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我們都是有家不能回的流浪者」

為了不讓人類發現自己，苗成岷和屠皎旻身為唯一兩個曾經身在中國的靈魂，帶着眾喪屍隱沒在森林中四處尋找墓地。

苗成岷曾經在河水中看到過自己的樣子，那是他們第一次在白天出沒，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泛白的眼睛裏長滿了蛆蟲，甚至另一個眼眶子是空空的，但是眼眶中閃著幽幽的磷火光，似乎正是這個東西讓自己能用兩隻眼睛看這個世界；身上披着一個土灰色的破爛衣衫，瘦骨嶙峋的肉體中，肋骨的輪廓清晰可見；苗成岷全身都是土黃色的，沒有任何一點生命的氣息：說白了，自己就是一副行屍走肉，真正的行屍走肉。

如此驚恐的樣貌，怎麼敢出去見人？

來之前，苗成岷還希望自己能靠着一副身軀去看看自己的親人，但是，就這樣的恐怖樣子，估計要被還沒見到親人，就被人們當作怪物打死了。

「不能引起人類的恐慌，我們只能在夜裏沒人的深山裏活動了。」昨天，在太陽即將升起之前，苗成岷對眾喪屍說，「我們有兩個任務，一個首要的，是保護混沌結晶不被那個攽薩奪走，雖然現在看來還很安全，但是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我們並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另一個，就是順着吾王的指示前往墓地迎接新成員。」

苗成岷頓了頓，說：「歡迎第一批新來的成員，你我都是被時空界王所選中的正義之士，我相信大家都清楚自己來這裏的使命。在危機到來之前，我們將不斷壯大，以應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轉生殿需要恢復元氣，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可以很確信地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我們回不去了。」

所有喪屍都沉默了，有喪屍開始嘆氣，跺着腳。

「所以我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麼？」一個喪屍站了起來，用自己花白的眼睛瞪着苗成岷，「我們不是發配來做囚犯的，還這麼憋屈的活在這裏！我要見我的愛人，像一個人類一樣享受這個世界！」

「對！」

眾喪屍齊聲大喊道。

苗成岷也是第一次領導別人，這麼整齊的抗議聲，讓他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傻傻地站在喪屍們中間，腦子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麼。

「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能出去見人嗎？」

屠皎旻站起來，走到苗成岷身邊。

「我們只會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你們想見親人，我能理解，誰不想呢？但是，請你們為自己的親人着想一下，他們見到一個喪屍是什麼反應？」

「第二，我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麼？不是公辦私事！只有我們知道這個宇宙已經危在旦夕了，只有我們掌握著這個宇宙生死的第二把鑰匙，第一個還已經落入毀滅者的手中，難道你們一點危機感和緊迫感都沒有嗎？！我們現在必須擴大自己的隊伍，保護好結晶！我們沒有退路了，同胞們。」

「我明白，大家對變成喪屍很不滿，但這也是我們的力量所在，我們擁有比人類更大的力氣，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也許，我們生來就是為了戰鬥的。我們是守護者，更是神域榮譽的捍衛者。大家都是被正義選中的戰士，所以請大家明白，我們的使命，就是對抗邪惡。我們不是被發配來流放的，我們是先鋒戰士！」

屠皎旻一口氣說了很多，他的才思不禁讓苗成岷在心裏暗暗地感嘆了一下。而那個喪屍被懟得一點反駁的機會都沒有，徐徐坐下了。

又是新的一天黑夜，天空下起了小雨。遠處的城市已經沉沉睡去。一群有靈喪屍跟在苗成岷身後，踩在濕漉漉的落葉與草地上，「啪啦」作響。

「還有多遠？」屠皎旻跑到苗成岷身邊問道。

苗成岷點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一個投影地圖從苗成岷那個閃著磷火的眼眶子裏投射了出來。上面顯示著眾喪屍的位置以及一個大紅點，那是時空界王的侍衛給出的目標地點。

「快了，再翻過這個山丘就到了。」苗成岷長吁了一口氣。確實，大家走了也挺久了，都想休息了。

『「你不是生前是這裏的人嗎，怎麼還要看地圖啊？」在苗成岷後面的喪屍譏諷了一下，要不是時空界王指定了苗成岷來領導，其實誰都不服苗成岷的指揮。苗成岷聽出了這個聲音，是喬治。他們都是用神域的語言說話的，因此並不存在聽不懂的可能。

苗成岷苦笑了一下：「誰生前翻過這麼多山啊，別對我要求這麼高嘛。」

「嗯，是啊，誰沒有第一次。」屠皎旻搶先說了一句，拍了拍苗成岷，瞪了一眼那個喬治。

大概凌晨三點，眾喪屍終於來到了目的地。這是一片無人看管的野墓地，而且距離城市很遠。

「太理想了。」苗成岷感嘆了一句。

「是啊，之前可沒有這麼放鬆地迎接新成員了。」屠皎旻說。

屠皎旻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們之前來墓地，都是提心弔膽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人類出現。

