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殘缺的月

第62章 殘缺的月

肩頸被抵在玻璃牆上,身後就是流動的海水與魚群,冰冷的溫度竄入皮肉中,那手心卻是滾燙的。

她緊貼著腕骨,熱量流淌。

兩種截然不同的溫度在身體里打轉,如溫吞的細火在皮下燃燒着,稍微有一點煎熬。

楚遲思偏過頭,可唐梨卻又壓了過來,有些繚亂的呼吸落在面側,貼着她的耳尖,聲音低了一點:「遲思。」

分明是壓制着手腕的強硬動作,她的目光卻很溫柔,唐梨低下頭來,輕輕地壓在楚遲思的肩頸上。

虔誠而又臣服,像被馴服的獸。

她呢喃著:「遲思。」

呼吸落在衣領間,順着縫隙流淌進去,水珠般在皮膚上滾動,濕熱而又滾燙,讓楚遲思莫名有種被銜起後頸的錯覺。

那不可言說,波光粼粼的思念,就這樣輕而緩慢地沉入海底,沉入看不見盡頭的黑暗。

楚遲思垂了垂眉,咬緊了唇。

不由分說的悸動蔓延開來,順着四肢百骸蔓延,連骨骼都在戰慄著,要被她的輕喚所融化。

腦海里的概率跳動着,上升亦或是下降,最終卻又停在了相同的數字:【99.999%】

哪怕她真的是唐梨,也不可以。

那些考慮與佈局,無數層疊堆積的記憶,牢牢根植於腦海里,帶來了一個永遠也無法圓滿的概率,一彎殘破不堪的月亮。

不知過了多久,亦或是只有一瞬,楚遲思開口了,聲音很冷,「你這樣壓着我,怎麼做任務?」

她冷聲說:「放開我。」

唐梨仰起些頭,驀然間湊得很近,長睫溫馴地垂落,密密掃過她鼻尖:「不要。」

小孩子討糖般嬌氣的聲音,真是讓人沒脾氣。摸透了你不會生氣,於是就這樣纏着你,怎麼也不願意走。

楚遲思:「……」

幸好楚遲思坐着的地方臨近牆角,遊客偏少些,魚群映下的流動陰影籠罩着她們,創造出了一個小小的隱秘空間。

「我要是鬆手了,你豈不是又要一槍過來,」唐梨理直氣壯,「這次循環才開始多久啊,我還想活久一點。」

楚遲思沒法反駁,因為她確實準備這麼做,計劃着要先利用她找到小楚,再和唐某人慢慢周旋。

「你不是要做任務嗎?」

楚遲思終於捨得抬起眼皮,嗓音依舊沁著寒意,沒什麼好氣地說:「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唐梨嘴皮子可欠,一串就這麼倒出來了,「允許我嫁給你當老婆的婚姻交易嗎?非常好,我同意了。」

