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失眠

一聽宋朝說話,蘋兒嚇了一跳,手一抖,蘋果片掉了下來,落在江十一臉上。

江十一嘆口氣撿起來吃了,又拿下眼睛上的兩片。

宋朝也發現了:「昨晚上沒睡好?」

「沒。」江十一坐直了身體:「擔心案子擔心得睡不着,怕是有什麼計算不到的疏漏,耽誤了宋少爺的事情。」

宋朝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沉默一下緩緩道。

「沒想到我會讓你如此牽腸掛肚,徹夜難眠,實在受寵若驚。」都是場面話,江十一正要再客氣幾句,卻見手下從宋朝身後幽怨地探出臉來。

「徹夜難眠的,明明是小的好吧。」手下的黑眼圈竟然和江十一不相上下。

江十一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昨晚上也沒睡好么?」

查案加班是尋常事情,莫非他忙了一夜。

他掰着手指道:「上半夜排查了夏侯身邊會丹青水墨的朋友,沒有左撇子。下半夜,排查了京城中有如此技藝的畫師,也沒有左撇子,就算他是外地人,只要在京中露過手藝,就沒道理查不出來。」

「沒有左撇子。」江十一順手將桌上的另一個蘋果塞進他手裏,沉吟道:「左撇子,他一定要讓人知道,他是個左撇子么?」

手下被問住了。

江十一道:「你怎麼問的?」

手下張了張嘴,突然有點心虛:「就……就這麼問啊。」

江十一的表情有一點凝固,然後溫和道:「是這樣的,和受害者相識,又有如此手藝的畫師,即便是在京城數量也一定是有限的。如果這個人平時就用左手,不用本人說什麼,認識他的人也一定能指認出來。」

她屋子裏一堆小玩意兒都是手下昨天給買的,如此一個熱心小伙兒,她也願意展露出溫和一面。

手下點頭:「我們昨夜問了夏侯相識的同為畫師的朋友,一共有三十七人,他們互相之間都認識,常以畫會友,所以我想着這一顯眼特徵,即便是自己否認,也定會有同伴指認的。」

江十一一針見血毫不客氣。

「你們打草驚蛇了。」

手下突然想要給自己一巴掌,大意了。

江十一道:「大部分左撇子都可以熟練使用右手,這從兇手仿製的畫上就能看出來,他用右手畫的山水丹青同樣出色。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他願意,完全可以掩飾自己的左手,不讓任何人知道。」

「對啊。」手下一臉懊惱:「我太着急了,以為左撇子一看就知道,一下子就能把人找出來。」

宋朝對手下十分寬容,拍了他一下:「問都問了,也咽不回來了,現在想一想在對方不承認的情況下,如何把人找出來。」

鬼使神差的,手下看向江十一。

江十一一個激靈:「看我幹嘛?」

宋朝也略有不滿,以往這種時候,他都是用崇拜的眼神看他的。

手下頓時察覺不妥,立刻轉頭正色道:「少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宋朝的自尊心略得到一點安慰。

「那三十七人,現在還在么?」

「都在大理寺呢。」手下道:「兇手十有八九就在其中,我們也不敢放人。萬一放了他就跑了呢,人太多,就算是派人盯,也怕有疏漏。」

「這麼多人也不能總關着。」宋朝道:「我過去看看,江十一,你……」

本來宋朝一句在家好好待着都已經到了嘴邊了,突然就改了口。

他矮下點身子看着江十一:「你在家也是悶着無事,要不然的話,隨我一起?」

江十一愣了一下:「我去做什麼?」

「你在我眼前,我比較安心。」宋朝強硬攙起白越:「母親讓我們多相處多了解,我覺得頗有道理。」

這是什麼命,以前天天加班就罷了,穿越成豪門未婚妻,竟然第一時間還要去上班?

