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夜行軍
「你能聽到什麼怪聲么？」
確切的說，張智宇覺得那聲音不是來自聽覺，他只是感覺得到金屬的刮擦，疾速的敲打，彷彿內心深處的臆想，只是它們愈發明晰，已經到了不可忽視的程度。感覺開始真正地轉化為聲，音調如同銳利的尖刀撕扯起他的五臟六腑，和著暴雨永無止境的節奏，化作重鎚，擊打着大腦皮層每一個細胞。
痛苦猶如滾動的海潮，卻越加洶湧，開始時，只是寂寥的穿越海峽的微風。
痛苦彷彿縈繞了幾個小時，他猛然發覺，兩人才剛剛踏上緩步台。
牆紙已經開始燃燒了，艾里森留下的污漬包裹在陰鬱的火焰之中。
「聽到什麼？」
「沒啥，可能是雨聲，我聽錯了。」張智宇皺了皺眉。
「指不定是語音系統對你腦子產生影響了，別去管它，怪聲音會消失的。」
火吞噬了所有可供燃燒的東西，順着木製的圍欄，地板，畫作奔騰而過，每一個房間都在熊熊燃燒，電子設備的內爆使大團的火焰不時爆裂開來，夾雜着電流閃耀作青藍的電光。幸運的是，旅店的基調定位於岩石，而非木材。即便如此，整個旅館還是陷入火海之中。
酒店的消防設備正在工作，亮藍色外殼的金屬圓盤穿行於火焰中，匆忙地試着壓制蔓延的火勢。
烈焰於階梯兩側燃起，階梯足夠寬闊，化作橙紅包裹的通道，濃煙滾滾，烈焰焚烤的芬芳流淌著。
張智宇首先注意到了那隻手持弓弩的蜥蜴。
首先是門廊，緊接着，盛滿「弩箭」的背包燃起烈焰，火焰逐漸吞噬了它的身軀，骨骼沒於火海，淪為漆黑的陰霾。
「對了，」王健宇皺緊了眉頭，「你覺不覺得太安靜了？那些爆炸聲，我好像聽不到了，媽的，這些火焰的聲音真他媽太吵了！」
整座建築猛地震撼起來，焦躁的鼓點，震動自牆壁擴散至整座建築。火焰隨之瘋狂地搖曳，火星飛濺，猶如雨幕中狂暴的泡沫，烈焰肆意擴展軀身，囂狂地飛舞。
張智宇飛身躍下階梯，橙紅火幕獰笑着撲來，隨着碰撞輕易地消逝無蹤。他將雙臂護住面頰，火光掠過身軀，襯衫開始燃起微弱的火苗，地面逐漸傾斜，迎面撲來，散落的殘骸，都在快速地肉眼可見地擴大，衣襟隨着氣流鼓動着來回碰撞。
他覺得腿骨折斷了，劇痛迫使他躺倒在地，頭腦中的風暴越加喧囂了，如警笛般轟鳴起來，驚聲尖叫。
面前，是一枚並不規則的建築碎塊，稜角分明，側方，斑斑點點浸透著泛黑的血水，但那不是自己的血液，他很確定。
王健宇穩穩地落在前方，張智宇感受得到墜地后擴散開來的氣流。
「艹你媽，起他媽來。」王健宇罵了起來。
他狠狠地剝下了張智宇的外套，死力甩向了遠方。外衣已被火焰引燃，鼓動着熱浪飄忽著滑翔，化作翱翔的火鳥，雙翅染著橙紅色的烈焰。
「天，」張智宇狼狽不堪地翻過了身，「你啥事都沒他媽的有？」
久久聽不到王健宇的回答。
張智宇疑惑地支起了上半身，面前的男性正注視着殘垣之外。
他循着王健宇的視線望去。
是全息女郎！無數的全息女郎。她們共同舞蹈，扭曲的舞步，殘缺的軀身。暴雨如注，青灰的雷霆不斷劃過天際，她們的面頰同時旋轉，睫毛纖長的玉指同時靠近紅唇，俏皮的面孔同時扭曲出駭人的驚悚感。霓虹的色彩轉瞬即逝，女郎們的面容模糊作無數的殘影，如奔涌而去的長河。地動山搖，狂熱喧囂的震撼，彷彿地殼將隨之粉身碎骨。
張智宇終於看清了，那是無數的蜘蛛。
無數巨大的蜘蛛，金屬外殼猶如夜色般漆黑，全息女郎的舞姿映射其上。那是支無比龐大的隊伍，如潮水的洪流，將一切阻礙碾作灰燼。黑浪翻騰著沖刷整座城市，大廈化作海峽的兩岸，它們則翻越其上，金屬利爪輕易刺透了牆壁，彷若只不過是層層薄弱的白紙。
燃燒着烈焰的旅館，無異於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盞明燈，而這些源源不斷的金屬蜘蛛，只是繼續行進著。
女郎終究停止了舞步，永恆的舞蹈隨着屏幕的粉碎灰飛煙滅，越發陰鬱的烈焰剎那間無比耀眼，萬物陷入黑暗之中。唯有不時爆裂的雷霆，蜘蛛行進的轟響，似乎永無止境的暴雨，表明在殘垣之外還存在着另一個世界。
彷彿頭腦中的風暴席捲到了現實。
「哦......」王健宇緩過神來，「我們不只是擁有了恢復的能力，我相信你也可以輕鬆跳過二層欄桿上的烈焰，還沒必要把昂貴的外套丟掉。」
他還是那麼泰然自若。張智宇想着。不過，望着遷徙一般龐大的機械蜘蛛軍團，他發覺了自己全然沒有一絲惶恐，甚至沒有一絲詫異。
似乎自己在等待一件必將發生的事。
「憑這些東西，」王健宇定定地瞪着殘垣之外的黑暗，「也難怪那些戰火停下來了。」
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來，終於那些（）得逞了。」
「我不覺得是（），」當親眼目睹黑暗中的行軍后，痛苦的浪潮反而無影無蹤，張智宇將視線投向破碎的旋轉門之外，無數道閃電正撕裂著雨幕，流竄著霓虹黯淡凄冷的光，「它們的材料，什麼人能搞到這麼多金屬？那是新區的方向，據我所知，新區地下可沒什麼工廠。」
「你的意思指政府造了這些東西？」王健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搖了搖頭，「為什麼要造這種東西？我告訴你，他們沒瘋到那種程度，一定是賽沃森，絕對是那些混蛋賽沃森。」
張智宇輕輕點了點頭。
「但是它們要去向哪呢？」
張智宇沒有再回答，他站直了身體，不再坐在濕冷的地面，腿骨已經恢復如初，陪同身旁的男子一同向外望去。
望着這些蜘蛛，他卻莫名感受到了喜悅，伴隨着絲絲的欣慰。只是為什麼，他卻再也記不清了。
也許只是一時的神經過敏？
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