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拉格爾鎮

第六星曆1567年，降神節前夕，拉格爾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人把僱主和僱員之間的關係，比作里多拉納大燈塔頂端，永遠背對守望着大海的兩盞領航燈。雖然被牽制在一起，但照亮的，永遠是與對方截然相反的道路。

這句話說得自然太過偏執片面，但仔細想想，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對於鎮上以僱員為職業維持生計的男人們來說。僱主永遠是一個，明明什麼都不懂，卻仍然不停對你指手畫腳，嘮嘮叨叨教你做事並樂此不疲的存在。面對同一個問題，兩者之間意見截然相反的情況並不少見。

如果要說一天中什麼時候最折磨，那就要數這種時候了吧……

不過好在，在惱人的嘮叨聲中結束委託后，將整個身子埋進熱水裏，感受全身肌肉傳來的陣陣酥麻，能把所有的不愉快忘個一乾二淨。

順理成章地，泡澡，成為了鎮上的男人們最享受的閑暇活動......

「吱——」

老舊的薄木板門被一隻手緩緩推開，熱浪緊跟着擴散到走廊，在碰觸到天花板後向左右瀰漫開來。

「啊......果然還是單人間舒服啊......」阿謝姆下身裹着浴巾，邁著悠閑的步子緩緩走到門口站定，順勢伸了個懶腰。

他的頭髮這會兒還沒有完全擦乾，一束一束地黏在一起，軟趴在頭頂上。偶爾還有一兩滴水珠從發梢滴落下去，消失在地板殘留的水漬里。

「不過爽歸爽，可這價格也太狠了吧......整整五十金幣啊......」阿謝姆想起櫃枱前，老闆娘毫無商量餘地地伸出五根手指時，自己拿着乾癟的錢袋呆愣在原地的情景，原本不錯的心情，瞬間又垮下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畢竟誰讓他結結實實挨上了魔界花一口大噴嘛……幸運的是，那隻躲在巨岩後面的小魔界花，只是被突然出現的阿謝姆嚇著了，一口噴完直接溜了個沒影兒。否則，他今天能不能回來，還真難說……

無論如何，經過這麼折騰一番后，渾身滿是臭氣是免不了的。別人見到他巴不得躲得老遠，這家老闆娘能讓他進澡堂就不錯了，難不成還讓他去公共間禍害別人？

言歸正傳。

眼下，阿謝姆終於完事兒從房間里出來，左右望望，發現走廊里並沒有其他人。也沒多想，就順手關上門，沒走幾步路來到了外層的換衣間門口。

所謂換衣間，其實並沒有像澡堂單間那樣裝木板門，而是作為代替用一塊麻布擋着，跟公共浴室一樣。大小嘛……大概就從屋裏能看到站在門口的人頭頂和小腿那種程度。甚至包括裏面的隔間也是這樣，幾塊大的麻布隔成單間，再用小的麻布代替木門，可謂將簡潔發揮到了極致。

按照老闆娘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個個都是男人嘛，有啥好擋的，難不成還怕老娘偷看？

因此，阿謝姆掀開那塊寒磣的麻布進到自己放衣服的隔間時，整個過程基本沒有發出任何明顯的聲音。而他旁邊隔間的人，也壓根兒沒注意到已經有人進來了。

於是乎......

「我說，這個時間不是輪到你站崗嘛？怎麼來這兒了？」

「嘖，站崗而已，讓查特那小子替我了唄！」

隔壁傳來的談話聲引起了阿謝姆的注意。雖然對方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在這般環境下顯然完全沒用。他倒也不在意，兩熟人泡完澡嘮會兒磕挺正常的。

所以，他若無其事地把毛巾往桌上一扔，順手拿起架子上的干毛巾開始擦頭髮，順便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說起來，昨晚那小偷還真是厲害啊！明明被騎士長撞見，竟然還全身而退了！哦，對了，他還打傷騎士長來着！」這句話很明顯來自剛剛接話的人，他的聲音粗獷刺耳，相當難聽，語氣中甚至還有一絲輕蔑的意味。

