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躲在觀眾繁多的座上席中，斐莉絲手上緊緊相扣、心中重重糾結……

復仇與否的糾纏，持續至朧彌平場上的戰鬥時，都依然沒有抉擇出一個結果，直到那名叫金的男孩下場為止。

男孩對逝去的背痛欲絕、對復仇的無能為力。

少女對血仇的負荊請罪、對求生的百折不撓。

名為復仇的死鬥，鬥的是雙方意志，只有強弱、沒有對錯，盡管場面逐漸成為鬧劇，這局死鬥遲早都得要迎來終末。

既然逝去的親人不會復生了，那麼懺悔的仇人需要赴死嗎？

心中的紊亂，已然沉澱。

『嗯…是時候……結束這場鬧劇了。』

斐莉絲縱身下場，自報了姓名與來意，以萬全的狀態成就朧此刻的試煉！

伸手拍了拍金的後背，斐莉絲以溫柔的眼神，催促着男孩趕緊下場，遠離即將激盪的戰圈。

「應該不用寒暄吧。」斐莉絲直面向朧，方才面對金的柔情，盡數化為冷傲。

「嗯…」朧點了點頭。

短暫的沉默，只是鼎沸前的升溫，逐漸加溫的耐性，僅等待一個開始的意會！

「無色無相的風、流轉不息直至無堅不摧，化身鋒銳盪平眼前萬物吧！」斐莉絲舉起左手，地面與手環上的珠寶同時泛起藍、紅光芒，加上詠唱語盡是截然不同的三種屬性！

朧在同時張開精神力場，在觸及到對手的瞬間發動攻擊；隆起的石柱蕩滌着地面刻畫的陣式，水彈一同凝聚成形，擊打向斐莉絲手鐲上的珠寶！

斐莉絲快步閃避，避開自地面而來的襲擊，手腕一轉，錯開擊來的水彈，口中的詠唱完成，右手手刀一連三擊朝朧劈出三發銳利的風刃，隨後接過朧的水彈，借勢化為己力掃出第四發水刃！

襲擊均未得逞，反倒需要應付接踵而來的攻擊，朧精神力連連擊向魔法的核心，卻在敲打後發現其同樣堅固異常，難以在轉瞬間將其破壞，也無法將其搜刮為己所用，只得選擇退避！

但斐莉絲準備好的岩系魔法像是早就知道朧的心思般，拔地而起，將朧的去路侷限在魔法路徑的先擊後中之上，避無可避！

朧只得先擊出威力相當的魔法，將對方發出的攻勢硬擊抵銷！

然而就在這轉瞬之間，朧竟已失去先機！

斐莉絲作為魔法師的實戰能力，只比婭婕高而不會低，既然曾經見識過朧的精神控法，自然早就思考過對策。

朧的精神力足以一心多用，又能夠直接破壞魔法結構、轉他人之力為己用，最有效的制敵手法，就是增強魔法的結構性了！

改造、強化魔法的性能，對於極具天賦的斐莉絲來說，並非什麼困難的事情。

而為什麼能這麼斷定，只要這麼做就可以壓制精神控法呢……？

方才手持法仗的人透過專屬魔法陣施放出的魔法，能不被朧拆散進而對她造成傷害，這就足夠應證的斐莉絲的觀點。

而且，斐莉絲還有更強而有力的證明方法……

斐莉絲詠唱不止、多工並行的詠唱低階魔法，以此組建起綿密無間的彈幕，持續不斷壓縮著朧的反應時間；同時對朧進行牽制、聲東擊西、虛實交錯，連番的攻勢轟得朧難以招架！

移動範圍遭到不間斷的魔法封鎖，難以動彈，心中要惦記着八方無休的彈幕，雙手還要配合施展魔法，方才數名劍士都沒能箝制住的朧，如今竟只斐莉絲一人就將其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朧現在至多僅能一心四用，

分別用於閃避攻擊、破壞結構、抵銷攻勢、干擾施法，更何況自身精神早已是強弩之末，若不試着突破現狀的話，咬牙堅持也就只是延長敗陣的時間而已。

放棄破壞魔法結構，轉將元素之力凝聚在四肢上，要想擺脫窘境，就必須要動起來，呆站在原地只會被集火而已！

抬起岩塊阻擋迎面而來的爆岩彈，順勢阻擋對方視野，透過精神力場確定彈幕的縫隙！將風壓縮在雙腳上，隨着雙掌將跟前的岩塊推向斐莉絲後，釋放流風，將身軀如箭矢般彈射而出！

