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

葉淼霎時臉色蒼白。

若是他願意，現在王浩的頭已經被他給擰掉了。

王浩早已被他給嚇得面色發白，驚慌地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掙脫開，手腕上青筋暴起卻徒勞地發現這是無用功。

男人的力道比他想像的要大許多。

顧仁舟彷彿是有心和他過不去，就那樣叫他摁在桌子上，雙手沉穩。其他站在不遠處負責安保的保安礙於男人的身份，沒有一個敢於上前，白宴更是被顧仁舟這一番舉動給嚇的尖叫一聲，連連後退。

整個場面劍拔弩張，彷彿稍有些火星就能引起爆炸。

王浩被掐的雙目暴突，一片星紅，充滿了血絲。他的臉也猶如醬一般，難看至極。

就在兩人對峙之時，一個文文弱弱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

「顧仁舟，住手！」

而後一雙潔白柔軟的手搭在了顧仁舟的手背上。

動作輕柔，手指絲毫不帶有任何力度，卻讓顧仁舟手臂一顫。

緊接着他渾身鋒芒畢露的戾氣與眼底的猙獰，轉瞬間化為了一片虛無。

顧仁舟閉眼，長出一口氣，再次睜眼，眼底的一片腥紅又化為了一個尖，神色也恢復了平靜。

他的手略微鬆了松，扭頭朝葉淼攤手。

「淼淼，你看，我現在已經學會了不用拳頭去解決問題。我已經學會了忍着自己的脾氣。」

王浩頓時能夠喘過氣來。

但是卻礙於他的桎梏，仍舊呼吸有些不順暢。

葉淼不由皺眉。

「你先放手。」

顧仁舟這才鬆手，目光卻從未從葉淼身上離開。

「你看，我改了很多了……」

聲音小了下去，帶有絲絲祈求的意味。

他張嘴想要解釋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解釋什麼，但是在看到葉淼那一雙彷彿漾了一汪水一般的眸子，只是張了張嘴，嗓子嘶啞。

「我……」

葉淼用手指輕輕揉搓著自己的左手骨節，臉上的笑容不減。

「顧少，五年前你對我保證，永遠不再侵入我的生活，放我走以後永遠不再管我，這話你還記得么？」

顧仁舟注意到她的動作，瞳孔皺縮，而後，垂下眉宇，一幅乖順的模樣。

「我——我還記得……」

葉淼繼續道：

「既然記得，那就還請放手，當時我們簽的有合同，你若是忘了具體內容，還勞煩你回去翻一翻合同上是怎麼寫的。合同上有你的親筆簽名，有效日期是一直到我死亡為止。」

她頓了頓，繼續道：

「顧少，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又重新開始了我的新生活，而你也有你的未婚妻了，你也開始了你的新生活，我們各自生活在不同的領域之中，都過得如魚得水十分自在，你又有什麼可挽留的呢？」