可惜宋朝的理由太正當,江十一抱着桌子抱着椅子抱着樹,終於還是被無情地拖走了。

雖然案子沒破,但宋朝卻莫名心情很好,拽著江十一出門,然後低聲對手下耳語幾聲。

手下愣住了,頓了頓道:「少爺,這,不好吧。」

宋朝好看得眼睛一瞪:「使喚不動你了?」

「不不不,小的這就去。」手下立刻慫了,一溜煙地跑了。

「他幹嘛去?」江十一奇怪。

「沒什麼。」宋朝微微一笑。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大理寺是掌管刑獄的中央審判機關,分左右寺,左寺複審各地方的奏劾和疑獄大罪,右寺審理京師百官的刑獄,而大理寺最高領導,就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為全國三大司法長官之一,正三品。掌握全國刑獄的最高長官。

江十一看着宋朝昂首挺胸緩步走進森嚴大門,兩邊官員垂手侍立,心裏乖乖了一聲,還真是個大官呢。

早一步到的手下也迎了過來,他看了一眼江十一,也不知怎麼的,江十一總覺得那一眼充滿了心虛,好像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一樣。

宋朝一邊往裏走,一邊輕描淡寫道:「人在哪裏?」

「都在裏面,都在裏面。」手下應着在前面帶路,突然道:「對了,少爺,前幾日抓來的那個江洋大盜招了,您要不要先去看一眼。」

宋朝停下腳步,冷笑一聲:「他嘴不是挺硬的么?這才熬幾天,就招了?」

手下嘿嘿嘿嘿地笑:「嘴再硬,那也是皮肉之軀啊。」

宋朝點點頭:「先去看看。」

於是一行人轉了方向,往陰森森的牢房去。

天牢都是關押重犯的地方,牢房建造得很奇特,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因為每個房間只有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個非常小的天窗,所以即便是白天也昏暗陰沉,還帶着難聞的味道。

江十一跟着宋朝一路走過去,難掩飾好奇地四下看着,看樣子這年代治安不錯,牢房裏關着的人並不多,黑乎乎的也看不清什麼,直到一陣血腥焦灼的味道傳來。

手下皺了下眉,走在前面幾步停下,轉身打開了一個房間的門。

宋朝略低頭走了進去,江十一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這房間與一路走來的牢房略有不同,是個審訊室,裏面放着一張長木桌,桌上放着各種叫不上名的器具,邊上一個火爐還能看見未熄滅的紅色炭火。

另一側是一個十字架,上面用鐵鏈綁着一個人。

一個高大彪悍的男人,頭髮凌亂披散,手腕腳腕都用鐵鏈捆在鐵柱上,衣服已經破成了破爛的布條,露出傷痕纍纍的大片皮膚和斑斑血跡。

「他叫蜘蛛,是個山匪,手上有十幾條人命。」宋朝像是和江十一介紹,然後漫不經心道:「怎麼,你終於肯說了?」

聽見聲音,似乎已經奄奄一息的,代號叫蜘蛛的男人終於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向宋朝。

江十一有些意外,這男人挺年輕,雖然一臉的血混著不知什麼髒兮兮的,但細看五官周正竟然長得還挺不錯。不過那一雙眼睛,凌厲兇狠,一看就不是善茬。

人不可貌相啊,江十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蜘蛛一雙眼睛盯死宋朝,聲音里似乎都帶着血:「我說了,你就放過八角山上的兄弟?」

宋朝面無表情道:「你若是不說,他們必死無疑,而且我保證,會死得非常非常痛苦。你若肯說出貢品的下落,他們才有一線生機。」

宋朝說着,漫不經心地將蜘蛛破爛的上衣扯了扯,他胸口結實的肌肉上,血肉模糊了一片。

宋朝伸出手來,雖然是習武之人但這手修長骨節分明像是個斯文人,慢吞吞地按住了蜘蛛的胸口,按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這傷口細細密密像是小而鋒利的細絲劃出來的,沒有處理過,雖然不知多深,但宋朝伸手按上去的時候,能明顯看見血從他指縫裏慢慢滲出來。

這該多痛啊!

