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門進門
又是一日清晨，趙俏兒趕在雞鳴之前便起了身，這是最近幾日她學到的東西，先頭幾日總是白芨在門外頭等她，如今她已經能先白芨一步，先走到門口等着她了。
幾天前的粽葉，她和白芨二人不過洗到戌時，洗到十個手指頭全都起了皮，回房后梳洗時，卻發現身上那淡淡的粽香是怎麼也洗不掉了，同屋的女孩子笑話她，本來就因病瘦比竹竿，如今身上滿是竹葉味，到更像剛從山上挖出來的了。
今日，白芨說要帶她做一件不同的事情，讓她將衣裳穿的平整些，她聽話照做了，順便在這後院門口等著了，院裏頭的梨花桃花都敗的差不多了，甚至有些都結出了一個個青澀的小桃子，圓溜溜地掛在枝頭，讓人看着不免生出了幾分喜愛的意思來。
不多時，白芨也來了，看見她早早等著的樣子不由的滿意的一笑，「早早等著了吧，這些日子越起越早了。」
趙俏兒也笑開了顏，「總不能讓白芨姐姐失望吧，若是連尊師重道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就太對不起白芨姐姐這段時間的栽培了。」
白芨笑着「嘴倒是挺貧，走吧，我帶你去見夫人，是夫人點了名要見你，我看現在你已經合格了，今日就提前只會了夫人，帶你去見她。」
趙俏兒心中略有驚喜，卻也有半分不確定，自己雖然說為了活下去做了奴婢，可是到底是大家小姐，就是先前洗粽葉的時候平心靜氣了不少，此時一下子要將身份帶入到受人奴役的身份里去，似乎還是困難了一些。
白芨見到了她面上的糾結，安撫一笑，「沒事，夫人人很和善，不會對你很嚴厲的。」
趙俏兒微微一笑，明白白芨是好意，也知道她錯會意了自己，沒多說什麼，只是跟着她，去了前頭的正屋。
屋裏頭顧夫人坐在太師椅上，微微含頜，手上一本賬本，指尖時不時在賬本上一點一點，面上卻沒有半分顏色，許是儀態太過美好，就連翻書這件事，看着都有一份天然的風致來。店鋪裏頭穿的稍好的管事站在邊上，顧夫人身邊還站了不少丫頭婢子，手上捧著布匹和飾品，看着是等顧夫人點貨。
白芨直接帶着趙俏兒去了後頭屋子，命她先在裏頭候着，等夫人事情做完了，再出來拜見。
趙俏兒也沒見半分不耐心，只是在裏頭等著，連頭都不見抬。也將身後屋裏頭的擺件統統當了個視而不見。
這屋子裏頭沒有衣物，後面還有一個房簾，大抵是顧夫人出來見客人稍稍停歇整理衣裳的地方。哪怕就是個小廳堂，也透出了一陣典雅溫柔的感覺。靠窗兩把黃花梨太師椅，中間放了一張黃木小几，小几木質打磨的十分光滑，雕花也別有一番風味，小几上放了一盆水仙，眼下已是五月，水仙早就開過了，眼下雖是光禿禿的，那墨綠色泛著蠟光的纖長葉片，看着也別有一番滋味。
牆上掛了一張雀啼蘭，不過那蘭花開的鬱鬱蔥蔥，那雀鳥也不是普通麻雀，看着到有些像喜鵲。那墨汁上透出的微微清香，讓人有一種到了蘭花盛開的山澗之間的感覺。屋子裏的裝飾就這幾樣，硬要算的話，就只有小几上擺的那套茶杯了。那茶杯上頭畫着兩隻圓滾滾的食鐵獸，那畫師也是底蘊深厚，那食鐵獸像是要從茶杯上滾出來一般，毛髮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見着那茶盞邊上竟然放了一罐子茶葉，連小火爐都已是備好了，看着像是平日裏常備着的，可空氣中卻是一絲熱茶香味也無，想來顧夫人想先考教考教她的烹茶之技了。趙俏兒想着進來時顧夫人手中的賬本厚度，粗略計算了時間，便開始烹茶。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顧夫人掀開帘子進來，帘子還未放下，這邊趙俏兒已經是行上了禮，她不動聲色走到了太師椅上坐下，叫趙俏兒起來。
顧夫人身後跟着的白芨這時候才上前道，「夫人，這就是那日，你命我留下的丫鬟，已是調教好了，請夫人過目。」
顧夫人卻是端坐不動，輕輕抬手，趙俏兒連忙上去為她斟茶，茶水未濺出半滴來，將茶遞與顧夫人以後就恭敬地站在一邊，等著顧夫人問話。
茶水只微微沾濕了嘴唇，顧夫人便已將茶盞放下，讚賞道「是碗好茶，這烹茶的手藝倒像是京城季夫人的，當年，去京城時，偶然遇到了季夫人，有幸嘗過她的手藝，你這茶不像是有形無神，倒頗有得了真傳的意味，想來，與季夫人的關係非同小可，你與季夫人可有淵源？」
這顧夫人果然不是一般處在深閨裏頭的無知夫人，閱歷學識樣樣不缺，連烹茶的技法對茶湯氣味的細微差別都能分別的出來。季夫人是她娘親的親親妹子，母親去世后，只有姨母來看她，也是多虧了有姨母這個鄭國侯夫人時常來看她，她在相府的日子也不至於太過艱辛，不過她實在覺得相府沒有歸屬感，便修書一封偷偷寄給了姨母，便有了後頭的偷跑計劃，只是，後面成為奴婢的事實在坎坷，是她當初出來時不曾想過的。
趙俏兒也不能直接將自己和季夫人的關係和盤托出，只能道，「前些年在京城住過一段時日，跟着家中的長輩，伺候過一段時間季夫人，見得多了，久而久之也就學會了季夫人的烹茶之技。」
顧夫人聽了倒是像被逗笑了一般，「你倒是運氣好，旁的人拿了千兩黃金都不一定求得來的烹茶之技，你就是去伺候了一段時間都學來了，學的還不錯，倒是個伶俐孩子。」
趙俏兒低着頭只道，「夫人謬讚了，不過三分相仿罷了，上不得枱面的。」
顧夫人端著茶盞，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趙俏兒倒覺得自己連每一根髮絲似乎都處在顧夫人的視線之下，似乎剛剛那個談笑的貴婦人換了個人，此時雖然端端正正地坐着，可是身上那威壓可是輕易忽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