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秘密
安慶二十五年三月三日，大婚前半月三皇子府的人送來了婚禮當天的衣物，還帶著許多的珍玩古器，以示對我這位未來的三皇子妃的重視。或者是說對宋啟恆的重視，反正我那個父親這幾個月真的是應酬不斷，臉都要笑爛了。那虛偽的笑我都想上去撕碎了，前來和他應酬的那些人還真是不嫌噁心。
甚至還有幾家已經沒落的貴族之家也來打聽過我那兩個庶妹的婚事——他們自然是不知道宋棲梧要隨著我出嫁一事。畢竟在京城裡人人都傳言宋府要飛上天了，能出個皇妃那是多大的榮耀啊！榮耀？我冷笑，只怕宋啟恆想要的榮耀還不止於此呢。至於我的三妹宋灼華，她的婚事肯定是要在宋府和三皇子府綁得死死的之後才會定下了。
也不知道了她那個時候會不會成個老姑娘。
我翻看歐陽景瑜派人送來的鳳冠霞帔，大紅色的嫁衣在我眼裡就像一灘血，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穿上它了，我輕輕地撫摸著它，竹靜卻以為我是在感受這嫁衣的精細工藝。
「大小姐，那三皇子還真是喜歡您。這身鳳冠霞帔雖然不是什麼最最頂級的料子做的，但是這上面的刺繡工藝可是雙面綉！就裙擺上的這朵花都要綉娘綉上一個月呢！」
我看著竹靜歡喜的模樣，她是真覺得歐陽景瑜喜歡我。一旁的青箏見狀也說：「大小姐，你看這些書，好多都是小姐以前提過的孤本呢，三皇子他可真有心。」
我笑笑，吩咐青箏把這些書都送去宋啟恆的書房，青箏不解：「送去老爺的書房？可這不是三皇子送給小姐您的嗎，到時候是要隨著嫁妝一起帶去三皇子府的，就算是老爺也沒資格扣下吧。」
「青箏，我的意思是說送去給父親，看看有沒有他需要的書，有就留下，就算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在出嫁前給他盡的一份心意。」當著人面這些書定然是全部送來我這兒了，但我肯定其中還夾雜著別的東西，就算我不給，宋啟恆也會來要，還不如我先給了他，顯得我這個女兒多懂事。
青箏點了點頭，這傻姑娘可能真的以為我和宋啟恆是真的有父女情深的戲碼吧。我搖了搖頭，又想起一事，皺起了眉頭。
出嫁之前，我是可以挑選陪嫁侍女的，除了宋棲梧確定做我的媵侍外，我還要挑一些自己的丫鬟帶過去，這些丫鬟是一併算我的私產的。竹靜和青箏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了，我可以趁此機會放她們自由，許她們離開宋府另謀生路。三皇子府那種地方必是險惡重重，且不說三皇子對我並無愛意，若是最後三皇子的計謀失敗了，必然牽連所有人，到時候她倆也會跟著喪命。
我閉上眼，腦海里浮現出竹靜和青箏在之前十幾世里為了護我而各種慘死的模樣。上一世竹靜替我飲下了毒藥全身腐爛生瘡而死，而青箏則是在我要被絞殺時衝上來護我而被侍衛砍成了碎片。如果這一世我能早早把她們推離開，那之後的一切就和她們無關了。
想及此處，我將竹靜和青箏喚了進來，告訴她們我打算把賣身契還給她們，讓她們從此脫離奴籍，如果願意還給她們找份好親事。
可竹靜和青箏聽聞卻是臉色煞白，直直跪下說願意一輩子服侍我，哪怕不嫁人也要留在我身邊。她們以為我不要她們了嗎？我嘆了一口氣，把她倆扶起來。
我說，三皇子府危機重重，歐陽景瑜根本不是因為愛我而娶我，他只是和我父親有交易罷了，最大的證據就是宋棲梧會作為我的媵侍隨我一同嫁過去。
果然我說完這句話，竹靜和青箏的臉更白了，別的她們或許聽不懂，但是庶妹隨嫡姐出嫁是幾個意思她們肯定能猜到——至少能猜到幫嫡姐固寵這一項。
我本以為這樣就能消了她們留在我身邊的念頭，誰知竹靜卻說她們哪也不去就跟著我，我去哪兒她們去哪兒，她們不要再讓我一個人活著了。
再？我心中一下子有不明情緒在起伏翻湧，難道說……難道說……我起身關緊門窗，她倆似乎不解我為何這麼做。
我轉身直視她們兩個，深吸一口氣說道。
「竹靜，青箏，你們是不是也是重生回來的？」我緊張地注視著她們，如果是的話，如果是……
「小姐你也是！」青箏一下子驚呼出口，我上前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聲一點，我太小心了。
竹靜和青箏的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我也不知不覺被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很快我又想起一事，復又問道:「你們重生幾次了？」
然而她們俱是一臉疑惑，竹靜先說道:「我替小姐喝下那杯毒藥后再醒來就……就回到了小姐從樹上摔下來昏迷的時候。」
「我是被亂刀砍死之後回來的。」青箏接道。
我閉上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已經重生十八次了。上輩子我被絞死了。」
說完我渾身顫抖起來，壓抑的哭聲從咽喉里跑出，竹靜和青箏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住了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漸漸止住哭聲，毫不隱瞞地向她倆訴說這十八世的經過，說完我問她們要不要就此離開宋府，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那樣。
她們卻搖搖頭，竹靜開口:「小姐就沒有想過為什麼這一次我和青箏會有上一世的記憶嗎？按照小姐說的，已經重來了十多次，為什麼這一次我和青箏才有記憶呢？這不正是說明小姐不能離開我和青箏嗎？」
我無法反駁，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既然她倆都有前世記憶，確實跟著我似乎才是正確的路，可我私心不希望這樣。
「哎呀小姐，要是我們死了，您就一頭撞死重來過嘛。」青箏這話一出，竹靜就輕輕拍了她腦袋。
我一下子笑出聲，「一頭撞死？你還真想得出來。」
「總之，我們就是要一輩子，永永遠遠地跟著小姐。」竹靜堅定地說著。
我心中感動，歷經了十多次輪迴，在我心裡竹靜和青箏早已不是侍女那麼簡單的身份了，對我而言，她們不僅無數次救了我的命，更是我一生的摯友。
「三皇子府算什麼！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陪著小姐一起！」
我點點頭，心中暗暗發誓這一次一定要護住她倆。竹靜和青箏見我答應了將她們一同帶去三皇子府，晚上開心得多吃了兩碗飯，結果齊齊吃撐了肚子，搞得我又氣又笑。
夜晚我躺在床上，想起在朝花宴上和以往做出不一樣舉動的顧應白。既然竹靜和青箏擁有上一世的記憶，會不會那些沒有按照前世軌跡走的人都是這樣？這樣一來，這一世產生變數的原因大概就是如此了，只是不知這樣的人有多少，又在何處。
也許改天應該找機會試探一下顧應白，能多了解一點是一點。
夜裡入夢，不知為何我反反覆復地夢見顧應白在朝花宴上看我的那一眼，好像隱隱地還在對我笑，似乎在說——「你又回來了啊」。似乎還說了一句。
「準備好顛覆天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