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的眼裏只有她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吾心有君,盼君亦如。
幾許流雲拂過,將皎白月光遮蔽,側柏林在夜風搖曳,只能聽風聲沙聲落葉聲。
君子非自囈語中朦朧驚醒,頭腦略微發脹,但身體倍覺清涼,一身冷汗已經將他的炙熱送走,似乎陰翳晦暗也見不到。
月光照下,他做勢起身,見身側有一人抱着一根木頭坐着睡覺,眸底浮現一簾警戒立即以驚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她的脖子。
夜晚君子非凜冽的睨着她審問道「何人派你來」
宋燕綏脖子被鎖住不能動彈,連忙拍打他的手,而後想到他是不是夢遊了。
這該不會又說夢話了吧!
「阿母……阿母在……」宋燕綏脖子被掐得說話聲音都低沉卡頓。
君子非見眼前人言語荒唐,手上力道加大,冷哼一聲道「家母死去多年,敢在我面前裝……你是阿綏?」
一縷月光接東風撥雲反正,穿過側柏樹,直直照到宋燕綏鬢角,那雙透亮的杏眸吸收著皎白光線正熠熠生輝。
在男子心頭深深刻下,永生永世難以忘懷。
也將神離的人徹底帶回。
他看清了手中所掐之人正是宋燕綏,手緩緩松下,眸底浮現起內疚。
「元熙?元熙……」宋燕綏脖子輕鬆,趕緊大口大口呼吸空氣,試探性地叫他幾聲。
「嗯,我在」
宋燕綏看向君子非,剛才為他披上的衣袍早已滑下,她趕緊回頭想離開。
君子非一把拉住她,眸底浮現一抹若隱若現的暖意道「你不是都見過了嗎?跑什麼」
君子非將衣袍穿戴好,將墨黑青絲隨意綰成髻,瞬間俊采星馳。
「不是,你醒了,我得去收拾一下,我們等出太陽便要啟程」
「只有你才能見到我如此狼狽的樣子」
「也不是很狼狽,就挺乖巧,你平時若都這樣不就很討喜嗎?」宋燕綏覺得當媽的感覺還是不錯的。
「你不害怕?」
「有什麼可害怕,誰都會有不好的回憶,只是時間沖淡,直到心靈慢慢治癒了不是嗎?」
「想不想聽我小時候的故事」
「你願意將講的話,洗耳恭聽」
君子非看着宋燕綏溫笑點了點頭,而後遠眺前方,似乎百轉千回隱若眼前,而後道「我對小時候的記憶並不完整,我總覺得我忘掉了很重要的東西,但我卻記不起來,我阿母早就死了,我記得她每日都要逼我練功,她說我要練成絕世武功,比那個人更厲害,可是卻不讓我殺了那個人」
「那個人是誰呀,後來呢?」宋燕綏好奇道。
「那個人我也不知道,一開始若我犯了錯誤她必定將我關在鐵籠里,沉進海底許久,每次都是阿舅破籠將我抱出,後來她精神逐漸恍惚,一犯病便要將我關籠子沉海,只有阿舅才敢忤逆她將我救出,阿舅知她存有心病對於她的所作所為既痛心,又無可奈何」
宋燕綏靜靜聽着,沒想到他竟會有如此凄慘的童年。
所以他這才怕水。
「我自有記憶起便生活在島上,我從未見過我阿父,日夜與我相伴的只有阿舅,可是後來他與阿母去了一趟平城,阿母死了,只有阿舅回來,我問阿舅,我阿母怎麼死的,他說都是我們的錯,不要想,不要復仇,不要回去,可是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到底是誰殺了我阿母,我阿舅那麼厲害為什麼我阿母還是死了,我一定要成為比我阿舅還要厲害的人,那麼我珍惜的人才不會受到傷害」
說到珍惜的人,君子非深深地看着宋燕綏,而後道「你知道嗎?以前在我沉入海底的時候,是我阿舅把我撈上來,如今是你將我救上來,我在睜眼看到你的那一刻竟恍惚間見到了我阿舅」
「我掉下懸崖的時候,是你奮不顧身下來救我的,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如此狼狽,應該是我謝謝你」
「阿綏,與我不必客氣」
「從未有人叫過我阿綏這個名字」
「那我就是第一個叫的」君子非看着宋燕綏,鳳眸劃過深意。
也是唯獨一個叫。
「你的武功都是你阿舅教的嗎」
「嗯,也有我自創的招式,平常人不會知道我出身於無憂教」他所使的招式皆是這世上無存,唯他所知。
「我知道」
「你不是平常人」君子非看着宋燕綏,嘴角噙住一抹微笑。
「那你還會回去無憂教嗎?」
「你想我回去嗎?」
「你是那裏的人,你當然可以回去呀,只是這無憂教使江湖人人忌憚,而且裏面已經高手如雲,你在那裏也是眾多高手中的一個而已,不如在我神荼山莊,我為你討份差事」