但是像這樣的荒郊野嶺，還是大晚上的，應該不會有人了吧。

苗成岷帶着大家走進了墓地，環望了一下四周。

這裏長年失修，所有墓碑都長滿了苔蘚類的小植物，整個墓地都被雜草覆蓋了，蟲子在沒過腳踝的草叢裏聒噪著，很快隨着眾喪屍的腳步四處飛起或奔竄。

苗成岷停下了腳步。

這裏正是墓地中央。

「可以開始了。」屠皎旻碰了碰苗成岷，提醒道。

苗成岷點點頭，在身上摸了摸，掏出混沌結晶，舉在手中，將混沌結晶狠狠地插進了土中。

一瞬間，黑色的氣浪立即向墓地四周奔涌而去，土地開始崩裂，裂縫中閃著藍色的光，俯瞰下來，似乎是什麼圖紋。

每個裂紋都有自己的去向，通往這個墓地的幾乎每一個墳墓。

一陣劇烈的聲響后，周圍又是陷入了死寂。

這一點讓眾喪屍有些不太適應，之前復甦這些屍體時，很快就可以聽到他們的嘶吼聲的。

「怎麼回事？」喬治問。

「再等等。」苗成岷說。

突然，一聲「嘶啦」引起了所有喪屍的注意，遠處的墓碑那邊，似乎地上長出了個什麼東西。黑黢黢的，誰也看不清，只看到一個黑影。

「我去看看。」屠皎旻說，苗成岷點點頭。

屠皎旻走上前，定睛一看，突然有些害怕，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有反應，他們到了。」

那是一隻骨肉相間的手。

有棺材阻隔的喪屍，被遁形法陣送了上來，來到地面，像個剛出生的嬰兒般打量著這個世界；沒有棺材的，直接破土而出，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嘶吼著站了起來。

苗成岷嘴角微微揚了一下：「太好啦，又有新成員了。」「

嗯，但是……」喬治指了指那邊的屠皎旻，「他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苗成岷望去，屠皎旻好像在跟新來的有靈喪屍說明着什麼，而那個喪屍已經一腳跨了出去。

「哎哎哎，先別走，我們不是自由活動的，你來之前界王沒說嗎？」屠皎旻拉着那個女喪屍說。

女喪屍披着雜亂且即將落光的幾根頭髮，說：「呃，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見見我的弟弟，行嗎？就一次。」

「你生前是哪裏的？」

「非洲的，哪個國家我不能說。」

「這裏是中國啊，姐姐，你現在要去非洲見弟弟？」

這個女喪屍還挺禮貌，她低下頭，雙手合十，向屠皎旻鞠了個躬：「這樣啊，抱歉。」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苗成岷安頓好其他新來的喪屍后，快步走上來。

「這女士，可能是想家了。」屠皎旻回應道。

「哈，理解理解。」苗成岷伸出手，「我們都是有家不能回的流浪者。適應幾天就好了，我叫苗成岷，界王暫定的領導者。」

「你好，維利葉。」這位叫維利葉的女喪屍點點頭，伸出手與苗成岷握了握。

「歸隊吧，女士。」屠皎旻輕輕將手放在維利葉的背上，維利葉看了看他，跟着兩人回到了隊中。

維利葉跟這些靈魂差不多，但值得一提的是，她在神域生活的時間比在場的任何一個喪屍都要久。這意味着，她在地球上時，並不是現代時期。

維利葉的人類生涯，可以追溯到黑奴貿易時代。

她死亡時，才三十六歲。維利葉是一個苦難的孩子，早年，她的父親被白人抓走，從此杳無音訊。母親和女兒相依為命，吃完上頓沒下頓，每天艱苦而枯燥的活着，也算是把維利葉拉扯大了。

維利葉看見過太多因為黑奴貿易而家庭分崩離析的場景，那跪在地上痛哭的婦人，那絕望地回頭大喊家人名字的壯丁，一幕幕，深深印刻在維利葉心中。

「我不會讓村裏的任何一個人被賣走！」這是維利葉生日時大聲喊出的願望。

她做到了。為了給村裏人爭取逃離的時間，她帶着幾個自告奮勇的壯漢將殖民者攔在村口，最後，被敵人一槍斃命。

村裏人成功躲進了山林里，逃過了這一劫。

維利葉想着從前在這裏經歷的一切，苗成岷的講話她一個字沒聽見。

「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護好混沌結晶，在我們的隊伍壯大到一定程度后，按照界王的指示，我們將在他的引導下吸收混沌結晶的一小部分力量，成為真正能打的戰士。」

「混沌結晶？」

維利葉抬起頭。

「混沌結晶應該在他手上。」維利葉想到這，身體不自然地晃了一下。

她在盤算著未來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