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電梯下降的速度怎麼那麼慢啊。
平時有這麼慢嗎。
林折夏看着按鈕上方顯示的樓層數想。
見她遲遲沒有反應,身後那人壓在她頭頂的手忽地鬆開,然後手往下了點,輕輕地扯了下她的耳垂:「……說話。」
「風太大了,」林折夏最後抿起嘴,打算強行迴避,「我聽不清。」
遲曜:「電梯里哪來的風。」
林折夏:「我腦子漏風了。」
「……」
她又補上一句:「我就是腦子有問題,你把我送去醫院檢查下吧。」
遲曜不說話了。
電梯正好有人進來,林折夏急忙往前走兩步,甩開掛在她身上的那個人。
這棟樓里的住戶都是熟人。
進來的阿姨熱情道:「是折夏啊,放假回家啦?」
林折夏點點頭:「對的,劉阿姨。」
那位阿姨又扭頭,看到她身後站着的人,兩個人明明站得有點距離,但兩人之間似乎有種無形的磁場在涌動。
-
林折夏這種自己在和遲曜「偷情」的感覺持續了一整天。
兩人去雜貨店買醬油,她付完錢,遲曜習慣性想伸手借過,她抱緊手裏的醬油瓶:「謝謝這位好心的遲姓人士,但是不用了,我拿得動。」
遲曜伸出去的手僵在空氣里。
短短半天,他的稱呼從男朋友,變成了遲姓人士。
遲曜:「拿個醬油而已,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林折夏:「遲姓人士,麻煩你謹言慎行,少和我搭話。」
她邊走,邊想到個事,「對了,還得跟何陽說一聲,讓他別說漏嘴。」
「……」
起初遲曜還很堅定地認為是她想太多,公開這件事實際上沒什麼影響。
林折夏走到半路,見路上沒人了,把手裏的醬油瓶塞到他手裏:「拿着。」
遲曜接過。
她當着遲曜的面,掏出手機,點開和唐書萱的聊天框。
然後她面不改色地發過去兩句話。
-偷偷跟你說個事。
-我和遲曜在談戀愛。
今天是假期,唐書萱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唐書萱:偷偷跟你說個事,我和陳琳也在談戀愛。
唐書萱:其實我們背着你們在一起很久了。
遲曜:「……」
-
「媽——醬油。」
回家后,林折夏跑進廚房。
「怎麼買個醬油買那麼久,我菜都快燒好了。」林荷念叨。
林折夏瞎扯:「我南巷街一霸難得回來,雜貨店老闆也很想我,我跟老闆敘敘舊。」
林荷一眼看破:「人會想你就有鬼了。」
因為遲曜和林折夏回來,林家難得地熱鬧起來。
林折夏躲在廚房,一邊陪林荷,一邊偷點東西吃。
林荷:「別吃了,像什麼樣子。」
林折夏:「都是自家人,沒人會介意的。」
客廳里,魏平和遲曜像以前那樣坐着聊天。
魏平戴着眼鏡看報紙:「現在這個國際局勢……」
比起這一年那個在京市的家,遲曜此刻坐在這裏才有種真正「回家」的感覺,無數令人熟悉的細節綿軟地將他包圍,這麼多年來,他對「家」的印象,好像一直都是這裏。
有林折夏在的這裏。
一桌人吃飯時,倒沒發生什麼特別的意外。
就是好吃的菜都被林荷夾進了遲曜的碗裏,遲曜留意到她的眼神,又反過來夾給她。
要是以前,都用不着他夾,她會自己主動去搶。
但今天不一樣,她時刻牢記要和遲曜保持距離,於是她捧著碗,婉拒道:「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在這個家,吃點白米飯就好。」
林荷沒在意,隨口問:「你倆在學校里,經常見面嗎?」
兩人像沒對好口供一樣——
遲曜:「嗯。」
林折夏:「不見。」
林荷起疑:「到底是見還是不見?」
林折夏堅定地說:「不見,校區太大了,大家都不在一個專業,怎麼可能經常見面。他騙你的。」
遲曜放下筷子,在桌子底下不輕不重地掐了下她的手。
他們倆有時候交流,不需要說話。
林折夏就是能從這個很小的動作里,解讀出他的意思:你等著。
這個「等著」,沒有讓她等太久。
報應來得很快。
飯後,林折夏自告奮勇去廚房洗碗。
