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抵達
十月六日傍晚，羅磊獨自一人，背着登山包，穿着一身黑色衝鋒衣、運動褲和棕色登山鞋就上了前往映月山的班車。
包里是他攜帶的禦寒裝備。
有一頂防風帳篷，一條真皮墊子，一個強光手電筒，還有一些食物和水。
帳篷、墊子、手電筒、登山包都是他從學校附近的一個登山俱樂部租借的。
羅磊現在想來，感覺那傢俱樂部是真不靠譜。
據說老闆剛搬來不久，那裏是學校附近最便宜的登山裝備租賃點。
店裏環境昏暗，煙霧繚繞，老闆就坐在店鋪最深處的電腦前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鬥著地主。
四周的牆上掛着各式的登山裝備，在昏暗的燈光和煙霧籠罩下看着有些滲人。
羅磊進來詢問時，老闆什麼都沒說，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從櫃枱後面摸出了這個包。
「一百，五十押金，五十租金，押金回來退。自己掃碼付錢。」
他現在都還記得老闆當時說話的表情，憤怒而猙獰，瘋狂而壓抑。
不知道是因為電腦屏幕中那灰色的失敗字樣和跪地哭泣的農民，還是接着跳出的「你已破產」。
又或者是因為後面的「今天的復活資金已領完」，羅磊也不清楚詳細原因。
不過他沒有多問，付了錢就徑直離開了。
不是因為害怕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羅磊知道，這僅僅是男人之間的默契而已。
自己能理解他！
鬥地主破產，連續三次，然後發現低保已經領完……
當這樣的事情降臨在這個可憐的老闆身上時，羅磊覺得自己已經不能苛責他更多了。
可是回去檢查裝備后羅磊立馬就後悔了，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多說兩句……
一頂破洞的防風帳篷，一條看着橡膠質感的真皮墊子，一個光線不強的強光手電筒。
這就是那個看着還算結實的登山包里裝着的全部裝備。
？！
這算什麼配置？
丐幫低配豪華版？！
不過冷靜下來后他又想了想，才五十塊，能租到一套算是「功能齊全」的裝備，也不錯了。
起碼這登山包看着挺結實不是？
就這樣，羅磊只能無奈的帶着裝備獨自上了車。
因為那天明軒和另外兩個工具人溝通好之後，他們仨就一致決定和妹子們一起做觀星的準備。
羅磊不習慣跟着別人磨磨蹭蹭，就自己做準備工作了。
於是雙方就約好了去映月山的觀星台匯合。
羅磊上車后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順手把登山包放到了頭頂的行李架上。
等坐下后他才發現，這趟班車上的人並不多，只有五六個人零零散散的分佈在車廂里。
這讓他感到有些奇怪。
江城的觀星愛好者不應該那麼少吧，難道都提前走了，或者坐後面的車？
羅磊也沒多想。
管他那麼多，人家看不看又不是自己能管的。
過了一會兒，見沒人再上車。班車便吭哧吭哧地發動，向著映月山駛去了。
羅磊也轉頭拿起手機，瞥了一眼通知欄里的消息后，一鍵清除了「垃圾廣告」，然後美滋滋地刷起視頻來。
並沒有在意到窗外的微風輕撫，雲層卷舒。
-------------------------------------
明軒一覺睡醒時，天都快黑了。
他躺在床上玩手機，
不知不覺又睡了一下午。
迷迷糊糊地看向隔壁羅磊空蕩蕩的床，明軒感到有些疑惑。
這小子，跑哪去了？
不能是看流星雨去了吧，哪有那麼蠢啊。
我都給他留言了啊，肯定不能。
說不定是找哪個美女吃飯去了。
誒，那我今晚吃啥呢……
原來就在前兩天，明軒看到了江城氣象台的報道。
上面說十月六日這兩天雲層會比較厚，不適合流星雨的觀測。
於是這次的計劃只能就此作罷，他和兩個工具人還有妹子們都遺憾非常。不過還是約定將計劃延續到下次流星雨，這讓明軒心中稍有慰藉。