楚遲思:「…………」

唐梨笑盈盈地盯着她,指節摩挲著楚遲思的手腕,沿着她的脈絡,軟軟划動了幾下。

指腹擦過腕骨,分明是極輕極輕的動作,卻撓得人皮肉微縮,心裏癢得不行。

楚遲思掙了掙,握緊了金屬。

「我幫你做任務,什麼都可以,」楚遲思面無表情,「你必須帶我去找她。」

唐梨說:「要是你倆可以好好相處,友好交流,不要打打殺殺,拿刀動槍的——那當然可以。」

楚遲思很冷靜:「不可能。」

唐梨開始耍無賴了,她故意湊上前去,挑起一絲黑色長發,用鼻尖蹭了蹭楚遲思的面頰,弄得她有點癢:「遲思,遲思?」

楚遲思板着臉:「幹什麼?」

「蹭蹭我老婆唄,」唐梨看着那軟綿綿的,柔白細膩的面頰,總想咬一口,「遲思,你這幾天怎麼樣?」

楚遲思很冷淡:「還行。」

「你收到我的禮物沒?」唐梨說,「那粉色水母笑起來的小表情,和你特別像,可可愛愛的。」

楚遲思:「…………」

這人一如既往的不講道理。

唐梨顧著逗老婆,還故意用鼻尖去蹭她耳廓,結果壓制腕間的手不小心鬆了松,就給楚遲思抓到了空隙。

下一秒,指尖滑過手心。

銀光閃爍著,一把金屬悄然抵上唐梨的脖頸,緊密欺壓着皮肉,將冰冷的涼意壓入骨頭中。

唐梨也不怕她,委屈地眨眨眼,膽子大過天:「老婆,我給你買了五個盒飯,你有吃嗎?喜歡哪個?」

金屬壓得更深,可保險沒有被打開。

扳機是扣不動的。

「……太多了,我吃不完。」楚遲思面無表情,「我讓你去找的東西,你找到了嗎?」

唐梨忽然笑了,她向前探了探,將金屬更深地壓入脖頸軟肉中,聲音輕飄飄的:「你猜?」

楚遲思擰著眉:「你沒有找到?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回到現實世界?」

唐梨瞳孔偏淺,只有在生氣時會凝起來,顏色微微下沉,似焦黑土壤間埋着的一塊古玉。

「找到了。」

唐梨笑了笑,慢悠悠地說:「就是一不小心被我給撕了,連帶着辦公室都砸了半個。」

楚遲思:「…………」

抵著脖頸的金屬鬆了,被楚遲思收回腰間位置。她抱起手臂來,聲音冷淡:「我明確地說吧。」

「我並不信任你。」

「即使你這麼說了,我也仍舊不能確定你的身份,只要還有那麼一絲的不確定性,我下手就不會猶豫。」

楚遲思神色平靜:「如果有必要,無論是殺了你,還是其他事情——我會採取一切強硬手段,直接結束這個循環。」

鏡范搭載着無比強大的計算力,意識粒子被轉化為數據,短短一瞬就可以修改更迭數千次。

在這個「時間」可被最多延緩4069倍的空間里,什麼都不能確定,什麼都是危險的。

【我絕不能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現在,她也沒辦法…去相信,面前這個「唐梨」,真的值得信任與託付。

「我會幫你做任務,自然是因為這個行為對我有益,而不是單純出於對你的同情或憐憫。」

「你既然準備『接受』我的幫助,就要承擔另一個被定位,且被我殺死的風險。」

楚遲思望着她,漆黑眼睛裏只有冷意,或者也是有那麼一絲希冀與期許的,只是被藏得太深了。

太晦澀了,太痛苦了。

不如欺騙自己,不要去想。

她說得斬釘截鐵且毫不留情,奈何唐梨關注點有那麼一點點歪:「目前,我是『好人』的概率有多高?」

楚遲思說:「九十多。」她生性警惕,還是故意說少了一點,實際目前的概率是99.99999%,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著。

唐梨又問:「為什麼不能是520%?」

楚遲思無奈:「概率最高是1。」

「那你不如給我降一點,乾脆別信任我了,」唐梨說,「變成52.0%之類的,又好聽又有寓意。」

楚遲思:「…………」

邏輯徹底被帶歪,楚遲思有點惱,卻又拿唐梨沒什麼辦法,莫名想到了兩個詞: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海水靜悄悄地涌動着,魚群逡巡徘徊著,伴隨着灑落的陽光,將一切景色都印刻在巨大的玻璃上。

這一切都太過漂亮,太過夢幻縹緲,甚至有一種虛浮的不真實感。

亦或者,這本是就是一個虛擬的,由代碼、程序、數字、圖片、音樂等等搭建而出的鏡中世界。

磅礴的光線鋪在後背,被黑髮裁剪出纖細的線段,細密而又齊整,窄窄一道落進她眼睛裏,貓似的。

「總之,我相信自己的妻子。」

楚遲思望着身側的玻璃,又或者什麼都沒有看,嗓音淡淡,漫不經心地說着:

「我相信她是一位顧全大局的人。很多時候,犧牲是必要的,且不可避免的。」

唐梨對此嗤之以鼻。

她說:「楚遲思,你結婚這麼多年,你自己好好回憶一下:你覺得你老婆是個顧全大局的人嗎?」

楚遲思:「……」

唐梨的性格…應該正好相反。

理智的人永遠擁有籌碼,除非對面的人不講任何道理,每次都能把你邏輯和思路給硬生生掰歪。

楚遲思似乎還想說什麼,唐梨已經傾過半個身子來,手臂環過脖頸,將她往懷裏帶了帶。

鼻尖撥開長發,尋到裏面藏着的耳廓,輕緩地蹭了幾下,聲音含着笑意:「所以,不是要幫我做任務嗎?」

楚遲思板着臉,抱着手臂,倒是沒有太過抗拒唐梨的接近:「嗯。」

黑髮散在肩膀上,清冽的香纏上脖頸。唐梨攬著老婆,親了親她的耳尖:「遲思。」

那細而薄的軟骨抵不過攻勢,被唇畔壓得微微彎曲,看着莫名有點可憐,逐漸染上些淺淡的紅色。

細白的耳廓貼著唇畔,被自己欺負得發熱,發燙,唐梨抿了抿唇,壓下自己想要一口咬下去的衝動。

楚遲思躲了躲,嗓音微啞:「別碰了……你的任務是什麼?」

唐梨神秘一笑:「目前保密。」

片刻之後,兩人出現在淺水展覽館的紀念品商店裏,這裏還挺多遊客的,大部分都是帶着小孩子的家長,正悠閑地四處逛著。

唐梨拿了個蚌殼,開始了她的表演,聲情並茂地說:「親愛的,你是我的珍珠。」

楚遲思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她們這一對「情侶」還挺扎眼的,一個笑意盈盈目光溫柔,一個則冷冰冰的像個玻璃人。

唐梨擠過來,硬把貝殼塞到楚遲思手裏,趁機握緊老婆的手,光明正大地揉了揉。

指腹下一片細膩柔軟,像是捧了滿手細碎的雪,綿綿香氣在掌心撓著癢,充盈了她的身體四處。

楚遲思面無表情:「哦。」

「我是你堅硬的外殼,」唐梨念著台詞,甚至額外發揮了一下。「雖然外表堅硬,但內心很柔弱的。」

她甚至還強調了一下:「我很脆弱的,沒了老婆會很難過,會哭的那種。」

楚遲思終於開口了:「說完了嗎?」

「說完了。」唐梨眼睛彎彎的,抬手觸上楚遲思的面頰,動作很輕,也很慢。

一點點蹭過面頰,觸上那唇畔。

指下肌膚細膩得不可思議,會隨着她的動作而柔軟下陷,會在她唇齒間融化。

楚遲思抬眼望來,分明是有些冷淡的眼神,可那長睫卻密而卷翹,彎月般勾住了心弦。

「楚遲思,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唐梨望着她,眼帘垂落下來,再抬起之時,便是一如既往的燦爛笑意:「所以,笑一笑吧。」