林荷當然不會放過任何能使喚她的機會,和魏平坐着看電視,還叮囑她:「灶上的鍋也記得洗了——」
林折夏戴上洗碗用的手套,洗到一半,感覺肩帶有點往下掉。
她手上戴着手套,碗正洗到一半,不能用手,於是只能歪著頭,試圖挽救一下。
遲曜進廚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聳肩歪頭的樣子。
「怎麼了。」
林折夏嚇一跳:「你怎麼進來了。」
遲曜拉上廚房門:「放心,他們在看電視。」
林折夏不好意思說自己肩帶在往下掉,於是繼續埋頭洗碗。
倒是遲曜繞到她身後:「哪裏癢。」
「……」
大哥。
不是癢。
咱們以前就算是再好的兄弟,你也不會懂肩帶突然往下掉的痛。
但她還沒來得及找個別的理由,遲曜已經「好心」地把手搭在她肩上:「……這裏?」
她的肩膀現在格外敏感,遲曜的手指隔着布料觸碰著那裏,某種搖搖欲墜的不安感加劇。
「不是,」她想避開,可廚房總共就那麼點空間,只能說,「你別碰了,已經不癢了。」
遲曜曲起手指,還沒做什麼動作,隱約感受到布料下面有一根細細的帶子。
那根帶子卡的位置有點歪。
他好奇地隔着布料撥弄了下,原本卡著的肩帶徹底落了下去。
林折夏洗碗的手一頓,有點崩潰:「……都跟你說別碰了。」
肩膀處,少年骨感明顯的手指也停頓了一下。
「你剛剛就在弄這東西?」
「……嗯,它突然往下掉。」
一時間,廚房間里的氛圍變得曖昧起來。
安靜地只剩下水流聲。
兩個人在林荷和魏平面前演了一天的「好朋友」,「好朋友」的禁錮在這一刻被意外打破。
遲曜彷彿想把這禁錮撕裂地更徹底些,他手指頓了下后,挑開女孩子寬鬆的衣領,探進去兩根手指,他手指長,很輕易地找到垂下去的帶子,兩根手指勾著帶子把它拉了回來。
林折夏背對着他,整張臉燒得通紅。
這個行為,感覺比接吻還親密。
他手指很燙,所經之處被燙得發麻。
「好了,」遲曜把手指抽出來,「……另一邊需要弄么。」
林折夏加快手上的洗碗速度,小聲說:「不需要,你快點出去。」
「我幫你洗。」他又說。
「不用。」林折夏繼續拒絕。
遲曜還是沒走。
他垂下眼,盯着女孩子纖細的脖頸,還有從衣領里若隱若現透出來的白色肩帶。
「女朋友,我剛剛幫了你,」他說,「要點獎勵應該不過分吧。」
林折夏:「?」
林折夏:「你那叫幫我嗎。」
遲曜反問:「不算嗎。」
林折夏:「那叫自作主張。」
遲曜「哦」了一聲:「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再把它拉下來,恢復原樣。」
「……」
這種事情,一次就夠了。
林折夏認輸:「你要什麼獎勵。」
遲曜沒回答她,只是讓她別動,然後她維持着背對着他洗碗的姿勢,看着眼前緩緩流淌的水流,下一秒,身後的人低下頭向她湊近,一個吻炙熱地落在她頸側。
哪怕看不見也知道,他們現在的姿勢很曖昧。
這個吻的位置讓她聯想到剛才被勾上來的肩帶,她出神了一會兒。
就在這幾秒間,發生了一件誰也沒有預料到的事——
廚房門突然被人拉開。
林荷捧著兩個碗:「夏夏,我剛剛忘了,這還有兩個碗需要……」
話到這裏戛然而止。
她看着眼前兩人交頸纏綿的畫面,登時呆若木雞。
魏平見情況不對,也起身走過來,問:「怎麼了?」
遲曜沒想到會被抓包。
他只是想進來逗弄下她,既然她暫時還不想公開,他也沒打算主動表明身份。
「魏叔,荷姨。」
他正要解釋,被林折夏打斷。
情急之下,林折夏這時候倒是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她先是關了水龍頭,摘下橡膠手套,然後異常鎮定地沖林荷和魏平說:「事情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反正你們都把他當兒子了,現在把他當一下女婿,對你們來說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吧。」
「……」
-
十分鐘后。
