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解剖台上，張明的屍體安靜地躺着。即使是再明亮的燈光，也掩蓋不了解剖室的昏暗。

「具體是什麼情況」白天被稱作李警官的人問到。

法醫長舒了一口氣，道：「死因很簡單，致命傷在後背，兇器很長，應該就是西瓜刀這種，直接貫穿心臟，很準確。」

李警官似乎在喃喃自語：「應該是很簡單的案子啊，為什麼我會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他眉頭緊鎖，捻著下巴的鬍鬚。

「查查監控，抓幾個人問一下就行了吧，老李你怎麼這副表情？」法醫問道。

「不清楚，我感覺這起案子遠沒有我們想的這麼簡單。監控那邊已經有人去了嗎？」

「有了，早就有人去了，現在還在等消息……老李，你說會不會是因為發生在學校，所以才……」

法醫叫楊雨，和李守約警官搭檔很多年了，作為刑警隊他們，聯手破過許多案子。楊法醫從未見過李守約的心情如此沉重。在曾經一次行動中，李警官面對手上有九條人命的窮凶極惡之徒，還是笑着和他廝打在一起，據說罪犯在看到李警官像是面對獵物一樣的笑容時，戰鬥力直接下降了一半。

「不可能，學校里發生的案子多了，怎麼會是因為這個讓我感到不安呢？」李警官搖搖頭。

「老李啊，我說的不是因為這個是學校，而是因為靜山高中……」楊雨法醫苦笑道。

李警官一愣，一段塵封多年的記憶被打開……就像是一個小女孩在一個陌生的古宅中，看見自己小時候的裝玩具的盒子，上面鋪滿了灰塵，卻又不知道該不該打開……

「怎麼可能，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李警官似乎在迴避什麼，不願意麵對。

「也是……唉，這麼多年過去了，咱們這些老東西走的走，散的散，哪還有幾個人記得啊……」

……………………

二十年前。

李警官和楊法醫正值年華，還只是普通小警員，當時還是警民一家親，碗口大點地方哪有這麼多犯罪。一天下午，李警官所處的地方接到任務，說是靜山高中後山出現了一具女屍……刑警趕到的時候，李守約和楊雨都被眼前的屍體震撼了——赤裸的女人，腸子被拖出來甩在了肩上，頭被砍下來擺在了胯下，手腳也出乎意料地被看下交換了上下位置。初出茅廬的李守約哪見過這種場面，當時就嘔吐不止，若不是為了不破壞現場，早就被眾人看了笑話。後來進行現場勘察，雖然後山的土地能很容易地辨認出腳印，無奈罪犯反偵察意識極強，鞋套手套是樣樣具備，而且那時候監控極不發達，罪犯又避開了路人，找到罪犯是難於登天，為了減輕這件事的影響，官方極力壓住輿論發酵的可能性，同時進行了大量摸排工作……把學校的人都問了個邊，最終只是得出死者的相關信息：鄭中霞，女，靜山高中教師，丈夫只是一名普通的工廠工人，但是似乎有黑道背景，有一個五歲大的女兒。一開始警方也懷疑過丈夫林志強，但是據街坊鄰里的描述，林志強和鄭中霞兩人極為恩愛，從沒有打罵之類的事情發生過。警方對林志強也是極力盤問，奈何案發時間林志強在工廠上班，不在場證明十分充分，而且對於妻子的死又傷心又憤怒，揚言要將罪犯挫骨揚灰以解心頭之恨。警方見林志強是真情流露，就知道這條路走不通。後來又問過學校里的所有教研人員，都說鄭中霞是一個很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的老師，平常從未與他人結怨。

唯一的疑點是，鄭中霞有盤桃核的習慣，但是無論是家中學校還是案發現場，都找不到鄭中霞的桃核，但是搜索一對桃核難度太大，警方沒有那麼多精力在一對小物件上，所以這也只是被當做一個不起眼的疑點一起塵封在了檔案里……

…………

李守約警官眯着眼，企圖能在回味過去中發現什麼和案件有關的疑點。

「老李，你還記得後來發生的事情嗎？」楊雨法醫問道。

「後來啊，聽說鄭中霞的丈夫林志強失心瘋，天南海北地尋找兇手，後來被車撞死了……但也只是十五年後的事情了」李警官回答。

「他們不是還有個五歲大的女兒嗎，女兒呢？」楊雨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好像母親去世后就被收養了之類的吧，唉，也是苦命的一家人啊。」

…………

「報告！」一位年輕的警官在解剖室門口輕喊，不用想都是尋找李警官的。

「報告隊長！在案發現場發現一個桃核！」年輕警官最後一字落地，李守約震驚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此時屍體已經解剖完畢，送到了冷藏室。

李警官衝上前去，一把奪過透明物證袋，死死盯着裏面的桃核。

「只是個桃核……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吧……」楊法醫同樣被震撼到了，但是不敢面對眼前的事實。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李警官仔細端詳着眼裏的桃核，溫潤如玉，早已被盤得暗紅，暗紅中卻又帶着光澤。

好乾凈的桃核啊——乾淨地上面沒有一絲血跡。

「張明和二十年前的案子有什麼關聯嗎？」李警官沉思。

「二十年前……張明應該才沒多大吧，怎麼會和案子有關聯呢，一定是你想多了。」

年輕警官似懂非懂地聽着兩個老幹部的對話，似乎二十年前發生過什麼案子。

解剖室的燈光變得忽明忽暗，幾隻飛蛾向那燈光撲去，在牆上留下了巨大的、恐怖的黑影。

「就算和二十年前的案子有關聯，冤有頭債有主，也不應該怪罪到一個孩子的身上啊。」楊雨補充道。

「有沒有關係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張明的關係什麼的查好了嗎？我要全部資料！」李警官斬釘截鐵。

每個刑警自任職之時，就將每一起案件當做自己的責任，案件一天不破，心裏就一天不舒服。這跟魚刺已經卡在他喉嚨里二十年了，二十年，鄭中霞的冤魂仍未得到安息，李守約有預感，這起案件將會解開他二十年來的心結。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旦踏進這件事，就會陷入無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