指腹摩挲著唇角,細細的紋路輒過皮膚,她目光太過於溫柔,聲音輕盈,將落寞藏得很好很好,沒人能注意到。

「遲思,笑一笑吧。」

她低聲說着。

開心地,純粹地笑一笑吧。

楚遲思垂了垂睫,推開了她的手:「你任務已經做完了,沒有必要做這些。」

唐梨靠得太近了,總是能輕易地便擾亂她的心緒與計劃。楚遲思向後退了半步,目光掠過周圍的遊客。

「謝謝你帶我來這裏,我已經差不多能猜出另一個我的位置了,」楚遲思將手搭上腰間,解開了金屬的紐扣。

她說:「再見。」

楚遲思說走就走,動作乾脆利索,眨眼便消失在紀念品商店門口,一路匆匆跑過淺水展覽區。

直奔邊側的【化石展覽館】而去。

楚遲思不愧是楚遲思,根據唐梨的反應,動作,以及帶自己來紀念品店的路線,已經精確地推出了小楚的具體位置。

不過,唐梨倒是不以為然。

她抬手撩開褐金長發,右側的耳朵裏面,佩戴着一枚C-1950監聽耳機。

回到之前遊樂場時,唐梨可不是單純地想搶楚遲思的車。她老婆是什麼人,心思縝密,佈局周全,唐梨心裏清楚。

所以,楚遲思的車上可不止有那一個陰魂不散的粉色湯圓情敵,更多的,則是數量繁多,齊整排列的裝備。

唐梨在車尾箱翻到了整套的炸..葯與引爆器,各種各樣的黑衣與黑褲,甚至還有不少瓶瓶罐罐,類似化學藥劑一樣的東西。

當然,還有一整套軍用監聽設備。

唐梨調了調耳機的參數,背景音清晰了不少,可以聽到些許遊客們的談話聲,還有個小傢伙垂頭喪氣的聲音:

「姐姐,現在會在哪裏呢?」

就在不久前,小楚那個傢伙在化石館發現自己不見了,於是就開始到處亂跑,現在正在遠處的南北極館里看企鵝。

唐梨想了想任務內容,從紀念品店隨便買了個企鵝帽子,鬆鬆垮垮地戴在頭上,就當是「穿着玩偶服」了。

她晃悠着向南北極館走去,果不其然,小楚正蹲在玻璃面前,抱着膝蓋,望着裏面的企鵝發獃。

怎麼看起來有點小憂傷?

唐梨也跟着蹲下來,把「親愛的」三個字含混划水花過去,抬手揉了揉小楚的頭:

「小企鵝,你這是怎麼了啊?」

小楚任由她揉,卻沒有抬起頭,仍舊盯着那一塊長方形的玻璃,聲音悶悶地從臂彎中傳出來:「姐姐,你剛才去哪裏了?」

唐梨說:「我去了一趟紀念品店。」

說着,她指了指那頂歪歪斜斜,欲墜未墜的企鵝帽子:「遲思,你看這是什麼?」

小楚抬頭望來,眼睛清澈乾淨,只是一直抿著唇,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唐梨試圖逗她:「是企鵝帽子哦?」

誰曾想,小楚看了看,又把自己悶了回去,賭氣般地不怎麼搭理唐梨:「哦。」

「好啦,別生氣了。」唐梨把小楚攬過來,不過仍舊是恪守距離的,只是揉亂她的黑髮,跟揉亂一隻小動物似的。

「對不起,我不應該丟下你一個人在化石館,」唐梨認真地和她道歉,「我應該先和你說一聲的。」

誰知道,小楚卻搖了搖頭。

「你是成年人,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當然也有自由行動的權利,沒必要把自己綁在我身旁。」