要一舉突破對方彈幕的箝制！

「果然是想往上飛嗎？」斐莉絲低聲呢喃，連忙在身前架起流風以應對眼前如噴砂射來的碎塊……

待應接完後立即解放防禦的流風，逕直向朧的位置轟去！

朧急停飛馳之勢，縱身一躍，避開轉風拂過，化身空中一彎圓弧，身旁瞬間凝聚一發又一發各屬性的元素彈，從空中朝下進行飽和投射！

斐莉絲雙手抬起，兩手各自凝聚兩種元素粒子在虛空中化圓翻舞，將朧投射下來的魔法偏移、導引，勢如佇立湍流中的圓石般，將急流輕鬆撥弄兩分！雙手各自維持一式法術進行防禦外，她預備的第三發魔法，也在明面下的暗潮中詠唱完成！

金黃色螢光在空中凝結成無數石塊飛舞，以朧目標濺射而去！

朧以流風御身，飛速流竄於空中，一邊閃避石塊突襲，一邊維持彈幕；只是分神剎那，斐莉絲雙手一合，原先兩色元素迅速轉化紫色，而身邊泛起第四式法陣，雷光沉吟在轉瞬間即蓄勢待發！

電光迅急，強襲疲於奔命的目標！一道、二道、四道、八道，最後一波擊出十六道怒雷！

朧連忙中止攻擊，將心力轉向操控流水前去導流眼前的雷鳴，水幕如狂風呼嘯中的竹簾般遊蕩，才僅勘勘導引開大多數的雷光，還是沒能熬過最後第十六道雷的突襲！

遭到電擊的瞬間出現了破綻，遭到飛舞的石塊擊中；石塊擊中之後，以自身為核，瞬間增長加重，剝奪了朧靈敏的飛行力，使其被更多石塊擊中，直至最後把朧自空中一把拽下，如沉石般紮進大地裏！