總有機會的嘛。
當時羅磊外出租借裝備，不在寢室。
他只能把這條報道隨手推給了羅磊，以示計劃延期。
然後就開始幻想下次流星雨時會發生什麼了，想到開心處，依然是盪笑不止。
可是羅磊有開手機后先一鍵清除通知欄垃圾廣告的習慣。
估計是明軒推的消息開頭太像無良廣告，他清除時也沒在意，所以並不知道他們的安排。
而如今他已經一個人坐着班車，咕嚕咕嚕地即將抵達映月山了。
------------------------------------
江城郊外，映月山。
映月山是江城周圍的一個熱門景點，總面積有幾千公頃，海拔一千多米。
稱得上風景優美，山林峻秀，雲遮霧罩，氣候宜人。
以前，映月山山中有一口清澈見底的小潭，每到夜晚都能將月亮分毫畢至的映照出來，於是因此而得名。
但如今小潭已經枯竭，知道它的人也寥寥無幾，僅有映月山的名字流傳了下來。
江城的居民沒事都喜歡到這裏來郊遊，山下也因此開了許多旅舍、農家樂之類的小店。
慢慢增多的遊客帶來了更多的需求，於是產生了更多的店鋪。
最終形成了一個五臟俱全的小鎮，養活了一方依山而居的人們。
大家也就參考映月山把這裏取名為映月鎮。
羅磊刷着手機乘坐班車抵達映月鎮時才發現，原本和他同乘一輛車的乘客早已在中途下車走完了。
想必是居住在江城郊外的人，都是前往江城辦事，就沒有一個看流星雨的。
那今天來看流星雨的就只有自己這一伙人？真是奇怪。
但實際上只有他自己而已。
太陽已經沉沉西垂，鮮艷明亮的紅霞沿着西邊的天空一路鋪來。
到映月山時只剩下薄薄的一層。
羅磊下車后駐足欣賞了一會兒，當周圍各式小販的吆喝聲漸漸弱下來時才恍惚回神。
他看了一眼時間后，暗呼糟糕，然後急忙向映月山的纜車乘坐處趕去。
映月山的參觀遊玩是不需要門票的。
但因為映月山是個觀星的好地方，政府很早的時候就投資修了一條纜車道，直通山頂。
纜車從每天早上八點半開放到晚上七點半。
如果上山後沒趕到最後一趟纜車，也可以在半山腰修建的小旅店裏休息。
羅磊六點從江城吃完晚飯出發，經歷一個小時的車程后抵達映月鎮。
發了一會兒呆后不知不覺就到了七點過十幾分，再磨蹭一會兒可就趕不上最後一班纜車了。
他一路跑一路問，好像聽到小販們在討論着什麼：
「今天生意不行啊，還不如之前的一半。」
「是啊，天氣預報說今天多雲，看不到星星，來的人自然就少嘛。」
「可我看着這天挺好的啊，哪有雲啊，我現在都能隱隱約約看見星星了。」
「沒辦法，現在這鬼天氣，天氣預報估計也把不準。」
「算了算了，就當今天倒霉，還是早點收攤回家吃飯吧，正好歇歇。」
「也對，收攤吧收攤吧。」
……
羅磊感覺奇怪，但也沒多問，因為趕路要緊。
緊趕慢趕，終於還是在最後時段趕上了最後一班纜車。
這班纜車上也就只有他一個人。
獨自坐在纜車上，羅磊喘著氣觀賞着腳下的無邊林海。
漸漸暗淡的紅霞把林海照成一片橘色，山風吹拂，來回蕩起斑斕的林濤，十分壯觀。
羅磊只覺得今天景色真不錯，看來出來玩是個正確的決定。
沒過多久，他抵達了山頂的纜車站。
走出纜車站后，沿着纜車站門口的環山公路往山頂的觀星廣場走去。
又是幾分鐘，當他背着包抵達觀星廣場時，正好看到太陽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下，橘紅色的光芒漸漸收斂於邊界，溶解在蒙蒙的夜空裏。
清冷晴朗的夜空萬里無雲，一顆顆明亮的星辰開始浮現，它們閃爍著，像是一陣陣規律的呼吸。
羅磊就這樣一個人站在廣場上，感覺有種遺世而獨立，羽化而登仙的感覺……
等等，好像哪裏不對勁？
……
怎麼就我一個人！
陣陣冷風吹過，從他的衣縫、褲管中灌入。
十八歲的羅磊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險惡。
他只感覺到透心的涼，還有鴿子的咕咕聲在耳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