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起名念玉

小八抿著嘴，站在明亮的路燈下，手裏多出一把亮晶晶的鑰匙，她正低頭看着。

她現在的看起來約莫是人類的十八九歲，但容貌有些隨父親，頭髮絲都是銀白色的，像是少白頭。

炎夏里的小八正穿着寬大的短袖，下面是黑色的熱褲，修長的美腿蹬著一雙乾淨的帆布鞋，氣質倒是慵懶隨意。

可是，神明的容貌能差到哪兒去？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裝修工人離開，她才從衚衕里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出。鑰匙圈在手指頭上打着轉，走起路來都帶着副散漫至極的感覺。主要她家裏平輩的都是些兄弟，母親也鮮少有時間來教育她，七位哥哥玩世不恭的態度倒是把小八她耳熏目染的徹底。

她用手中的鑰匙對着鎖孔輕輕一擰，裏面的鎖芯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門「啪嗒」的打開了一條細縫，刺鼻的油漆味兒熏的小八皺起眉頭，她張開粉唇對着裏面的屋子吹了口氣，厚重的味道就消失不見，她這才滿意的拉開門把手，進到房間里。

這房子不知道是母親多久前來人間留下的產物，裏面老舊的古董都已經蒙上一層灰塵，看不見光亮，好在小八能夜視，看得清屋子裏的狼藉，才不至於弄亂這裏的一切。

她有條不紊的收拾起屋中的東西，動作小心翼翼，等到把屋子打掃乾淨，才顧得上自己現在的模樣，小八對着還算乾淨的落地鏡照了一下，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怪不得剛才路人看自己的眼神那麼奇怪，這裏的人類都是黑髮烏瞳，她卻生了一頭的白髮，看起來像是不三不四的小太妹，她懊惱的把自己的衣服換成白色襯衫，帶上一副墨鏡，這才滿意的坐下。

小八不想隨意改變自己的發色，媽生爹養的，隨家裏老子的長相而已，沒必要為了旁人的眼光修改自己。

此時的她還在思考自己的名字，母親留下的舊衣服還算合身，沒什麼其他需要佈置的東西，神明有亢長的生命力供給，更不需要向人類一樣進食，也給小八省去不少的麻煩。

按照人類的觀念來，子承父姓，小八父親叫濁流，就姓周好了，她現在還是比較思念母親的，念字八划，就叫念玉好了，周念玉這名字不錯，她覺得還挺順口的。

小八沒有那麼多人類的七情六慾，更不會喜怒哀樂，此時的模樣就是呆坐在搖椅上的姑娘，面色冷清如水。

她之所以會被母親送到人類的世界，很大問題原因還出在她自己身上，作為兩個主神的孩子云別理所當然的實力強大，但她卻沒有和兄長們一樣掌握神位的權柄，不知世間萬物冷暖，無拘無束的活了數千年，更不知何為珍貴，又何為弱小。

玉烏主要想把女兒留在人間歷練，讓她學習人類的感情，通過這些脆弱而頑強的人類，教會自己的孩子如何成長。

半個月後，母親給小八留下的鋪子終於裝修好，她搖著扇子站在門外，花團錦簇的植物在見到小八時也變得黯然失色，白凈的姑娘看着慵懶隨意，但是周身的氣息清冷寡淡，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疏離感叫人無法接近。

「您好，請問美女你認識原來的店主人嗎？」

「實不相瞞，小時候家裏為供我讀書在這裏當買了祖母的遺物，現在我想贖回來，也算給自己留個念想。」

「能幫幫忙嗎？」

站在小八身旁的是個背著書包的青年男人，說話時語氣里的誠懇和迫切毫不摻假，毒辣的日頭將青年的衣服打濕，看樣子已經在這裏等了許久。

她臉上戴着墨鏡，白凈的襯衫不帶一絲褶皺，聽到陌生人的懇求的話語，歪頭看向了青年，只是面無表情，語氣也十分平淡。

「原本的店主是我母親，你有當時的字據可以拿出來給我看看，我會考慮。」

人類世界的時間流速都是玉烏在控制，所以這家店輾轉到小八手裏應該不算久，只不過母親比較守舊，不喜歡收集來的古董被人隨意折騰，她得看看母親留下的字據，沒問題才能把東西交給青年。

小八轉身進了屋子，留給青年一個清瘦冷冽的背影，讓門口的人類傻愣半天，店主的女兒看起來好漂亮。

過了一會兒有女聲從店裏傳出：「還不快進來，外面熱的跟個爐子一樣，把你的字據準備好，不然拿錢給我也沒用。」

青年急忙走進店內，香氣撲鼻的味道浸人肺腑，他小心的從口袋裏取出一張褶皺軟爛的紙，只有被經常打開和摺疊才會留下那樣的痕迹，字跡還是規整的，只是幾十年過去，紙上的字跡褪成淺淡的顏色。

青年規規矩矩的把字據遞給小八，乾淨的手指輕輕捏著紙的邊緣。

「這就是了，求您仔細看看。」

她兩根指頭隨意的一捏，把紙帶到自己的眼前，娟秀的小字確實出自母親不假，她的另一隻手翻著母親留在店裏的日記本，將上面的日期和內容對上，發現那個古董可不就是前兩天自己拿來喝酒的金樽嗎？

小八不自然的輕咳一聲。

她看日記上母親的意思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需要上學，這個金樽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值錢，若是以後有人來討要，原價拿回去就好，沒有什麼說法。

她不以為然的說道：「嗯，二十萬，原價來，原價走，這是母親留下的說法。」

小八對人類的金錢沒有什麼觀念，也不知道二十萬對於普通人家算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青年清秀的臉此時喜上眉梢，更不敢討價還價，忙把背包從身上取下來，漏出裏面的紅色鈔票。

「您點點吧，我只有現金，都是我給人補課賺來的，都是正道來的。」

她看着桌上的包，隨手拿出一沓，放在手裏掂了兩下，鼻樑上的墨鏡被她拿下，棕黑的眼珠兒看着錢的質感，小八可不傻，還知道驗鈔，只是她的方法看起來有些隨意而已，畢竟她是神明，用不上借用凡塵俗物來觀察。

一連二十沓，整齊的擺放在桌上后，小八轉身去儲物間取回了酒樽，放在青年的面前，不耐煩的擺擺手。

「你可以走了，自己看看吧，字據也撕掉。」

青年聽到這話，連忙拿起桌上的酒樽，已經是滿臉的淚水，他左右打量著發現祖母的遺物和小時候一樣絲毫不差，連忙道謝，聲音還帶着囫圇不清的嗚咽。

「謝謝您，嗚。」

等到青年男人背起書包離開，小八才鬆了口氣，果然人類哭哭啼啼的模樣讓人覺得煩躁，弄的她也覺得自己心裏不是個滋味兒。

晌午的艷陽高照，遠處站着一個不大的男孩兒，緊盯着桌上的紅色鈔票，眼底里的狡黠像是一隻卑劣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