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南朝鳳起,長鳴欲舞九天……」缺個門牙的說書老者拉長了音,「而不得也。」

「為何?」又是一聲響木,「玄龍在上也。」

「何解?」又是一頓,「北去千萬里,有蛟龍,敢以身飼,願鳳能扶搖,食真龍……」

……

本就是一間小酒館,聽客寥寥,加上說書先生看着年逾古稀,說起書來可沒了年輕人的抑揚頓挫。年邁氣衰,如今的斷句直叫人聽的憋屈,環顧四周,只有個打盹的店小二了罷。

一個中年漢子倒了杯茶,擺到老人邊上,說道:「陳老先生,店裏沒客人,不如歇著。」

老人聞言便停住,緩緩地拿起茶杯,看到幾根茶葉在表面浮着,又放下來。

漢子開了口:「如今小本買賣難做,前幾天寧壽街開了間酒樓,排場大,關鍵是東西好像也是不貴的,唉,我這小地方怕是撐不下去咯……「

見對方沒反應,他又說:「先生老了,在這硬木凳上一坐就是一天,說書也不是個輕鬆的活啊……」

老人擺了擺手,嘶啞道:「掌柜說的是,老朽早有落葉歸根的打算,合計著是時候要回了。」

漢子只是笑,沒有接話。

「遲遲不動身,還不是怕那村口頑童,問一句客從何處來?歸鄉情怯,其實思鄉情更切。總是要回去的,就在此告別掌柜。」

說罷,端起茶,茶葉已經徹底舒展開來,一飲而盡。大概是實在沒有什麼身家,老者對漢子作了一揖,說走也就走了。

掌柜是想勸說書老人走,卻沒想到對方會這麼乾脆,如今的南朝雖是盛世,卻似乎有了頹勢,而且貧苦人的日子從來都不好過,他已經做好準備打發幾文錢。既然沒提,樂得個省心,便閉口不言。

店小二總算是醒來,看到掌柜三言兩語就讓老頭走了,不免有些為自己擔憂。

說書老頭是去年來的,當時他只是在這要了碗粗茶,邊喝邊念叨着什麼「荀慈小兒,可緯地,難經天,雖乘大勢,想以人算證天心,終是痴人囈語......」坐在一旁發愁的掌柜聽的是一驚一乍的,荀慈是什麼人?北庭的帝師,年級輕輕就位極人臣。可關鍵是,荀慈原是本家人,生在南方,是前朝宰相的幕僚之一。當初面聖連上七策,滿朝官員聽后目瞪口呆,皇帝只是笑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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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鐵青的宰相說:「卿要什麼,朕從不吝嗇,只是這大好江山,還是容朕獨賞幾年。」

權傾一時的宰相長跪不起,當天便告老歸鄉。而荀慈被賜死,只是不知為何又突然出現在北邊,還一舉成了帝師,人們一開始只當是同名同姓。誰知他竟派使臣前來,向皇帝帶來一句:「陛下的江山,確實好看,卻也該看膩了?」原來不只是同名同姓,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隨着這些年北庭國力大增,南朝處處被牽制,荀慈便成了最讓人忌諱的名字。

但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沒什麼可忌諱的,反而有些大字不識的人,喜歡高談闊論,平時在酒桌上,從江湖俠客的恩怨情仇聊到山上神仙的存在與否,最後兜兜轉轉便聊到了那位荀慈。

所以這小酒鋪的掌柜一下子心思就活絡起來,那些生意好的酒館不都有講故事唬人的?早該想到這個點子!他打量了一會兒就開了口,老人沒有猶豫就點了頭,於是小酒館就多了個說書人。

店小二的印象里,那老頭雖然吃店裏的住店裏的,但是食量極小,也沒拿到什麼工錢。即便這樣還是被這狗日的掌柜趕了去,這不得趕快另尋出路,免得哪一天輪到自己,到時候喝西北風去?

......

三月陽春,天上雲淡,身旁風輕。

陳老頭不知從哪弄來一匹劣馬,在馬背上墊幾塊麻布就當是鞍。幾天裏晃悠着出了城,向東行。城外雖不及城內繁華,可畢竟還屬於南朝京城的方圓千里之中,路邊還是會零零散散有些商販,只是如果再往東走一些時日,就會比較荒涼,要想買杯茶討杯水都不容易。唯一的一點好處就是,因為人煙稀少,馬賊強盜自然也就少,不用擔心一覺睡醒身家性命都丟在荒郊野外。

......

也不知過了多久,咸濕的海風吹來,浩瀚東海出現在老人視線中。陳老頭下馬步行,鬆開韁繩。眼前只有茫茫一片沙土,還有一些被沙子埋了半截的木塊,這便是他的故鄉了,以前是個小漁村。現在成了荒土,倒沒有什麼感懷,意料之中的事。

「陳印。」一個佩劍男子不知何時站在老人身後。

「按照約定,白峰借你百年,你準備何時前往?」

陳老頭轉過身來,眼前這人,單名「青」,無姓,跟自己同輩,當初同行過一段時日,多年未見卻容貌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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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說:「百年未免長了些,我終歸不是山上人。」

青看着他,沒有說話。

「現在便去罷。」

男子點了點頭,將手搭在老人肩上,然後陳老頭只感覺眼前一花,再睜眼已在雲上,腳踏佩劍。不久就深入東海,回頭已不見陸地,青掐了個劍訣,空無一物的海上頓時出現一座巨大的「島」,或者說是幾座山峰。世人傳言東海有蓬萊之仙島,但至少這不是蓬萊,一共三座山峰,青,白,黑,所以就叫三峰島。

落在白峰頂,皆是霧氣,其實還有劍氣,只不過這兩個人一個不在意,一個沒感覺。

到了山腰處,便是清秀林間,有小瀑,有小溪,還有幾間木屋。

陳老頭捋了捋鬍子,還算滿意,他問青:「說吧,你要我幫什麼忙?想必不是易事。不然你哪裏願意讓一個糟老頭子在你這寶貝白峰住下。是想知道南朝李灼命數中避不開的劫,還是想知道北庭荀慈謀術中缺的真,或者是百年前蘇菁證道失敗中遁去的一?」

男子望着這個看似平和其實傲氣深入脊樑的老人,緩緩道:「我對南北兩朝從無興趣,至於那位女子劍仙玉殞的原因......其實不用你告訴我。「

老人乾咳了兩聲,道:「你不如直說,我哪裏猜得到?」

青沉默一會,便消失不見。再回來時抱着一個安睡的嬰兒,在陳老頭髮愣的時候小心翼翼的遞到他懷中。

「我要你幫我養大這個孩子。」

老人並沒有回應這個唐突的要求,而是陷入沉思,他抬頭望了一眼青。

青說:「這孩子姓蘇,名字......你來取吧。」

陳老頭點了點頭,彷彿心中已經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笑道:「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頓了頓,又說:「依我看,單名一個白字。」

青問「為何名白?」

「沒什麼深意,註定要在白峰長大的孩子,省事些,不如就叫白。」

「......有什麼需要可以找我。」

陳老頭擺了擺手,青沒再說什麼便走了。

小蘇白不知何時醒的,伸出手拽住老人的鬍鬚,「咯咯」的笑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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