蜘蛛雖然是個硬漢,但卻也抑制不住地從喉嚨里溢出一聲忍無可忍的悶哼,緊緊咬住了牙。額上汗水滲出來,將頭髮打濕一層層貼在臉上。

宋朝慢條斯理收回手,手下連忙從懷裏拿出手帕遞上去,他擦着手,突然轉頭道:「十一。」

「嗯?」

江十一對於宋朝這個稱呼十分不習慣,但是想在小江,江江,十十,江小姐,江姑娘中選來選去,算了還是隨他叫吧。

「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宋朝道。

江十一還以為他們有什麼機密要商談,應一聲就出去了,外面也不熟不亂走,便站在天牢的走廊里研究地磚,這年代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又好奇的。

正看着呢,突然聽見裏面傳來一聲凄慘至極的叫聲。

江十一豎起了耳朵,叫聲中,似乎夾雜着烙鐵燙在皮肉上的聲音,一陣陣的肉焦味兒從審訊室里傳了出來……

莫非是宋朝在對犯人嚴刑逼供?看起來挺斯文,怎麼這麼野蠻?

隨着焦糊的味道,血腥的味道也越來越濃,硬骨頭的男人似乎也扛不住了,凄厲的痛叫聲撕心裂肺,從高亢到慢慢若有若無。

終於,審訊室的門再次打開,宋朝從裏面慢慢地走了出來,雲淡風輕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跟着手下也鑽了出來。

雖然光線昏暗,江十一也看見宋朝的衣袍上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好在他的衣服是暗色的,並不明顯。

手下喚過兩個看守,朝審訊室里抬了抬下巴,低聲道:「沒用了,處理掉。」

輕飄飄的,好像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一樣。

「走吧,去看看那些畫師。」宋朝更沒當一會兒,跟江十一說了一聲,就走在了前面。

江十一又回頭看了一眼半掩著的審訊室的門,什麼也沒說,跟着走了。

一路上,宋朝不時地回頭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江十一終於忍不住道:「怎麼了?」

宋朝一聽她終於開口了,就立刻停了下來。

手下非常識時務,往前走了幾步站定,權當看不見聽不見。

宋朝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斟酌了一下,道:「其實我並非是兇殘的人。」

江十一其實不太明白宋朝想說什麼。

宋朝道:「我也有我的難處。」

江十一茫然而懵懂地點頭,「所以呢?」

「身在我這個位置,有些事情不得不為。」宋朝道:「但我對家人,對你,是絕不會這樣的,你無需害怕。」

江十一心裏噗嗤一聲,可真難為宋朝了,一大早找了特技演員給她來了這麼一場血淋淋的大戲,一方面為了嚇唬她給個下馬威,一方面,還要溫情脈脈表態,我不是嚇唬你哦,你可別去母親那裏告我的狀。

江十一做出一副恍然的樣子來:「宋大人,你的意思是,你那麼兇殘冷血狠辣,只是對關在大理寺里的犯人。」

宋朝點了點頭。

江十一似乎一點也不糾結的,展顏便笑了。

「莫弈,你別擔心。」江十一笑得一點都不勉強:「我知道的,你對自己人,那一定是春天一般的溫暖的,宋夫人都和我說了,你體貼周到又細心,一定會好好待我的。」

打蛇打七寸,宋朝最怕什麼,他爹他媽他爺爺啊,江十一覺得挺好使,可以沒事兒就拿出來刺激宋朝一下。

宋朝的臉有點黑了,但還是咬牙切齒擠出一個對,帶頭便往前走了。

此時天牢中,審訊室里早已經奄奄一息的死人蜘蛛,突然就睜開眼睛雙目炯炯了,將手從鐵鏈里縮回來,問門口守衛:「他們走了吧?」

「走遠了走遠了。」守衛探頭探腦的。

蜘蛛脫下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隨手丟在地上,接過小廝手裏的布擦了擦身上的血跡,挺用力的,哪怕是擦過胸口血肉模糊的傷也沒見半點痛處。