顧仁舟慌忙抬頭解釋。

「我沒有，我沒有開始——」

葉淼臉上的笑意不減。

「你都為自己的未婚妻花費一個億來買訂婚戒指了，還不足以證明你已經要開始新的生活了么？」

顧仁舟的臉色更不自然。

「她，她不是——」

葉淼繼續笑道：

「不要再傷別的女孩子的心了，她其實只是一個單純的大小姐，沒有什麼壞心思的。」

而後，她將剛剛闖過去來，仍舊有些害怕的王浩拉到自己身邊，繼續道：

「這個男孩，名為王浩，剛畢業的大學生，設計專業，留在我身邊做我的私人助理。他是我通過校招認識的，除了工作沒有別的任何關係。」

果然，兩句話就點破了顧仁舟所有的心中不滿，看着王浩的眼神也不是那麼銳利。

葉淼這才道：

「時間不早了，還請顧少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和我的助理離開這裏了。」

說着她揮手朝王浩示意，讓他先去停車場開車，自己斷後，以防顧仁舟瘋起來再找他的麻煩。

終於，汽車發動了，葉淼坐在副駕駛座上，神色疲憊。

她將手腕上的鐲子褪下，放在前方的暗格上。

微弱的燈光之下，桌子內側那個娟秀的「ciya」名字赫然可見。

她長久的注視着那一對手鐲，神色疲倦。

就好像是一個蒼老的老年人一般。

這是她以前給自己設計的手鐲。

是一套，一共是兩個，另一隻是黑色的，男款的。

一黑一白，很經典的情侶首飾，她也很喜歡佩戴白色的手鐲。

只是後來，顧仁舟那個瘋子看到這個后，不由分說直接將黑色的給砸碎。若不是她拚死攔住他，這個白色的也不僅僅是被留下一道裂痕那麼簡單了。

後來，在他徹底離開以後，她把這套首飾給收了起來。

五年之後，再次回來，她終於能夠重新面對這些疤痕，也終於能夠重新面對自己曾經的輝煌。

三天前她回來的時候，誰都沒有通知，甚至是連曾經的閨蜜都沒有告訴。

因為她知道，若是自己回來的風聲走漏了消息，被他知道了，以後的日子，一定又不好過了。

這瘋子瘋起來，任何合同都無法束縛得了他。

今天他一幅乖巧的皮囊下面，隱藏着究竟是怎樣的面孔，到底懷着怎樣的目的，她自己完全不清楚。

念及次，葉淼睫毛微顫，拿着手鐲的手指也有些微顫。

王浩揉搓著自己淤青的脖頸，心有餘悸。

「淼姐，要不，我們先報警吧？」

葉淼收回手鐲，瞥了他一眼。

「報警？有用么？」

王浩：「……」

確實沒用。

一套戒指開價一個億，這男人怎麼說也不像是怕警察的主。

他指了指駕駛座兩側的後視鏡。

「可是任由他這樣跟着……」

葉淼掃了一眼後視鏡。

果然，他的車在他們的汽車後面不遠處穩穩地跟着。

不急不緩地，保持着一段距離，隨着他們的車速變化而變化。

應該是有心跟蹤。

葉淼閉眼，決定隨顧仁舟瘋鬧。

「放心，他只是跟着，不會弄出什麼亂子的。」

應該不至於像那個晚上，看到她戴了那個情侶手鐲而另一個男款的不是他所擁有的，不知哪裏來的瘋勁，用領帶捆住她的手腕，折磨了她整整一個晚上，以至於她第二天直接進了醫院。

那一次，她被傷得差一點就動手術了。

王浩戰戰兢兢地開車，目光一直飄飄忽忽的，從未從背後那輛扎眼的加長版勞斯萊斯身上轉移。

看到了身邊人的恐慌，葉淼聲音淡然。

「一會你把汽車停在我家樓下的停車場，自己回去的時候打車回去。」

王浩大概是被今天的事情嚇怕了，總覺得葉淼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不能，就不能讓我在你家借宿一個晚上？」

葉淼十分乾脆。

「不了，那個瘋子要是看到我們一同上樓，會直接衝上樓把門砸開，然後把你拎出來丟出窗外的。」

他一定能幹出來這種事情，因為他以前乾的事情比這要更為瘋狂。

王浩看着後面的車輛心裏更加沒有底氣。

「姐，你到底和他啥關係啊？」

葉淼眼也不睜。

「沒關係。」

「那我看他跟蹤你。」

「瘋狗咬人，人還要對狗負責嗎？」

一句話，把王浩咽得啞口無言。

而後，他扭頭頗為擔憂地注視着葉淼。

「姐，你今晚要不找個地方避避吧？我害怕你出事。」

葉淼掃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車上。

「不會，放心好了，他應該不會上樓。」

「可是你的手都在抖……」

葉淼低頭，果然。

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著，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