他說罷頓了頓，音量也隨着語氣提高起來，又繼續道，「呵，這麼看來，咱們騎士長也沒多厲害嘛？一個小賊都能……」

「噓，小聲點！話別亂說！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了，你想想後果！」

粗獷男被對方打斷，不滿地冷哼一聲，回道：「切，怕啥！這會兒又沒人！」

所謂隔牆有耳，這兩貨估計怎麼也沒想到，此時，僅僅隔着一塊布，旁邊一小夥子已經把他們所謂的機密內容聽了個明明白白。

阿謝姆皺起眉頭，疑惑地回憶著：騎士長？就前幾天來鎮里的那個啥啥啥家族騎士團的人？好像聽人說起過。但這個傢伙挺神秘的，從沒露過面。

手上的動作不知不覺地緩慢下來，最後，他乾脆直接側耳貼著麻布，繼續聽那兩人談話。

「反正吶，本來要送往皇室的寶物被那黑衣小偷偷走了，要是不快點找回來，就有的苦受咯......哦，我還聽說......」

「別擱這兒聽說了，我明白著呢。別跟這兒那死肥婆一樣煩人！」粗獷男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的話，「趕緊收拾收拾穿衣服，準備走了！」

「好吧好吧……呵呵，你還真叫她死肥婆啊。」

「切！老子不僅背地叫，還敢當面叫！她那樣不是死肥婆還是啥？收咱們那麼貴？如果不是其他地方滿了，鬼願意來她這兒破地方啊！」粗獷男的音量越來越高，最後變成破口大罵。看樣子，也是氣得不輕。

然而還沒等他話音落下，頭頂天花板忽然傳來吱呀一聲，是那種木板門轉動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不光是阿謝姆，那兩人也幾乎同時抬頭看過去。只見正上方頭頂竟然翻開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洞！三人通過這個洞還能看到上層的天花板！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着實讓阿謝姆驚了一下。

下一秒，洞口，一張長滿贅肉的肥臉出現在視野里。

「別當老娘耳背！你說的每一個字，老娘都聽的一清二楚呢！」

「叫我死肥婆是吧？啊？我叫你這混蛋再叫！」

話音剛落，老闆娘的臉縮了回去，緊接着，一個漆黑的大木桶出現在洞口。並且在出現的那一瞬間，木桶猛地傾斜。只聽得嘩啦一聲，那桶隔着一層樓都聞得到的，瀰漫着臭氣的污水，傾瀉而下！

「嘶——」

阿謝姆嘴角一抽，只覺得頭皮發麻，被這玩意兒淋到可不妙啊！於是他連忙側身一閃，藉著毛巾的遮擋，順利地溜到了桌子底下......

至於旁邊的兩人，阿謝姆光聽慘叫聲都能想像到，那兩貨現在的狀態有多慘烈了......

「老娘洗腳水味道還正吧？識相的就趕快給老娘滾！」

「還有躲桌子底下那個，算你走運，下次給老娘等著！

啪！

老闆娘尖銳的嗓門兒再次傳來，隨即，洞口被翻下的木板狠狠地蓋上，天花板的灰塵被震得紛紛揚揚的散落下來，

「你......」粗獷男還想在罵回去，就在這時。

「哎，等等！」沒想到，粗獷男的那名同伴卻顧不得這些突然將他制止。

「等啥？看我不收拾收拾那......」

「等等，別急，剛剛那死......」他突然打住，往天花板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那死肥婆說啥桌子底下那個是什麼意思？這裏不就我和你嗎？」

聞言，粗獷男也冷靜下來，低聲思考道：「也就是說......」

「隔壁有人！」兩人得出結論，異口同聲。

阿謝姆暗叫不好，這被發現可就尷尬了啊！他連忙鑽出桌子，飛快去拿放在上面裝衣服的木箱。可是，當他把手伸進木箱裏，卻忽然碰到一股冰涼的觸感！

陌生的奇怪感覺讓他在這一瞬間愣住了！

藉著燈光，他疑惑地把視線往裏面移去。誰也沒想到的是，在幾件滿是污漬，胡亂堆疊的深黑色衣服上，正放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