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一）

雄渾的鐘聲已經敲響，唱詩班悠揚的歌喉和著管弦樂的曲調在教堂穹頂間盤旋。前來聆聽牧師佈道的群眾並不多，昔日神聖的教堂在聖子受難像的襯托下竟顯得異常凄涼。

「主啊，您永遠是我的牧者……」一名西裝革履的金髮男青年端坐在長椅上，雙手交疊置於胸前，雙眸緊閉，喃喃自語。

「……主啊，您是偉大的神，是配得稱頌讚美的神。我永遠聽從您的引導，請庇佑我，阿門。」

禱告終了。他緩緩抬眸，一張金髮碧眼、噙笑淺淺的青年面孔映入眼帘。「你好，希倫先生。」男青年嗓音如冬陽般溫和。

「早安，天使長先生，上帝與您同在。」希倫掀唇一笑，點頭示意：「您是為了教堂而來的吧。」

「對極了！我偶然發現教堂里有壞孩子在搗亂，打算過來教訓他一頓。」

「挑釁，仇恨，野心。辛辣而苦澀，像極了倒人胃口的黑咖啡。」

加百列挑眉：「時隔多年，你的嗅覺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依託主的不吝賞賜。」

「我要說的事情非常嚴肅，希倫。」加百列斂去笑容，湛藍的眼眸中冷光乍現：「有人得到了命運之矛。它所造成的後果，我想沒有人會比你更清楚。」

希倫神色有些痛苦地捂住胸口：「悲哀，殺戮，絕望……有人扼住了我的咽喉，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是啊，刺得人肋骨生疼！」加百列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衣領，聲音稍稍壓低了些：「我不能確定那把命運之矛的用途，但那個冒失鬼完全有能力將撒旦之子曼蒙放歸人間。曼蒙降臨之日，就是人類文明的盡頭！」

「尊敬的天使長先生，需要我為即將受難的世人做些什麼嗎？」

「需要，簡直是太需要了！希倫，我必須代天父委託你將那把命運之矛拿回來！」

希倫微微欠身：「我很樂意為主效勞。」

「這座教堂曾發生過多起兇殺案。如你所見，邪惡的氣息正潛滋暗長。它已經失去了神的庇佑，是一個完美的罪惡溫床。」加百列凝視着青年湛藍的眼眸，一字一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希倫？」

「我會在深夜十二點前準時來到您的身邊。尊敬的天使長先生。」

佈道會結束，眾人紛紛離場，牧師正整理著散亂的資料。「好孩子。那麼，祝你平安。」加百列笑了笑，身影隨着人流漸漸隱沒在空氣中。

一根閃爍著耀眼金光的潔白翅羽在微風的吹拂下緩緩飄落，希倫雙手接住了它，格外莊重地將天使的翅羽安放在西裝的貼身衣袋內，眸光流轉，喃喃自語：

「主啊，讚頌您的降臨……」

……

深夜十一點，天如焦墨，了無星辰。

希倫推開教堂圖書館厚重的大門，徑直走向牆角的位置。加百列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神色悠閑地翻閱著《聖經》。

「您好，天使長先生。」

「你來了。」加百列合上書，起身走到希倫身邊：「走近點，低頭……好，身子前傾。」

冰涼柔軟的唇瓣悄然落在青年光潔平滑的前額，一股暖流沿着血管流遍全身。「孩子，上帝為你祝福。」加百列低聲說着，溫熱的氣息輕輕撫過青年的眉間，宛如上帝的隱形之手。

希倫虔誠地閉上雙眼，右手在胸前比劃着十字：「感謝我主。」

「去吧，可敬的人子！帶着上帝的祝福，去藏書室吧。

那裏有你想要的東西。」

加百列的身影再次隱沒在空氣中。偌大的圖書館徹底靜了下來，排排書架在清冷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皮鞋踩在酒紅色長毯上，沉悶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室內迴響。希倫握住藏書室精美的雕花門把手，用力推了推，門卻紋絲不動。

他深吸一口氣，詭異的味道刺激得他連連咳嗽。「腐爛的樹葉和灰塵……啊，非常糟糕的味道，反鎖不算是明智之舉。」希倫默默地在胸前比劃十字以示歉意，下一秒，-舉槍對着門鎖扣動扳機，迅速打破門鎖的阻礙。

十三位神職人員，十三位遇難者。頸間的兩個血洞如凋零玫瑰般凄美，面容平靜得彷彿只是睡着而非離開，現場乾淨得沒有半滴血跡，唯一能證明他們遇害的只有牆上殷紅的倒五角星和歪倒在地、支離破碎的陶瓷耶穌聖像。希倫仔細觀察了那個邪惡的標誌——血，興許來自這十三位可憐人的身體。

希倫輕輕嘆息，拿起掛在胸前的十字架，湛藍的眼眸中流露出對無辜逝者的同情與哀傷：「他們的靈魂必蒙拯救，在天國得享安寧……奉主耶穌的聖名祈禱，求主垂聽，阿門。」

「希倫，感受到那股來自地獄的力量了嗎？」加百列的聲音在某處響起，位面差異令他的嗓音格外空靈。

「先生，是罪惡與殺戮的氣息。我感受到了，就在藏——！」

雪白的牆上，原本死寂的倒五角星標誌忽然猛地噴發出濃郁腥臭的黑霧，無數生長著駭人獠牙的無毛怪鳥如開閘洪水般洶湧而來。

「見鬼！」希倫被突如其來的氣流掀翻在地，不消半秒，詭異的怪鳥將他團團圍起，無數只血紅的眼球近在咫尺，銳利如刀的獠牙即將刺破柔嫩的血管。

上帝的箴言在腦海中浮現，堅定的信仰和豐富的閱歷令希倫迅速冷靜下來。他一手護住要害，一手艱難地躲開怪鳥的攻擊，從衣袋中掏出一枚精緻小巧的銀制打火機。外殼雕琢的十字架反射出莊嚴神聖的冷光，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位置，狠狠摩擦著打火石——

「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