她抬頭，眼底掠過一絲光澤，悄無聲息地伸手搭上手背，好讓自己安靜下來。

「沒事，這些都和你無關。你先回去，然後平安回家以後給我發個微信，我給你轉賬報銷今晚的費用。」

王浩依舊沒有從今天的這件事情清醒過來，顫抖著嘴唇。

「可是姐，我真的可害怕……」

葉淼扭頭，看到了窗外不遠處的豪車。

「算了，你去打車離開吧，我和他聊聊，盡量拖着他不去跟蹤你。」

說着她打開車門下車，走向那輛勞斯萊斯。

眼見得女人就要靠近車輛了，勞斯萊斯順從地關上了雙閃，而後後面的車門開了。

顧仁舟從裏面下車，走到她面前。

葉淼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仰頭看着他。

「你跟蹤我。」

男人逆光而站，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眼底的那一抹猩紅更為陰鬱。

顧仁舟撓頭，一臉不耐煩。

「沒有，我只是順路。」

這是他獨有的動作，每一次葉淼誤會他了，他總是會露出這樣一副表情，做出這樣的動作。

他很煩躁，應該是反感她誤會了他。

但是葉淼仍舊有些不相信。

「順路？你這也真是湊巧，停在我家門口？」

顧仁舟指着她背後的建築。

「沒有，我只是在等紅燈……你看，前面就是紅燈，等我過了這個紅燈，就是我的單身公寓了。」

葉淼扭頭，看到了那一棟高大的建築。

「……」

確實，是單身公寓。

她扭頭。

「那個男孩，你今晚嚇住他了。」

顧仁舟抱着手臂「嗤」了一聲。

「不過是個開車的，有什麼可在意的？淼，要是我真看不慣他，現在他就應該活不成了。」

葉淼略微頷首，不答。

果然，五年了，這一點他沒有改變。

出口就能把對方貶低到了泥沼里，這樣一幅與生俱來的大少爺的傲氣，也只有如他這種一度活在優渥的環境之中，有着極度傲人的天賦，不管處在什麼領域都能夠做到極度的完美，成為那個佼佼者的存在，從來都未曾嘗試過失敗的感覺的男人，才會擁有。

面對對方的沉默，顧仁舟顯然有些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的不妥。

他一慫肩，氣場頓時軟了下來。

「我其實，一直有話想要對你說。」

葉淼長出一口氣。

「什麼話？」

他耷拉着腦袋。

「淼，對不起。」

葉淼點頭。

「嗯，還有什麼想說的么？」

顧仁舟低聲道：

「對，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

葉淼面色平靜。

「這句話，你說了很多遍了。」

他猛然抬頭，一幅知錯的樣子哀求道：

「可是我，可是我現在，真的知道我錯了。」

葉淼食指勾起，輕叩身邊的車蓋，一字一頓。

「知道你錯了？很好，顧仁舟大少爺。既然知道你錯了，那還勞煩你高抬貴手放過我，不要再涉入我的生活，可以嗎？我真的已經受夠了過去你毫無節制的索取，這真的讓我很反感。若是你真的知道錯了，那還請你現在老老實實地消失在我的面前，然後，永遠不要出現，讓我安安靜靜的過完我的餘生，可以么？」

幾句話，震得顧仁舟耷拉着腦袋，在也不敢多言一句。

真的很難想像，在外界傳言之中，性格暴戾陰鬱，極度狠辣的梟爺，竟然會有這樣一幅乖順的模樣。

還是在一個看起來安靜柔軟毫無攻擊性的外表之下。

有風吹過，吹散了葉淼額前碎發。

夜色的霓虹燈倒影在她的眼底，昏黃的燈光灑落，為她披上一層薄薄的紗。

路邊的車輛一閃而過，留下的點點餘暉也都映在她的烏黑眼底。

此時的她，就像是從光暈里走出來的神明一般，帶着無盡的救贖，將顧仁舟從過往的泥沼里給拯救出來。

她現在的樣子實在是美好，美好的顧仁舟竟然不忍多看一眼。

終於，他的目光又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這才依依不捨道：

「你，保重。要好好的。」

葉淼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的微笑。

「不遇見你，我就很命大了。」

眼見得兩人之間即將再次無話，顧仁舟趕忙道：「這麼晚了，你先回去吧。」

「你呢？」

「我看着你回去。」

葉淼轉身，走向對面小區。

他做好的決定一向不會被任何人左右，葉淼知道，也不和他糾纏那麼多。

就在她走到了小區門口，顧仁舟突然叫住她，看到她轉身，輕聲道：

「晚安。」

葉淼只是沖他笑了笑，而後轉身走向小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