不過只擦了兩下就放棄了,拿過一件外袍直接穿上。

「這一身血得回去好好洗一下才行。」蜘蛛自言自語:「怪了,我見莫弈這未婚妻不是長得挺好看的么,他幹嘛要這麼嚇唬她,真是不解風情。」

小廝不敢說話,面無表情,只敢心裏跟着吐糟。誰不說呢,宋大人就是會玩兒。

宋朝打了個噴嚏,帶着江十一走進一處大廳。

三十七個畫師都在,從昨晚到現在,除了兇手,他們連為什麼被抓都不知道,難免急躁難當,心中忐忑。問看守什麼都不說,雖還不知是福是禍,但大理寺不是什麼好地方,十之八九不是好事。

手下昨晚上問了一晚上,畫師們都知道了他的身份,一見他進來,立刻都停下討論,轉頭看他。

可惜手下這次只能靠邊站了。

「這位是大理寺卿,宋朝宋大人。」

畫師們都是平頭老百姓,少有和正三品官員打交道的經驗,一聽下人介紹,紛紛彎腰行禮。

宋朝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大家都坐吧。」

都是斯斯文文的,沒有叫人站一夜的道理,因此手下早就讓人搬了各種椅子,雖然不好看,但總算是七七八八的都有地方坐。

宋朝嘩啦啦地看了一下資料,道:「你們三十七人,有十六個是本地人,土生土長。有二十一個是外地人,成年後才入京?」

眾人紛紛點頭,這都是昨晚問過的。姓甚名誰,年紀多少,家住何處,家中還有什麼人,都是最基本的信息。

簡禹點了點抽出來的十六份資料對手下人道:「找人去這些人家中問一問,左撇子是與生俱來的特徵,就算是長大了知道隱藏,小時候是隱藏不了的,是與不是,問一問家人鄰居便知。」

下人眼睛一亮,立刻道:「大人英明。」

個人資料上,一份份的做了標註,宋朝道:「這是昨夜有不在場證據的?」

「是。」下人道:「上面都寫清楚了,在何處,有何人為證。」

宋朝看了幾份,卻搖了搖頭。

根據仵作驗屍得出的結論,夏侯死亡時間在子時,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睡了。

「這種都不能算不在場的證據。」宋朝隨意點了一份:「呂松澤,回家吃飯後進房熄燈休息,清晨方出。但是晚上大家都睡了,誰能證明你一直在房中休息,半夜沒有溜出來呢?」

名喚呂松澤的男子忙道:「宋大人,昨夜小的確實是傍晚便休息了,絕無外出。」

「是否外出,不是你說了算的。」宋朝淡淡翻過一頁,又翻過一頁,最後確切有不在場證據的,只有三人。

有大膽的道:「宋大人,請問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了,是否是……夏先生出了什麼事情?」