小楚垂著頭,嘟囔著說:「我自己逛水族館,其實也挺開心的……」

話還沒說完,唐梨便傾過了身子,手臂環過脖頸,將小楚整個抱在懷裏,揉了揉。

只是,這個擁抱一點都不親昵。

不是情人間那黏膩、纏綿的擁抱,更像是姐姐抱着個生悶氣的小朋友,或者年長者對於年幼者一種自然的照顧。

「小企鵝,」唐梨揉着她的長發,輕聲安慰說,「你再這麼生氣的話,我會老是想把你抱在懷裏的。」

小楚臉蛋有點紅:「真的嗎?」

這該死的肉麻台詞,對楚遲思說也就算了,對面前這張白紙似的小楚說,唐梨是真的有點不太好意思,內心有愧。

她咬牙切齒地念著台詞,日常想殺去總部,刀了系統和她寫的那一個每日任務小程序。

「當然是真的,」唐梨攬着她,偷偷瞥了眼屏幕,「我會用心呵護你一輩子的。」

唐梨聲音很低,已經盡量把台詞念得含糊不清,瘋狂渾水摸魚,缺字少音,可還是被小楚聽到了大半。

這一句話騰地砸下來,小楚呆了。

她面頰騰地紅了,眼睛水汪汪的,聲音都有點結巴:「你…你說什麼?你不是……」

唐梨鬆開她,拍拍小楚的頭:「我就說一次,聽到就聽到,沒聽到就算了。」

太肉麻太可怕了,千萬別記得。

唐梨在內心默默祈禱。

可她是楚遲思啊,記憶力好得不得了,唐梨還沒反應過來,懷裏便撲來了一個人。

手臂環過腰際,將唐梨整個抱住。

小楚摟住她的腰,抬起些頭來,認認真真地說:「姐姐,你說話要算數。」

唐梨愣了愣:「嗯?」

小楚本身就有點小隻,此刻窩在肩頸,白白糯糯的模樣,更是像極了一顆剝了葉的白米粽子。

她把唐梨抱得很緊,很緊,指節摩挲著腰際,觸到了有些敏..感的皮肉。唐梨僵了僵,下意識想要推開她,可小楚抱得太緊了,怎麼也不肯鬆手。

「姐姐,我是你的小企鵝,你答應了會在我生氣時抱我,會照顧我很久很久的。」

小楚又湊近了些許,黑髮纏到唐梨肩膀上,那雙眼睛分外清冽,分為無辜,看得人心顫不已。

「姐姐,你不可以丟下我。」

小楚一字一句,每個字都清晰,她喉嚨發緊,指節也慢慢攥緊,將衣襟攥在手心裏。

那一雙定定看着唐梨,倒映出她面容輪廓的漆黑眼睛,其實還看到了些其他的東西。

-

剛剛在紀念品店裏,她看到兩人了。

唐梨和另一個自己說着話,將什麼東西放到了她手裏,緊接着還牽起了『自己』的手,觸上她的面頰,輕柔地撫摸著。

不同於看着自己時的溫柔,唐梨眼睛裏面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那些不可言說的情感滿溢而出,纏綿而又繾綣,一眼便像是望了萬年。

兩人看起來很熟悉,也很和睦。

如果另一個自己對唐梨沒有惡意,那昨天的追殺,明顯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另一人要殺的人,從始至終都是『自己』,而唐梨在竭力保護着她,才會帶着自己四處奔走。

可是,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另一人好。唐梨這麼照顧自己,溫柔體貼到她都迷糊了——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身上到底有什麼,是唐梨無比在意,或許也是想要得到的嗎?

我該…怎麼留住唐梨?

小楚在研究院裏出生長大,以楚博士的「實驗品」存在着,一直到7歲時研究院出事,才終於走出那片圓形的天空。

只是,一個小孩終究沒法在貧民窟生存,她很快便被人收養,被關在圖書館里,一直到16歲時被北科大學破格錄取,開始研讀博士學位。

她看過許許多多的書,卻從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從沒有過毛絨絨的可愛玩偶,更沒有遇到過一個會對自己很好的人。

想法越來越清晰,聲音無比清晰:

我想要留住她。

另一個自己,只擁有17歲之後所有的記憶,就算她造出了【鏡范】,但核心的公式,卻掌握在17歲之間的「我」手裏。

如果唐梨想要的是【鏡范的核心公式】,那麼自己一定會找到答案,並且把所有東西交給她。

這樣,唐梨是不是就會滿意,會開心了,就會留下來,呆在自己的身旁了?

小楚咬着唇,又將唐梨抱緊一點。

水族館之旅匆匆結束,唐梨又開始考慮下一個逃亡的地點了,只是,她翻看着地圖,總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遇見楚遲思時……

她狀態很差,肉眼可見的糟糕。

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一邊要確認大重啟之後改變的事情,一邊還要分心來追殺小楚,就這樣硬生生消耗著自己。

還有那一番話也是,楚遲思鐵了心要毀了兩台鏡范,甚至無比平淡地說出那種話:「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她仍舊想要毀了自己。