四個人面對面坐着,進行了一場家庭會議。
林荷難得地嚴肅:「什麼時候開始的?」
林折夏想說話,被遲曜在桌子底下按住了手:「前段時間剛開始交往,本來這次回來就想跟你們說,一直沒找到機會,是我的問題。」
林荷回想起他倆這次回來,那點細微不對勁的細節。
比如林折夏問過她「覺得遲曜怎麼樣」,這些細節在當時被遺漏,現在回想,卻是有跡可循。
在林折夏上大學前,她多多少少也想過女兒的戀愛問題。
私下,和魏平暢想過林折夏會不會談戀愛。
談戀愛的話,又會選擇什麼樣的男孩子。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而且,她帶回來的對象,是遲曜。
那個她從小看着長大的遲曜。
兩個孩子從小形影不離,一路吵吵鬧鬧着不分性別地長大。
林荷震驚歸震驚,比起不能接受,她考慮的問題更加深入:「想清楚了?你們從小就認識,確定對對方的感情是愛情嗎?談戀愛可不是小時候小打小鬧,這是大事,不能馬虎。」
「荷姨,」遲曜看着她說,「我喜歡她很久了。」
林荷啞然一瞬。
這話從遲曜嘴裏說出來,不是沒有說服力。
他們以前的關係有多好,遲曜平時有多照顧林折夏,她也看在眼裏。
林荷:「最後一個問題。」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女兒,「你怎麼會看上她?」
林折夏:「……?」
「你這話就不對了,」林折夏聲音上揚,「什麼叫怎麼會看上我。」
林荷:「長眼睛的都不容易看上你。」
林折夏:「……」
最後還是魏平出來打圓場:「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我覺得挺好的,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與其在外面找個不認識的人談戀愛,不如找個知根知底的……」
林折夏沒想到她和遲曜的戀情會以這樣的形式公開。
最後林荷和魏平在餐廳坐了很久,對他們說:「既然你們做好決定了,我們也不會幹涉。在一起了就好好談,我們比誰都更希望你們幸福。」
在送遲曜去何陽家的路上,她還有種在做夢的恍惚感。
「我們就這樣……公開了?」
林荷沒崩潰,也沒罵她。
甚至還祝福他們。
林折夏又問:「遲叔叔和白阿姨知道我們的事嗎,我是不是也應該去見見他們啊。」
在她的預想里,遲寒山和白琴肯定是不知道的。
然而遲曜卻說:「他們知道你。」
林折夏:「啊?」
「早就知道了,」他調出和白琴的聊天記錄給她看,「前陣子還問我追到人沒有。」
手機屏幕上,白琴的頭像是一張招財進寶圖。
-兒子
-超過一個月沒追到,出去別說是我兒子
林折夏問:「他們怎麼知道的,你早就和他們說了嗎。」
遲曜退出微信界面,曲指敲了下屏保。
林折夏看到那張有她的風景照。
在今天之前,她以為遲寒山和白琴看起來那麼不好相處,可能會不喜歡她。
而且……她小時候還頂撞過他們。
從來沒想過,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就已經被接納了。
接着遲曜給她推了白琴和遲寒山的微信名片。
送完遲曜,她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添加上。
還沒想好要發點什麼,遲寒山和白琴的消息先發了過來。
遲寒山簡單粗暴,發過來的是一筆轉賬,備註:給未來兒媳的見面禮。
白琴發來的是一個笑臉。
林折夏斟酌了下,也回了一朵中老年專用玫瑰花。
這玫瑰花。
長輩看起來,應該很親切吧。
哪怕知道遲寒山和白琴對她印象不錯,面對喜歡的人的家長,她還是很謹慎,怕出什麼差錯。
她繼續在屏幕上打字:白阿姨你好,我……
她的小作文才剛開了個頭。
白琴發來下一句話:謝謝你陪他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