宋朝抬頭看他一眼:「為何這麼問?」

那人忐忑道:「因為這堂上,都是我們熟悉常聚會的,唯一只缺了夏先生。」

這猜測也是情理之中,不過宋朝並未回答。而是對手下道:「盧偉,孫璽,王文傑,這三個不在場證據可以採納。」

一個在賭場,熱鬧哄哄,賭場的人都能作證。一個在青樓喝酒,夜不歸宿子時尚在做樂。還有一個在家裏和妻子吵架,吵的聲音左鄰右舍都聽見。

其他的,問一句家人是否在,大多能回答出來。再追問一句,你親眼所見么,就說不出話來了。誰也不會半夜不睡覺盯着。

畫師都住在城中,調查的人來回的很快,本地十六個人的幼年信息很快就打探了回來,根據父母和左鄰右舍反應,無一人小時候有過左撇子的記憶。

「如此說來,這十六個人基本就可以排除嫌疑了,再去掉有確鑿不在場證據的三個。」宋朝拍了拍剩下人的資料,雖然還不能鎖定嫌疑人,但總算是縮小了範圍。

有不在場證據的恰好都不是本地生長,這麼一來,便算是排除了十九人。

兇手,就在剩下的十八人中了。

此時,正好有官員來找宋朝稟告事情,宋朝猶豫了一下出去了,手下卻沒跟上,而是小跑兩步,來到江十一面前。

「怎麼了?」江十一正專心看宋朝審案,也很好奇,在兇手有所準備的情況下,他要用什麼辦法將人揪出來。

「江小姐。」手下賠了笑道:「求您件事兒成么?」

江十一有點意外:「什麼事?」

宋朝如此冷酷無情,他屬下倒是挺活潑的么,不過看起來憨厚有餘機智不足啊。

手下不好意思道:「昨晚的事情,是小的欠考慮,打草驚蛇了。兇手若是在裏面,肯定有了防備,不那麼好找了。」

江十一聽着言下之意,莫非是:「你讓我幫忙找兇手?」

手下連連點頭。

「為什麼?」江十一奇道:「你們大人不是正在查么?」

看只是一樁殺人案,雖然人命關天,但是在大理寺應該不算什麼大案子吧,至於要請外援么?

手下低聲道:「大人前陣子受的傷還沒好,是前些日子抓兇徒的時候所致。屬下實在不想他在此時多費心神。」

江十一眼拙,倒是沒看出來宋朝此時是受了傷的,不過多問了一句:「是抓剛才那個蜘蛛嗎?」

手下頓時卡住,連連搖頭:「不是,不是。」

江十一哦一聲也沒追問,而是想了想道:「都是自己人,小事罷了,這有何難。」

既然宋朝父母爺爺都覺得她是宋朝的貴人,她總也要做點什麼助力的事情,不然若沒了他們的支持,只怕宋朝分分鐘把她打包踢走。

宋朝做了上半場,她來下半場也無妨。

這麼一想,江十一便下了決定,勾了勾手指讓手下附耳過來,低聲說了一些話。

手下認真聽着,邊聽邊點頭。

很快,便有人送了筆墨進來,一人一副。

都是畫畫厲害的人,筆墨自然順暢,只是不知要寫什麼,心裏忐忑。

「下面,我問你們幾個問題,你們將答案寫在紙上就行。不許交頭接耳,不許互相看,自己寫自己的。」

眾人都緊張又茫然。

「第一個問題,在你們當中,誰喜歡標新立異,遇到事情時候會提出不同見解。寫名字,不限人數,有幾個,寫幾個。」

這是什麼問題,眾人都茫然,但見江十一認真模樣,還是依言寫了。

「第二個問題,誰的算術好,算賬強,對數字比較敏感。」

「第三個問題,誰的身體不好,經常生病,比如哮喘,偏頭痛之類。」

「第四個問題,誰的反應比較快,身手敏捷,比如你丟一個東西過去,他十有八九能接到。」

「第五個問題,誰的脾氣比較大,暴躁,容易衝動發火。」

都是些叫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但是江十一連着問個七八個之後,便讓手下人收卷。

卷子拿到手,江十一一張張翻看了一下,手下好奇湊過來,很快,便看出了名堂。

他指著其中一個名字。

三十七份卷子中,這個名字被提起最多,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個答案,多的有兩個甚至三個答案,寫的是這個名字。