斐莉絲並沒有停止攻勢，手上再度翻起紅藍雙色螢光，兩式法陣在轉瞬之間就詠唱完畢；束縛著朧的岩石開始加溫並噴出白煙，滾燙的蒸氣瞬間瀰漫整場！

斐莉絲緩緩停下詠唱，安撫體內奔流不止的魔力，靜靜等待着……

鎮壓着朧的岩丘周圍，開始泛起強烈的光芒，一輪金色的魔法陣正迅速成形！

才剛準備提起戒心，岩丘應聲炸散，飛揚的塵土停在空中凝結成無數巨大的尖錐朝着斐莉絲砸去！

岩錐一經碰撞即刻炸裂，濺射出熾熱的岩漿伴隨着嗆鼻的白霧，強大的破壞力瞬間將場上破壞得千瘡百孔！

斐莉絲連忙張揚雙手架起防禦，但是岩錐來勢洶湧，加上熾熱的高溫，難以用單一魔法抵禦，只得……

精神力場伸向襲來的魔法，將三系揉合成的結構破壞分解成岩、火、水，這樣一來便不需要花太大的力氣去抵銷了！

原本來勢洶洶的複合岩錐，竟然瞬間變得像是流水般，一拍即散！

「那個是…精神控法？」懂得門路的婭婕一眼就看出了斐莉絲的手法：「當初看朧演示的時候學會的嗎？這天賦也太可怕了吧？」

等等……所以剛才斐莉絲那些遠比以前還要更快的施法速度，有可能是更進一步應用精神控法的緣故？

婭婕與斐莉絲同樣都在那天的實踐課程上，看朧演示過，而婭婕在有受過指導的前提下，才掌握了入門的水準……

斐莉絲則更狠，只不過是旁聽而已，居然就已經能應用在實戰上了？

將無數岩錐通通應接完畢之後，斐莉絲才得以轉向觀察朧的動靜……

那如破布般傷痕累累的身軀，趴在方才岩丘造成的坑洞中心，緊咬着一口氣不嚥的嘴裏，似乎呢喃着什麼……

「…不起…」

「麼…」

「…贖罪……」

朧強撐著身體爬起，在她身體還周圍壟罩着微弱的鵝黃色光芒，光芒忽強忽弱，但再強也不過是零零星火的程度了。

是透過精神控法破壞了魔法結構，才倖免的呢？還是竭力用魔法抵銷攻擊才得以護住性命的呢？

在那種狀況下居然還能活下來，真是不可思議。

看着朧那幾乎要斷絕的氣息與神術，斐莉絲冷哼了一口氣，漫步走上前去……

一腳踏下，斷絕一切魔法的陣式張開，將朧懸命的最後一線也給切斷了！

將身上的斗篷脫下，底下穿的並非教會大祭司的制式服裝，而是方便身體活動的日常服裝……

即將迎來的未來是何種局勢，已經得以想見。

斐莉絲將斗篷隨手扔在地上，逕直來到朧的面前，而朧也剛艱難的站起身來……

「金說得對，憑什麼只有妳能不死？」斐莉絲冷眼直望着朧那近乎失神的眼眸……

倏忽的一拳，重擊在朧的腹部上！

朧嘔出一口血，即將彎曲跪倒的身姿卻又被一把提起……

斐莉絲不再多言，以拳蹴代表言語連連向朧傾訴而去，將朧當成沙包般的拳打腳踢！

一手提着朧似乎不能夠盡興，斐莉絲用起魔法，將朧雙手吊起，盡全力的連番重擊！

一時之間，場上僅能聽到拳拳到肉的悶擊聲，或者，偶爾能聽到的骨頭斷裂聲……

然而無論施暴多久，斐莉絲依然能在自己的喘息聲中，聽見朧那懺悔聲在耳邊清晰低吟著。

再一拳，帶着風元素的拳頭砸進朧的腹部後，一把將朧抓起以過肩摔將其砸進硬石之中，斐莉絲才終於停下了手上的暴行。

「…不能…死…」

「會換得…聖棠…要承受……這些痛苦………」

「…對不起……」

「我…不想死………」

朧的聲音逐漸飄渺，那雙無神的眼睛終究也緩緩的閉上了……

直到最後，不再有聲音傳來。

在確認朧終於失去一切活動之後，斐莉絲轉頭望向觀眾席，那個少年所在的位置……沒有看見那顯眼的紅色頭髮。

「迪斯！快點！」身後，所追尋的那名少年的聲音呼嘯而起。

「我知道，等我一下！」被呼喚的少年早已動身前來，強壓着激動的情緒詠唱起魔法……

「你果然是在等朧失去意識。」看見迪斯正在詠唱魔法，斐莉絲立刻再度展開魔法禁域！

好不容易才成形的神術瞬間消散，聖棠立刻拔劍砍向斐莉絲！

斐莉絲起腳踏住聖棠的手，借力向後跳開，暫避鋒芒！

魔法禁域被干擾，迪斯的神術再度成形，立刻欲向投放朧！

「你這不守承諾的傢伙！」又一聲自場外殺來！

聖棠尋聲望去，一把火紅色的大劍已壓到眼前！

架起武器要偏移斬擊，沒想到來者竟然跟着調整斬擊角度，讓聖棠吃下所有重擊的沉重力量！

地面瞬間裂了幾痕，聖棠的架勢亦因此遭到壓縮！

「朧的昭告上面不是寫了禁止任何人幫她嗎？尤其還點名了你！」操著紅色大劍穿着赤焰鎧甲的紅髮男子─赤炎騎士．炎煌斯，臉色兇狠的直瞪着聖棠不放。

「我也有說過，我許諾給朧的畢生誓言，先於一切！」聖棠穩住架式，重心轉移合併全身力氣，發力將赤炎騎士的大劍衝了回去！

「有種。」沒想到自己的斬擊會被彈回，炎煌斯冷笑一聲，抬起武器：「既然你違反朧的復仇條約的話，那我來當你的對手吧，這樣才公平。」

方才後撤的斐莉絲漫步上前，隨在她身後的，是一直都在圍剿著朧的那些固定班底。

聖棠雙眼緊盯着炎煌斯與斐莉絲與那群前來復仇的人，冷靜思考着要如何應對眼前的場面……

情勢緊張的時候，-還有一人跳下場，手持雙槍站在聖棠的身邊。

聖棠瞥眼一看身邊的范尼，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跳下來參與這場跟他沒有關係的戰鬥。

「真是的，一講到……」

「你要是再多嘴我就連你一起捅。」

范德一邊嘮喀一邊跳上場，但話說到一半就被范尼冷言壓退。

聖棠更加看不明白了。

迪斯知道情況危急，加足馬力治療著朧的傷勢，但是儘管傷勢已然痊癒，朧都沒有轉醒。

「可惡，為什麼，應該都已經痊癒了吧？」迪斯來回掃視朧的身體狀況，始終沒能找到一處尚未痊癒的地方，可朧卻依然不醒。

「她透支魔力了，不睡上至少一天是不會醒的。」待在場外的凱爾對迪斯吶喊道。

「那怎麼辦？我總不能讓嫂子放空門吧？」迪斯看了看聖棠那邊的局勢，陷入兩難。

對啊，怎麼辦呢？我方場上已經沒有人了……

塔克！？不對，他好像是敵視朧的那一方，可惡該怎麼辦！？

「聖堂哥，原諒我不能上去陪你了。」依情況來看，迪斯無法抽身……

「沒事，幫我照顧好朧。」聖棠搖了搖頭，便屏氣凝神望向眼前的陣仗……

眼前，三人、一劍、四槍的陣仗之中，沒能有自己一劍一盾的身影，這讓迪斯十分懊惱……

成為聖騎士後又掌握了神術，這一切並不是為了待在後場守望前線的啊！

『可惡！我也想要幫上忙！我也想要站在他們身邊面對困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