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赴約

我們吃燒烤，喝啤酒，細雨霏霏，街上人來人往，時光卻相對靜止了。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我的心神只凝聚於現在，平靜自適。

「戀愛是什麼感覺？」我問他。

他正在吃一串烤牛筋，滿嘴辣油，紅潤潤的。我遞給他紙巾，他隨手擦了一把，捏在手裏，皺着眉作思考狀。

「沒法說，等你戀愛就知道了。」他繼續吃，「給你介紹你又不要。」

「不要！」

「那你讓我怎麼說呢？想像中的戀愛跟現實是有區別的。」

「什麼區別？」我好奇的問道。

手機在此時響起，我心裏一動，拿出來一看，果然是於子益打來的。我下意識站起來，走到一邊去接聽。

「明天出來嗎？」他的聲音有些許陌生。

失去了編輯短訊時充足思考時間帶來的緩衝，我頓時接不上話。

「能聽見嗎？」這一聲柔和許多。

「能，我明天有空。」我終於緩過氣。

我們約定在江邊見。我掛斷電話，心裏泛起絲絲甜意。調整好表情，我回到桌旁，繼續跟趙啟喝酒。可我的心早飛越了現在，急遽跳躍在明天的初次約會裏。

吃飽喝足，給李帥他們帶了些，剛回到宿舍，雨驟然轉急，隨着南風，雨刷一般嘩啦啦掃過去，又盪回來，下到後半夜才停。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李帥和小胖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床頭仍有亮光，我給趙啟發了一條短訊。

「還沒睡嗎？」

「沒，睡不着，呼嚕聲太大了。」他很快回復道。

「你跟你女朋友都是初戀嗎？」我問道。

「是啊。怎麼了？」

「那挺好的。你覺得戀愛中最重要的是什麼？」

「戀愛要對等吧，不然會很累。」不等我回復，他又發來一條，「你這麼問是？」

「沒什麼，我睡不着，胡思亂想。」我忙回復道。

「想那麼多也沒用，戀愛遠沒想像中美好。」

「那你還談？」我反問。

「其實現實中的戀愛，甜蜜時刻很少，大部分時候都沒啥感覺，有時還很鬧心。」

「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我說。

「不信拉倒。快睡吧，你明天要出門？」

我們用短訊互道晚安。窗外雨停了，我安然入夢。次日趙啟攀在床邊，把我拍醒。鬧鐘吵醒了他，我反而沒聽見。

我匆匆洗漱出門。雨後的空氣清新純凈，地面尚未乾透，陽光明亮，風微涼。正是約會的好天氣。我來不及吃早餐，買了兩包子，跳上已發動的公車。

不幸的是我暈車了。我強忍着胃部不適，一路昏昏沉沉來到江邊。下車后，我深吸了一口微帶腥味的江風，壓下滿心顫抖，往約定的地點走去。

遠遠的我瞧見了他。

江風勁鼓，樹葉嘩嘩亂響，晨練的人來來去去，他穿一件黑色皮夾克，定定站在那，憑欄眺望江面，正在抽煙。我剛剛平息的心緒，再次因他的背影躁動起來。

我一步步向他走過去。

緊張、興奮、害怕、渴望，無數情緒交織在心裏，太過沉重，簡直喘不過氣。他聽到動靜轉過身，似乎笑了笑。他的目光如有實質，我招架不住，相視短短一秒，我便錯開眼神，望向他背後奔涌的江水。

我怕被他看穿心裏的慌亂。

「你要的cd。」

他遞給我一個束口拉繩袋。我獃獃接過，袋子墜在手裏沉甸甸的。他在抽煙，白煙被江風吹動，撲散在臉上，他眯起一隻眼。

抽煙的他迷離性感，顛覆了我對抽煙男人固有的不良印象。我從沒想到香煙與男人是如此相襯。我突然也很想抽一口。

「可以給我一支煙嗎？」我說。

「你滿十八了嗎？」

我點點頭。

他敞開的皮衣里是一件銀灰色針織衫，肌肉輪廓一覽無餘。我穿淺藍色牛仔褲搭著奶白色無帽衛衣，跟他站在一起，像是來自不同的世界。

他把手裏的半截煙放在我唇上。這一回他在笑，他微笑看着我。他笑與不笑間是冰與火的迥異。煙嘴微潤，我猛吸一口，並未嗆到，卻覺出一種短暫缺氧的眩暈。我分不清這是煙的作用，抑或是他的親密舉動所致。

他只讓我抽了一口。

「多少錢？」我問道。

「送你的。」他道。

「謝謝。」

我們站在那裏。我心頭鹿撞，而他沉靜疏遠，總似神思遊離，由內而外散發的銳利感，無形中壓迫着我，讓我輕鬆不起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伏在石欄上，望向江面，心潮起伏。

陽光爬過樹頂，照在水面上，金光閃爍。江對岸是山，秀麗的輪廓在明透的光線里纖毫畢現。

「我帶你去爬山。」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