何洪林。

這名字也恰好不在宋朝已經排除的十九人之中。

「怎麼會這樣?」手下忍不住好奇:「江姑娘,這是有什麼說法么?」

江十一笑了笑:「去他家搜搜看吧,說不定能有什麼發現。」

兇手若真是可以用左手作畫,家中一定藏有練筆的習作,說不定,還有模仿尚未交出去的夏侯的畫作,再或者,來歷不明的贓款。

夏侯是京城最有名的畫家,一副山水丹青可值千兩,有人動了心思也不奇怪。

只是搜家這事情,搜查一門一戶還可以,搜查三十幾家,就有點興師動眾了。即便是宋朝位高權重,除非是為了什麼大案重案,要不然也是不合適的。

手下人這次親自去了,帶着一隊人馬很快消失在門外。

宋朝回來的時候,正看見手下摩拳擦掌地去了,不由地道:「他幹什麼去?」

江十一道:「他去捉贓了。」

宋朝很意外:「找到兇手了?」

確實不是什麼大案子,都是書生也不是凶神惡煞的匪徒。可是從昨夜到今日,他心中一定是雪亮的,卻在人群中表現得非常鎮定沒有一點異常,就憑這,他一定是個非常冷靜的人。

沒有真憑實據,也不能一個個嚴刑拷打,想從這樣的人口中找出兇手,其實比起對付窮凶極惡的匪徒,從某方面來說更難。

江十一雖然沒說找到了,但那表情確實是有些意思的。

宋朝掃一眼並無異動的眾人,顯然兇手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被發現了。

「是誰?」宋朝終於忍不住靠近一些:「你懷疑誰?」

江十一的下巴點了一下,目光過去一瞥,然後將一份資料放在宋朝手裏。

何洪林,男,三十三歲,已婚有一子一女。家住紅旗街,祖籍荊南,二十一歲進京,賣字畫為生……

宋朝左看右看,也未看出有何疑點。

「十一。」宋朝合上卷宗看向江十一,帶點警告的微笑:「雖然我知你聰慧靈巧,但這裏是大理寺,法紀森嚴,即便是有我給你做靠山,你可也不能肆意而為,信口開河啊。」

你這靠山還不如沒有,江十一心裏翻了個白眼,回了一個微笑回去。

「莫弈,你多心了。」

宋朝雖然心裏有一把刀,可這姑娘長得卻很甜美,笑起來甚至右邊臉頰上還有一個酒窩,即便是假笑也可愛甜蜜。

「我當然知道這是大理寺,不會亂來的。」江十一道:「再說,我是不懂事的人么,我能在你的地方,給你添亂么?」

一旁的侍衛,此時目不斜視的聽着自家大人和未婚妻你儂我儂,不知他們心裏此時只想一巴掌把對方拍暈過去。

就在大眼瞪小眼中,手下興沖沖地回來了,風一般的卷進大廳,來不及彙報情況先一指何洪林。

「抓起來。」

立刻有幾個侍衛過去,一左一右地將何洪林按住。

何洪林面色變得極為難看:「為什麼抓我,大人,我犯了什麼罪……」

「人贓俱獲。」手下手裏抱着一堆畫軸,啪的往桌子上一著一堆畫軸,啪的往桌子上一堆:「大人,這都是在何洪林家中找到的。是他偽造夏侯尚未出手的畫作,藏在床下的一個暗格里,連他老婆孩子都不知道。」

何洪林臉色刷一下白了,搖晃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下來去。

「你們,你們搜了我家?」何洪林不可置通道:「為什麼?」

「因為你是左撇子。」手下揚眉吐氣:「而夏侯被害,正是因為他發現了有人仿製他的畫,在畫上,你留下了一個特別的記號,用左手畫的一處記號。」

雖然這一夜下來,大家都懷疑是夏侯出了事,但畢竟只是懷疑,此時被手下說出來,眾人還是都驚了,然後立刻遠離何洪林,在他周圍讓出一片空地來。

「諸位受驚了。」宋朝翻了翻從何洪林家中搜出的畫:「你們可以回去了。」

眾人一時不知如何反應,也不敢在此議論,猶豫了一下,紛紛離開。

一時間人都散盡,只剩下何洪林兩眼血紅。

宋朝起身,在他面前轉了轉。

「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何洪林知道到了此時,已經再無隱藏的可能,不停地念叨:「我也不想殺他……」

