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擅弈
幾乎是同時,蘇曈兮身下的白馬撒開蹄子狂奔,小姑娘趴在馬背上,一時不防,整個身子猛地後仰,幸而手忙腳亂間抓住了韁繩。
司煜迅速就近牽了一匹馬,上了馬背,揚鞭追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草原上響起一片驚叫聲。
蘇曈兮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白馬漫無目的、不著邊際地狂奔,粗糙的韁繩在細嫩的手掌心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勒痕。
「別怕,抓緊韁繩!」司煜駕著駿馬大喊,拚命拍著身下的馬。
然而,兩人之間始終都隔著一定的距離。
眼看著小姑娘即將被發了瘋的馬甩下來,司煜拔下了靴子中的短刀,快准狠地扎進了馬的後腿。
身下的馬突然受痛,失控地跑了起來,一點點逼近蘇曈兮。
「曈曈,把手給我。」司煜費力地想要抓住蘇曈兮空中揮舞的手。
小姑娘扭頭看到的便是司煜頭髮被北風吹的凌亂的樣子,明黃的衣擺上沾上了馬血,他卻渾不在意,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
沒有猶豫,蘇曈兮扭著身子,向後伸出手。
司煜抓住了手,飛身下馬,將小姑娘抱在懷裡。
小姑娘的手很冰,手心是斑駁的勒痕和血跡,劉海被冷汗打濕,耷拉在額頭上。
一雙狐狸眼濕漉漉的,彷彿受驚的小兔子。
「沒事了,沒事了。」司煜輕輕拍著蘇曈兮的後背,拉著冰涼的手放在自己唇邊,半是親吻,半是哈氣。
司煜的動作很溫柔,在小姑娘看不到的背後,眉眼間卻是戾氣。
看來是他脾氣太好了,總有些人上趕著挑戰他的底線。
一眾大臣也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各有謀算。
看皇上剛才的樣子,就知道此事不會善了了。
「蘇將軍,此事交給你徹查。既然有人一心求死,朕自然得滿足。」司煜撂下這句話就抱著小姑娘上馬,臨走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前方不遠處,似乎在探尋著什麼。
群臣面面相覷,心中各懷鬼胎。
蘇星麒領旨,寬大的袖子下的手緊緊握拳。
蘇曈兮對於司煜的依賴他看得分明。
小妹如今已經失智忘記前塵,司煜又何必再費盡心機騙取她的真心?
背後之人的手段並不高明,不到一個時辰,蘇星麒便查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不過是後宮嬪妃爭寵的小伎倆,在歷朝歷代都不少見,但是既然敢欺負到蘇家人頭上,他也不會輕易放過。
蘇星麒進帳時正看到司煜在給蘇曈兮上藥。
小姑娘手心血肉模糊,交織著勒痕,紅的觸目驚心。
「啊,疼!」蘇曈兮本能地想縮回正在上藥的手,眼眶裡淚盈盈的,好不可憐。
方才雷厲風行的君王此時正小心翼翼地捧著蘇曈兮的手,緊縮眉頭,吹出的氣卻溫柔無比:「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男人收斂了周身肅殺的氣場,微微低眉,小姑娘許是方才被嚇得狠了,有些惴惴不安。
司煜白皙修長的大手溫柔地包裹著縮成拳頭的粉嫩小手,拉到淡紅的唇邊,輕輕吹了幾口,輕啄了一下青蔥般的手指。
小姑娘睜圓了烏黑的眼珠,獃獃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手上的觸感,柔軟又微涼,彷彿夏夜的微風順著指尖吹得她骨頭酥麻,連掌心火辣辣的疼痛都吹散了幾分。
空氣中靜謐地幾乎可以聽見風吹過的聲音。
直到蘇星麒驚破了這一份寧靜。
「皇上,是婕妤高氏買通了負責馬匹的太監,給蘇嬪的馬下了葯。」蘇星麒公事公辦,語氣中沒有一絲情緒。
蘇曈兮看到了哥哥,一雙圓溜溜的眼眸亮了幾分,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司煜隔著毛皮捂住耳朵后。
司煜輕描淡寫:「別讓她死得太輕鬆。」
既然有膽子拔龍鱗,便要看看有沒有那個硬骨受得住帝王之怒。
蘇星麒拱手稱是,卻並沒有退下。
「將軍還有何事?」司煜不怒自威,長眸微眯。
蘇星麒這才抬起頭,與司煜四目相對,與蘇曈兮相似的烏黑眼眸中透著幾分寒意。
「皇上,蘇嬪失智,當不得如此厚愛。」
此言一出,瞬間凍住了大帳內的空氣,太監宮女悄無聲息跪了一地,除了小姑娘被無端裹住而不痛快地哼聲,再無半點聲響。
許久,蘇星麒才聽到年輕的新皇難辨喜怒的聲音:「將軍這是何意?」
「皇上幼時即擅弈,如今更是爐火純青。」蘇星麒沒有一絲驚慌,從容不迫地回答。
司煜不怒反笑,最終只是輕飄飄地一句:「將軍與朕少時博弈便勝負參半,如今也不可斷言。時辰不早了,將軍先退下吧。」
「臣告退。」
蘇星麒轉身的瞬間看到蘇曈兮終於從司煜的大貂中探出頭來,秀髮掙扎得有幾分零亂,氣鼓鼓地仰頭看著司煜,男人的眼中滿是縱容。
蘇星麒退出大帳,在帳外看到了披頭散髮的高婕妤跪著求見。
蘇星麒眼神冰冷:「婕妤好膽識,既與蘇府為敵,蘇府必然奉陪到底。」
語氣中赤裸裸的威脅與殺意,和著塞北黑夜颯颯的寒風,讓她不由得一顫,隨即又強裝鎮定。
「讓開,我要見皇上!」女人聲嘶力竭的聲音里透著歇斯底里,「我哥哥是平昌郡王的義子,你豈敢威脅我?」
蘇星麒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沒有反駁,順從地讓開。
徐茂業這次進去通傳:「皇上,高婕妤持平昌郡王令牌求見。」
司煜眼皮都沒抬一下,俄而才幽幽開口,語氣中難辨喜怒:「平昌郡王倒是寵她。」
「提進來吧。」
「曈曈先回去休息?」司煜溫和地看著蘇曈兮,瑪瑙般的眼眸滿是小姑娘嬌俏的身影。
小姑娘乖巧地點點頭,跟著婢女從側門離開。
司煜看著蘇曈兮離開的背影,嘴角噙著淺笑。
不過半日不見,高婕妤渾然不見上午靈動的模樣,披頭散髮,滿頭的珠翠不見了蹤影,鵝黃色的騎裝上也沾滿了灰塵和泥濘,褶皺不堪,滲著血跡,不難得知這半日她過得並不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