【楚遲思,你想都不要想】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阻止你】

唐梨揉了揉額心,目光在屏幕上劃過,3號臨近的區塊是2號(楚遲思別墅)與6號(臨港平民區),答案可以說是顯而易見。

2號別墅風險太大了,她只能帶小楚去6號平民區,雖說魚龍混雜的街巷市場有些危險,但也是躲避藏身的好地方。

唐梨毫不客氣,把楚遲思準備的一堆偽裝衣物全翻亂了,她找出件黑色外套裹在小楚身上,把對方包裹得嚴嚴實實。

不愧是楚遲思,萬能的車尾箱裏什麼東西都有。唐梨翻啊翻,又翻出個黑色鴨舌帽來,也扣到了小楚的頭上。

小楚看自己一身黑不溜秋,有點小鬱悶:「姐姐,為什麼要穿成這樣?」

她扯了扯領子,泄出一點柔白肌膚來,嗓音軟綿綿的:「我熱。」

「6號區域沒有5號那麼好的治安,這裏魚龍混雜,不是很安全,你一定要跟緊我。」

唐梨低下身,幫小楚系鞋帶。

小楚抱着她的黑色背包,偷摸著低下頭來,唐梨半跪在自己面前,修長漂亮的手拾起鞋帶,幫她悉心綁緊。

她是會系鞋帶的,可唐梨卻願意彎下身,一點也不計較地幫自己系好,繫緊,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自己。

長發隨風輕晃着,拂過她淺色的睫。那人半跪在自己面前,恍然間,竟讓她期許著神明下墜,墜入這人界。

唐梨很快直起身子,將背包甩在一邊肩膀上,又用空出的手去牽起小楚:「走吧。」

那雙手修長漂亮,也很有力,可以將自己整個包裹住。小楚小心地握着她,心臟撲通撲通跳着,快步跟上唐梨。

唐梨也戴着鴨舌帽,她將惹眼的褐金長發藏起,換上了頂黑色假髮,還加了一副黑框眼鏡。

乍一看,兩人就像姐妹似的。

時間臨近傍晚,街旁的小吃攤陸續開張了,食物的香氣充斥着街道,可以聽到燒烤時的嗞嗞聲響。

唐梨對6號並不熟悉,她只有在第二次循環打聽「劇本背景」時來過這裏一趟,還不幸壓倒了偷偷摸摸跟蹤自己的楚遲思。

不過,這裏的情況比唐梨想的要好一點,周圍大多都是普通居民,言行都友善,沒有【系統地圖】里描述得那麼混亂。

她也稍微放心了一點。

小楚被她牽着,一路注意力全在小吃攤上,流連忘返的,目光恨不得黏在羊肉串上面,吞了好幾下口水。

兩人把東西放回一個隱蔽的小旅館,唐梨探過一遍街道,心裏有底之後,這才敢帶着小楚出來吃晚飯。

她買了一盒章魚小丸子,塞到小楚手裏,然後又去幫小楚點燒烤和糖水了。

小楚捧著紙質小船,用竹籤戳了戳剛做好的章魚小丸子,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咬了半口。

一點都不冷,溫熱的好好吃。

唐梨插兜等著燒烤,用餘光去瞥小楚,就看着那小傢伙跟倉鼠似的,一連往嘴裏塞了兩個小丸子。

她面頰微微鼓起,唇邊還沾著一點醬料,眼睫都笑得彎下來,滿是喜悅的小星星。

這個小傢伙,真的很好哄。

也非常好滿足。

只要一點點好吃的東西,一點點毛絨絨的,溫暖的東西,然後溫聲說幾句話,就能把她輕易騙走。

唐梨揉了揉她的頭,問:「好吃嗎?」

「嗯!」小楚用力點頭,從碎發與指隙間看向唐梨,眼睛彎彎的像是一輪小月牙,「謝謝姐姐,我好喜歡。」

「留着點肚子,」唐梨笑着說道,「我點了一大堆燒烤,總覺得好像吃不完了。」

小楚又咬掉半個丸子,往唐梨這邊蹭了蹭,悄悄靠在她的肩膀上。

小傢伙動作很輕,生怕自己發現似的,讓唐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遲思。」

小楚仰起頭來:「姐姐,怎麼了?」

唐梨抿唇笑着,稍微彎下些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嘴邊:「我看你吃的好香,可不可以喂我一個?」