宋朝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打咩⊙▽⊙)他對何洪林為什麼會殺夏侯不感興趣,沒什麼新鮮的,無非是為了錢的那些事情。

「十一。」宋朝道:「我十分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出他是左撇子的。」

他也進門就在觀察眾人,但是何洪林一切如常,沒有任何破綻。

宋朝一問,連何洪林也看了過來。

何洪林一聽江十一才是抓他的罪魁禍首,一萬個不相信地道:「我雖然左右手都能運用自如,但自從進了京城,從未在人前用過左手。就連我妻兒都不知這個秘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江十一自小聰慧,學習優秀一路高歌,早已經習慣了各種羨慕驚嘆。但此時,跨時代的優越感還是讓她驕傲了。

她從桌上將剛才收來的卷子拿起,拍了拍。

「因為左撇子有許多與生俱來的特徵,每個特徵都不是百分百,但每個特徵都有一定概率。當所有的概率都集中起來的時候,最接近的那個人,就是最有嫌疑的。」

宋朝錯過了江十一的提問時間,不明所以,手下連忙湊過去,將江十一的那些問題一一的複述了。

聽完,宋朝故作深沉地沉吟了一下,他不太好意思說,其實他還是不太明白。

為什麼左撇子有這樣的特徵,他怎麼從未聽過,也從未在什麼書上見過。

終究宋朝還是忍不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江十一一直在等宋朝這一句話,她正色道:「其實,是這樣的。」

「?」

「我小時候,遇見過一位老先生。」

「?」

「老先生說自己以前是個仵作,如今告老還鄉,在穆林隱居。他與我投緣,教了我許多。」

穆林鎮便是這江十一的家鄉,離京城何止千里迢迢。

昨日江十一在宋府和宋夫人閑聊,和丫頭閑聊,和一切能閑聊的人閑聊,重點不是了解現在的宋家和宋朝,而是了解過去的江十一。

現在的宋府她還有很多時間去了解,現在的宋朝她也需要眼見為實,但是過去的江十一,她必須儘快知道,這樣才能不和之前的人設產生太大矛盾,或者想出理由去圓這個矛盾。

果然,宋朝懷疑道:「你父母都是郎中,你雖然學醫不成,也未聽說還有其他老師。」

江十一嘆一口氣:「驗屍破案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之前確實不想說。」

「那現在呢?為什麼又想說了。」

江十一幽怨道:「那還不是因為離家出走的這幾天啊,過得實在是太慘了,還差一點丟了命。」

宋朝滿臉的不高興:「誰讓你瞎跑呢,我不過說你兩句就瞎跑,自己受罪不說,還……」

但是這話沒說完。

江十一奇道:「還什麼?」

「還差點丟了命。」宋朝生硬地坳過來,可不願意讓江十一知道他跪了一夜祠堂的事情。

「誰說不是呢,所以我想來想去。」江十一眼睛亮亮盯着宋朝:「離開宋府我現在無處可去,可我也不能白吃白喝,所以唯有盡自己所學,願能幫你一些,也好心安。」

宋朝狐疑地看着江十一,滿臉都毫不遮掩的寫着,我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江十一坦然望回去,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兩人深情對望半晌,外面手下實在忍不住敲了敲門,從門縫裏往裏撇了一眼,只見滿屋子都是詭異的泡泡,膽大包天地咳了一聲。

這一聲咳,總算是喚回了兩人神遊天外的心。

宋朝收回視線哼了一聲。

「雖然你說的那些鬼話,我一句也不信。」宋朝竟然不是那麼好糊弄:「但你既然這麼說了,我也可以姑且一聽。不過你在我身邊,也不必非要做什麼,只要老老實實的,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當然。」江十一滿口答應:「我一定特別,特別,特別的老實。」

