架不住,傻愣愣失了神。

嚴格輕輕提了提眼尾,右手稍稍一用力,腰間那柄嵌入鞘中的長劍就飛快的捅了地上這截木墩子一下。

小傢伙一個激靈驚醒:「多謝公子寬恕,多謝……」

華服公子淡淡瞄了一眼,像這樣感恩戴德的話,無論真心或假意他都聽過不計其數,早失了去猜忌或感動的餘地。可即便如此,他卻仍是微笑着打斷小傢伙對嚴格發號新指令:「記住,若一切真如他所說,給他幾錠銀子。倘有半句不實……你知道怎麼辦。」

「是。」

嚴格心神領會的行了一個臣下禮。

小傢伙則繼續保持着話被打斷後的蠢樣,絲毫不敢動彈。

華服公子收回目光,瀟灑轉了身。一輛外表很不起眼的馬車很懂規矩的從主街方向疾駛至巷子口。

車剛一停穩,穿着考究的車夫放下韁繩,抱起一個深棕色的馬扎縱身跳下,待到華服公子離馬車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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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之遙,馬扎已擺放妥帖,車夫則利索繞去馬車另一邊,躬身撩起帘子。只等貴人入了車棚,車夫方以碎步小跑的速度收起馬扎,再跳上前室,駕車離去。

一直到馬車背影漸變模糊,冷麵侍衛嚴格才直起身。

「大人,」少了發號施令的主子,小傢伙的膽跟喝了幾口熱酒般馬上壯實起來:「小的家裏髒亂不堪,說起來,怕都比不上大人家的狗窩乾淨。大人您走這一趟,除了將您這身貴重衣裳弄髒便再沒旁的好處。不若您把銀子直接給了小的,讓小的滾蛋得了。」討價還價道。

嚴格冷冷一哼,目不斜視的表情透著一股狠勁,小傢伙吐了吐舌頭,卻無懼色。嚴格按下一手,如拎一條流浪狗般,拎着小傢伙半步也不遲疑的走了。

「盛子啟這小心駛得萬年船的性子還真是有夠討厭的。」就在街角那出無人賞識的捉賊遊戲落下帷幕後,斜對面一家甚是簡陋的茶館內蹦躂起一個身影:「不就碰上個賊嗎?打罵一頓便是。哼,他倒好,派心腹上門查戶籍,不知道的都要以是他捉了個朝廷欽犯。哎呀呀,小四機靈不假,可落到嚴格那死腦筋手裏,想要全身而退……哎,子蕭哥哥你怎麼這麼沉得住氣?別忘了,小四是你府上的人,但凡嚴格認真一查,必查到你頭上。」

這個蹦躂的身影給自己裹了件顏色甚烈的衣裳,清秀明朗的五官稱不上精緻卻也擔得起俊俏之名。因說話的語速極快,又配上個脆生生的大嗓門,嘴一張,活脫脫就是一隻被人高速撥動的算盤,噼里啪啦吵得人腦仁疼。

盛子蕭是個例外,腦仁不疼卻顧慮重重。他面露薄笑的放下杯子,一雙水漾清瑩的眸子散發出溫暖的淺光:「你這話讓你的教習嬤嬤聽了去,皇後娘娘勢必又要責罰你。」語氣同樣是溫柔寵溺的,讓聽的人根本體會不出他心裏的隱憂。

跳脫的算盤一愣,愣過之後,立馬裝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撒嬌道:「子蕭哥哥誤會了。徽瀾規矩學得極好,前幾日還得了劉嬤嬤誇讚。嘻嘻,若真有不守規矩,那也只是在子蕭哥哥面前。」

「誇沒誇,待我下回入宮碰到劉嬤嬤一問便知。」盛子蕭撿了前半句來回,可盛徽瀾在意的是後半句,即便盛子蕭已經閉上嘴不打算再說什麼,她仍瞪着她那兩顆黑葡萄般濃郁的眼珠子不肯罷休。

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從盛子蕭嘴角輕輕劃過,他悄笑着起了身,從兜里掏出一兩銀子,輕輕放在几案上。

盛徽瀾眼裏的黑葡萄瞬間綠了:「不管小四真的好嗎?會不會顯得我們很不夠意思?」兩片紅嘟嘟的嘴唇撅得老高。

盛子蕭側頭望了望窗外,慢條斯理道:「不是不管,是你該回宮了。」

「啊?」盛徽瀾大失所望的望了望天:「快樂的時光為什麼總是這麼短暫?」

盛子蕭慢慢回過頭,目光複雜的凝視着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身為北慶當朝皇帝膝下唯一的嫡公主,自打出生那刻起,她得到的尊榮便是旁人比不上的。很多時候,盛子蕭也在思忖,若她如她那個僅活十日便夭折的皇兄般,亦是個皇子……

