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血償
「我得......坦白一些事。」張智宇翻了翻白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後視鏡中，兩名中央青年相視一秒，張智宇不自覺地避過雙眼。
「自由人」損傷很嚴重，本應數十年的辛勞歷程縮為短短几個小時。曾嶄新好似烈焰般赤紅的車身，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刮痕，灰黑色輻射塵替翻卷翹起的鋼板祭出血肉，奢華的汽車堪稱煥然一新。
或許算不上什麼壞事，墓地的泥濘中刨出的屍骸永無與緋色的雷霆相喻的可能，萬眾矚目的債務更必由此一筆償還。
最後一根「黃金左輪」燒得見了底，張智宇忿忿甩出空蕩蕩的塑料包裝，一隻眼睛的眼眶隱隱作痛，他卻不明白自己因何作怒。
座駕驟然崩散作虛幻的蜃樓，莫名的薄霧朦朧了視野，窈窕的身姿於水汽間沉浮，紫於緋紅的深處滾燙沸騰，亦如璀璨的星輝於烈焰內核飄舞。
再不會莫名崩射藍色的火星，將燃燒着的香煙一分為二。
再不會猛然顯露略顯抱怨的雙眸，哪怕寬敞的宅邸已然煙斜霧橫。
「恩，你說。」女孩稍稍歪了歪頭，微笑着回應道，輕柔而明晰的音節，宛如跳躍着的音符。
她的笑容真的很動人，琥珀似的眸子，舉手投足，都潛藏着一份本不應屬於她，不屬於所有行走在這顆行星上生命的純真，那是楚楚可憐似的纖柔之感。
很罕見，真他媽的非常罕見，糞坑世界癱軟狗屎間一朵難得嬌艷，而又他媽頑強著挺立的該死鮮花，此刻，她綻放得真他媽的璀璨無比，彷彿每一束隱約的細小纖維都熠出光輝。
但願這些纖柔的花瓣不會經受污穢的褻瀆，那些尋常反覆的撕扯凌1辱玷污，直至本我的色彩消褪作煙灰，四分五裂淪落作破碎飛濺的淤泥，終同那些骯髒腐臭的穢物融而為一。
倘若那無暇的漆層內並非腐朽。
一絲隱隱而莫名的焦慮於內心躁動。
怎樣表述呢？
張智宇放緩了車子速度，引擎極不情願地高聲抱怨起來。
事實上毫無頭緒。
百米之外，三十號街區，或者說，已逝之人的骸骨若隱若現。
張智宇決定一五一十地說明情況，每個人的性命都被緊緊拷在一起的現實，他不得不講明早已考慮好的，那兩人可以得知的全部計劃，假如它們能得到施行的機會。
暗無天日，前方數十米外，陰影將街道沿路截斷，頂空，一棟大廈攔腰坍塌。可能是某種極強的磁暴輻射，區域網絡因某種原因死得挺徹底的，無從得知這座大樓屬於哪位倒霉的混蛋了。
減速，影子悄然遮掩住暮色，千米上空，周遭的建築默默擔起同伴的半截身體，每一根肌肉都在微微顫抖著，急促喘息著，傍晚的微風混合鋼鐵框架的吱嘎作響，不時會有殘片剝離開來，呼嘯著墜下，那是一枚枚因灼烤而焦黑貝殼化石般的碎塊，墜落，碰撞，粉碎，騰起灰黑色的粉末。
放射性讀數早就突破了警戒線，爆了表，一路飆升。幾分鐘前，張智宇不厭其煩地結束了程序進程。說實話，事到如今，核輻射已不足掛齒，假如時間允許，他甚至考慮過是否要測試這副身體的極限。五天來，目睹經受的林林總總正一次次刷新他的認知，戲劇性，無數巧合總是匪夷所思，這是個要命的問題，但如今真正需要擔心的，是怎樣才能統一三人的戰線，自始至終，他毫無頭緒。
似乎正是無數難以置信的巧合促成了如今的一幕幕，張智宇甚至不知道是誰在窮追不捨，就連數十小時前遍地橫行的機械怪物也銷聲匿跡，簡直是專門為了即將展開的追逐騰出了位置。
或許真的如同王健宇隕滅前竭力暗示的，看似毫無聯繫的事件都不是表面那樣簡單，一切的背後有所暗藏，某種局外人根本無從想像的陰謀。他感覺到無形的牽線無時無刻不在牽引著自己，正如老大哥，那些教授，士兵，喪屍嫖客......反常地活躍於丟掉了鐵絲網的全球網。每個人都好似一具傀儡，無能為力，一無所知，卻共同邁向未來那愈發混沌的未知。
或許真相更可能僅如王坤志所講，真的不過只是隨機發生普通的事件，命中注定，深深銘刻於靈魂的深處，自冉冉朝暉，到如血殘陽，每一刻，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只是取決於不可逆轉的命運，個人的意志無能為力，自始至終，上帝的手指一直不懷好意地抻拉着木偶牽線。
儘可能地表現出人性的善良，那究竟意味着什麼？
張智宇一頭霧水，卻不得不暫且將一切啞謎拋向腦後。
聖徒一般，替憎恨自己的人祈禱，為鄙夷自己的人賜福，以德報怨，將花朵小心翼翼地插入面向額頭的槍膛。
那我還真他媽是個傻逼智障腦殘瘋子。
「我說完了，還是那句話，想不想離開是你們的自由，無論何時下車都還算來得及。」
「那麼你趕緊給我們武器吧。」遲宇陽的聲音依舊很冰冷，不同的是，如今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挑，雙眼幾乎綻放得出光來。
「真的啊，按你說的......」孫一萌也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起碼，你得給我們說好的槍支彈藥啥的吧。」
張智宇開始懷疑這一決定是否明智了。
以眼還眼，父債子償。
更何況這筆舊債浸滿了鮮血和淚水，骨肉和傷痛化作其堅不可摧的外殼。
數十年過去，無論曾為何物，都必然腐朽，臭不可聞。
他明白，自己一直都不是什麼聖徒，沒人會是被什麼詠唱着聖歌天使們潔白羽毛簇擁著的，真正的聖徒。
罪惡，透著每個毛孔散發出難以忍受的惡臭，所有人都是罪人，但這畢竟是人們的天性。
張智宇愈發感受得到某些事物，某些時刻，彷彿系維著世間萬物的引線突兀地歷歷在目，千絲萬縷，卻觸不可及。儘管那感受滿懷着熱切脈搏般跳躍着，他卻無可奈何。
也許這就是禁區男子所述的命運吧。
他希望，自己至少會是個明智的罪人。
無論審判能否降臨。
」我們先給你找一副眼鏡好了。」張智宇嘆了口氣，車子緩緩停在路旁，他向窗外高聳大廈破碎的外壁努了努嘴，率先打開了車門，「那三層樓是商業區，咱們要儘快為她找到一副眼鏡，要想活命，那可是必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