宋朝只覺眉心直跳,但是一時又找不到什麼破綻,點了點江十一。

江十一跟着宋朝上了大半天班,回去之後,簡直如同皇帝下朝一般,得到了宋家長輩迫不及待的關心和慰問。

宋母先是立場明確地責怪了自己的兒子。

「莫弈你太不應該了。」宋母握著江十一的手,看向兒子:「大理寺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帶着十一一個姑娘家去做什麼?何況她才從外面回來,又受了驚嚇,你是故意還想嚇她么?」

真是知子莫若母,江十一在心裏給宋母點了一個贊。

「母親,您多心了。」宋朝在母親面前像大尾巴狼披着小白兔的皮:「兒子已經知道錯了,怎麼還會犯呢。這次十一和我一起去大理寺,因為說白日我總不在,晚上又不好多見,所以想要和我多在一起,多相處了解。」

宋朝說完,深情看向江十一,江十一被看得低下頭去。不低頭不行,再和宋朝對視下去怕綳不住要吐了。

「這樣啊?」宋母將信將疑看向江十一。

江十一低聲道:「確實是我要跟去的,大理寺里雖然有些怕人,但有莫弈在,我也並不怕。」

「父親一見你,就說你有父母之風,膽大心細。」宋母微微一笑,拍了拍江十一的手:「大理寺你都不怕,可見父親眼光果然不錯。」

宋夫人口中的父親,便是宋朝的爺爺,宋府的老太爺。

當年江十一的父母便是救了他和此時已經過世的老夫人,才有了這一段指腹為婚。也是他,在宋府里力挺江十一說一不二,說讓宋朝跪祠堂,就得跪祠堂。

提到宋老爺子,江十一頓時十分有底氣,一臉感激道:「其實我家中驟變,一路過來心中十分忐忑。沒料到爺爺和伯父伯母對我那麼好,讓我都不知如何表達心中感激。」

「你啊。」宋夫人笑道:「小小年紀不要有那麼多心事,若是真有心,多去陪爺爺說說話,他老人家就開心了。」

這自然是應該的,江十一欣然應着:「好的,伯母。」

如果需要,她不但可以陪老爺子說話,還可以在祠堂的牌位前陪過世的老夫人嘮嗑,只有宋朝想不到,沒有她做不到。

宋夫人閑聊一會兒,見江十一果然神情正常,並沒有被嚇著的樣子,也就放了心,讓他們回去吃飯休息。

「你們年輕人在一起有話說,不用陪着我。」宋夫人揮手趕人:「去吧去吧,天冷了,多穿點,別着涼了。」

兩人哪裏像是從未見過的未婚夫妻,簡直像是感情深厚的新婚燕爾,一起別了宋夫人,並肩往外走。

走出怡然居,轉了個彎,到裏面絕對看不見的地方了。兩人迅速一左一右讓開一步。

宋朝嫌棄道:「看你糊弄母親的樣子,就知道你騙人慣了的,甜言蜜語裝模作樣,嘴裏沒一句真話。」

「彼此彼此。」江十一嫌棄回去:「不過伯父伯母愛好和平,我們年輕人間的恩怨情仇,就不必讓他們費心了。」

祠堂是個好地方,宋朝聽着愛好和平四個字,條件反射就覺得膝蓋痛,當下不敢硬抗,默念一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轉身走了。

江十一雖然寄人籬下,但也有自己小小院子,不必跟在宋朝後面,當下便攏了攏衣服回房。

天氣真的冷了,不過才十一月,但涼州城裏氣溫驟降,按本地人的經驗,要下雪了。

蘋兒將房門都關着,窗子開了些,生了一盆炭火:「江小姐,您是從南方來的,還沒見過雪吧?」

「……」江十一頓了頓:「啊對,我們那兒從不下雪,冬天也沒這麼冷,不過我和父親出去過,在外面見過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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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冤種女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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