小楚呆了呆,臉頰又紅了。

她諾諾點着頭,用竹籤叉起一個小丸子,特意沾了最多的醬汁與小碎片,遞到唐梨嘴邊:「給你。」

唐梨一口咬掉,嚇得小楚手都顫了顫,差點就沒拿穩那兩根竹籤。

「唔,好吃。」唐梨嚼著,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味道還可以。」

小楚捧著紙船,又向她靠過來一點,細軟的黑絲髮梢撫過唐梨手背,留下些幽幽的涼意。

「對吧,我也覺得好好吃。」小楚咬着竹籤,面頰旁有個淺淺的小酒窩,棉花糖似的陷下。

說着,她將小紙船整個捧起,獻寶般遞到唐梨面前:「姐姐你喜歡的話,要不要全拿去?」

唐梨瞥她一眼,挑眉笑了。

「小楚,你因果關係搞錯了,」和聰明人呆多了,唐梨感覺自己也沾了點機靈勁,「這個丸子的味道也就一般吧。」

小楚如遭雷擊,捧著紙船的手都在顫:「姐姐…你,你原來不喜歡這個味道嗎?」

「不是不喜歡。」

唐梨傾下身,點了點小楚的鼻尖,不輕也不重,指腹軟軟的,能嗅到些許梨花淡香。

她眼尾微微翹起,掛着幾分笑意:「是因為這是你給我的,所以我才覺得好吃。」

小楚整個人都宕機了。

唐梨看她耳廓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只知道用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樣,感覺自己這人真是壞到家了。

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賬。剛剛平淡了幾個小時,結果骨子裏的慾念又開始作祟,一不小心沒忍住,又開始逗老婆了。

她欲蓋擬彰地咳了咳,正準備收斂一點,衣袖忽地又被人拽了拽,向下拉去。

小楚軟聲說道:「姐姐,低頭。」

唐梨聞言低下頭,只見小楚捧著紙船,將又一顆小丸子送到自己嘴邊。

上面滿滿當當地滾滿了醬料,全是柴魚片和青海苔碎,都快堆不下了。

唐梨有點意外:「不用,你吃就好。」

「姐姐,你剛說過了,」小楚捧著紙船,仔仔細細地重複說道,「你喜歡我給你的東西,不是嗎?」

墨發簌簌向後散落,露出一副精巧細膩,瓷娃娃似的眉眼來,玲瓏地浸在著月色之中。

柔軟的聲音侵入胸膛,她看着唐梨,直看到心坎最深處的地方:「只有我給的,你才覺得好吃。」

這下,愣神的人變成了唐梨。

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喉嚨間有些干啞,機械般地咬過那隻小丸子,幾下便吞咽入喉。

心跳亂了,注意力也亂了。

腦子全在想一些其他的東西,壓根就沒嘗出那隻小丸子是什麼味道,也不知道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小楚期待地看着她:「好吃嗎?」

唐梨咽了咽喉嚨,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嗯…很好吃,謝謝你。」

「你還要不要?」小楚殷勤地捧起紙船,「我吃了三個,你吃了兩個,裏面還有最後一個。」

唐梨恍恍惚惚,說:「不用,我飽了。」

小楚也沒有強求,心滿意足地把最後一個小丸子塞到嘴裏,唐梨則有點分神,好半天都沒緩過來。

就在這時,某個陰魂不散的聲音響起,硬生生把唐梨飄散的思維給扯了回來:「叮咚!」

「檢測到攻略對象1號,攻略對象2號同時在場,觸發【限時任務】,請於時限內及時完成,否則將要接受懲罰!」

【限時任務(0/1)】

【任務限時】48小時

【任務描述】怎麼辦,兩名女朋友撞一起了!作為渣女海王的我,究竟該如何抉擇,又該如何挽回親愛女朋友們的心呢?

【任務詳情1】在2號在場的情況下,將為你傾倒的1號打橫抱起,溫柔地放在一張大床上面,說:「別掙扎了,沒用的。」

【任務詳情2】在1號在場的情況下,溫柔觸碰2號的長發,並且將粉色湯圓玩偶遞給她,深情地說:「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任務台詞】「你們對我來說,都是無比重要的人,我都捨不得。我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掰成兩瓣,放到你們的手裏。是我…對不起你們。」

【失敗懲罰】接受隨機的「危機」懲罰。

這是什麼地獄級別的修羅場任務啊?!唐梨眼前一黑,差點暈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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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渣A后老婆就不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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