「我是魔教中人,他們忌憚的到底是我這個人,還是我背後的一切」
「但我覺得你並沒殺人也沒放火,至少也是一位好人,而且你一直在幫助我,無憂教既然會出一個好人,那麼應當也會出更多的好人才對」
「你覺得我是好人?」
「對呀,別人怎麼看是他們的暈輪效應,至少在我看來你是好人」
「你就不好奇我真正的身份?」
「你有什麼身份?特工007,難不成你想說你是教主,我可是見過你家教主,當時還為我帶路出府,還有他來神荼山莊提親,你就跟在後面,你說你這身份,能讓我好奇嗎」
「哈哈,位卑足羞,慚愧慚愧」君子非仰望着天空而後深吸一口氣,拉住宋燕綏與自己一塊躺在地上,而後閉目道「乏了,明日事明日想」
「你可是說過了男女授受不親」
宋燕綏推開他往一旁翻身,君子非笑笑不語。
兩位年輕人並肩而寢,放眼滿目雲天,皆星光。
宋燕綏猜測許翎既沒有被戌子堂帶走,那麼他出了馬車必定會尋他們。
君子非則揣測許翎一定會走西域葉柳城的必經之路,若許翎也是這般想,那麼便到下一個地點等他,或者被他等。
這離葉柳城還有點距離是白瑪珠拉,許翎一定會去的地方只能是這個。
宋燕綏話不多說當即前去。
漸行漸遠,背海離去。
見青山隱隱,順岳山川行。
只是剛進這白瑪珠拉城,宋燕綏便覺這城靜寂萬分,到處門窗緊閉,就像是一座人煙稀少的空城。
空氣氤氳著一股腐肉變質混合著皮毛燒焦味。
「這裏建築完繕,怎麼沒人住」宋燕綏疑惑地看着頭頂幾隻烏鴉盤旋,心生怪異。
君子非一雙鳳眸銳利剔透,看着前方宛如夜隼千里追蹤。
而後順着宋燕綏的目光望向天空那十幾隻玄色烏鴉,眸光陷入深沉。
「這裏不久前應當經歷了一場廝殺」
「廝殺?可這裏並無凌亂,而且沒有……」
「屍體」君子非順着她的話說完,而後指著天空盤旋的那一片黑鴉緩緩道「在它們腹中了,而且有人為對這裏進行打掃」
「這滿城不見人影蹤跡,又誰會打掃」
宋燕綏話音剛落,只聽得身後幾聲快馬加鞭帶着口哨聲,密集大踏步從暗巷而來。
君子非看着宋燕綏一眼。
宋燕綏默契點頭,兩人背對而立,身後一群凶神惡煞的人迅速驅馬成團,圍住兩人。
走在前頭拿大刀的,是一位自鬢間長滿鬍子的胡人粗漢。
他看着君子非和宋燕綏眼睛眯笑,摸了摸自己髒亂的髯毛,嘖嘖笑道「又來兩個不怕死的……這世間竟有如此出塵絕艷的小郎君,若是小女娘該多好,這些個俊臉蛋,餵了黑鴉真可惜」
「這滿城空蕩寂寥,是你們的手筆?」宋燕綏怒道。
胡人粗漢看了周圍一圈而後愣住,撓了撓頭硬著臉皮說「是呀,不想死交出金銀財寶」
宋燕綏皺了皺眉,這偌大的白瑪珠拉怎麼也得是鐵騎屠城才能變成空城吧,怎麼眼前這群人看着就不像鐵騎?
乾的事也是打家劫舍。
君子非負手玉樹而立,頷首冷傲的看着前方,緩緩道「下馬說話,懶得抬頭」
要老子下馬,好大的口氣?
帶頭的胡人粗漢聽着倍受侮辱,雖然他們是趁火打劫,但是也不是誰都可以這麼說他的。
胡人粗漢操著大刀向君子非劈來,君子非兩指穩穩夾住那把大刀,而後睨著那人,眸光滲著陰冷。
那人使勁拉扯著大刀,只覺得自己的刀似乎觸電,一直通向自己手肘麻痹自己,於是手痛鬆開了那刀。
君子非夾住刀尖,面不改色將刀向上一拋,大刀在空中旋落下,他穩接住刀柄直指胡人粗漢的瞳孔。
只要稍近,那刀尖便刺入湖人粗漢的眼睛,只見他瑟瑟發抖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顫巍巍道」好漢,好漢饒命啊」
「你是何人?」君子非睥睨腳下那人,習慣居高臨下。
「我等只是這地痞流氓而已,不足英雄掛齒」
「那這城中到底是……」宋燕綏追問。
「不是,我等只是下等九流,人丁也少,哪有能力將這城燒空,這裏是兩軍開戰地界,城中百姓早被一位將軍遷移,我們也是來這搜刮寫東西,好溫飽家室而已」
君子非見他滿眼恐懼,所言誠懇非虛,於是將刀往木樁一擲,那刀飛到木樁深深穿透,粗大的木條霎那間裂開兩半。
半晌那芝蘭玉樹之人才開口道「滾」
那漢子咽了一口水,眼睛都不敢抬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身後馬蹄聲趨近,這下,來人更多。
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劃破天際孤勇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