每思及至此,盛子蕭又心慌的強迫自己打住,匆忙感嘆一句:幸好她不是,幸好她只是一位被嬌生慣養的公主。

「難道,」扯開的思緒讓盛子蕭聚焦的目光開始遊離:「你打算穿這身衣服回宮?」

「哎呀……」一語驚醒夢中人,盛徽瀾狠拍了一下腦門:「瞧我這記性,小豆子還在英盈姐姐家守着我的衣裳等我去接她呢。嘻嘻,我怎麼把她給忘啦?讓她知道了,肯定又要哭哭啼啼一通。」說完,橫眼將四周環顧了一下,喜慶的眉目又毫無由頭的暗自傷神:「這外面的天地比宮內有意思多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像盛徽菱一樣有座自己的公主府呀?」

盛徽菱是盛帝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生母又是聖寵不衰的瑾貴妃。所以,雖為皇庶女,身份地位卻比其他嬪妃所生公主要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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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貴幾分。依照祖制,身居嬪位的后妃生下公主后,可求得皇帝同意,將公主養在身邊,待長到及笄,再送去公主所集中管束。若選定好駙馬,又得皇帝首肯,工部方會派人大興土木,建造專屬的公主府。直到成婚出嫁那日,朝廷才會將公主府收回。

盛徽菱雙十有六,卻還不曾選下駙馬,按理,她是不能擁有專屬公主府。盛帝特例厚待,難怪盛徽瀾要眼紅。

只不過,盛徽瀾並不知盛徽菱的公主府與聖眷優不優渥並無關聯。個中內情,盛子蕭深知不該由自己去點撥,便捲起袖子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這個問題可不是我一個身體孱弱的郡王能給出答案的。想知道的話,不如趕緊回宮去問問皇後娘娘。」

盛徽瀾咬了咬嘴唇。

她的父皇後宮充盈,兒女福氣深厚。據敬事房記載,凡被寵幸過的嬪妃,皆有一兒半女成活。如今,光成年且在宮外開府建牙的皇子便有四人。大皇子盛子啟,三皇子盛子睿,四皇子盛子言以及七皇子盛子蕭。

數年前始,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先後獲封親王,只有這位七皇子仍是一個沒有實權的郡王,平白惹人笑話。

堂堂皇子,皇親貴胄,何以就成了笑話?

這就不得不提北慶皇朝所推崇的母憑子貴的禮制。

對於這個禮制,沒有人說得清它的出處與緣由,連最懂禮法的禮部尚書都語焉不詳。只知道歷朝歷代都是如此操作下來的。所以,當三位皇子先後被晉封為親王,他們的生母也先後晉陞為貴妃娘娘。連大皇子已故生母淑妃都被冊為了淑貴妃。七皇子遲遲不得親王珠冠,生母屈居嬪位本無甚閑話。壞就壞在宮中出了三位因誕下公主晉級嬪位的妃子。

皇子不如公主,慶帝這番安排不單打了霓嬪母族戚家的臉,更似一道宣佈盛子蕭非太子人選的明旨,徹底將這位皇子還未來得及施展的雄心抱負碾碎於搖籃中。

物慾橫流,人心冷漠的社會,比最鋒刃的刀更能致人於死地的不一定是絕世武功,隨意一句流言蜚語亦能有此奇效。

無論是否受此影響,近年,盛子蕭都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孱弱與柔和淡出了群臣視線。

大抵因自己在公主中排行第七,亦或因七哥的模樣在眾兄弟姐妹中最為俊美,看誰都不太順眼的盛徽瀾偏就對這位不得聖心的七皇子另眼相看。

記得前年中元節,雙珠親王盛子言晉封為當朝第三位五珠親王,盛徽瀾終是沒忍住,帶上貼身宮女小豆子直奔崇德殿替她的子蕭哥哥打抱不平。

慶帝重血統,即便皇后非他心中摯愛,也無損他對這位嫡公主的寵溺。可後宮介問前朝事,同樣犯了他的大忌。若換作旁的公主,一頓斥責都嫌太輕,而今,卻只用「胡鬧」二字將盛徽瀾打發了。可見盛徽瀾的恩寵確是他人望塵莫及的。

然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終未能瞞過鸞鳳宮。皇後娘娘大怒,責罵之餘,下旨將慶陽公主禁足寢殿三日。

第二日,被禁足的盛徽瀾還是從小豆子口中得知,不光皇后在宮裏斥責霓嬪教子無方,慶帝也在前朝暗諷盛子蕭居心叵測。

自此之後,她再是不敢打抱不平。

「子蕭哥哥,」往事湧上心頭,盛徽瀾突然有種找不到詞語去安慰盛子蕭的捉襟見肘之窘:「你的身子會好的,會好的。」

最後只能詞不達意的說道。

盛子蕭淡淡一笑,已然一副萬事皆看開的模樣:「你若少淘氣點,讓我少擔心點,我這身體自然不愁好不起來。」

盛徽瀾一愣,細細回味話中意思便察覺出了不妥之處:「我,我什麼時候淘氣惹你擔心啦?」

「現在,此刻。」盛子蕭指指窗外:「要是你不能趕在宮門下鑰前回去,我要受的責罰勢必會比你慘上十倍。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盛徽瀾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未完待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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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慶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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