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無形

「清空你的思緒，由內而外，無拘無形，像水一樣。水入杯中，則為杯形，水入瓶內，即成瓶狀；有如小溪潺潺，滋潤萬物，亦能巨浪滔天，吞噬一切。像水一樣吧，我的朋友」這段話是李小龍在電影里的台詞，也代表着他的武術哲學。在他看來，不僅僅是學習武術，一切學習成長的最終目的就是要真誠的表達自我。

陸回最近對這段話很有感觸。原本李小龍就是他的偶像，那些經典的電影畫面早就映在了他的腦海里。之前在大學時陸回還系統的學習過截拳道，但只是學會了一些格鬥技巧，使身體矯健一些罷了，現在的情況則有點不同。或許是因為現在的身體正處於高速發展階段，彷彿每個細胞都想要表現自己的力量。每當陸回跑到田畈上，置身田野里，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小時候爸爸教的軍體拳，不由自主的練起了截拳道。日積月累，感官愈發靈敏，整個身體變得越來越輕盈。又或許是因為陸回心中燃燒着的那一團火，一團奮發有為改變世界的火，一團無懼無畏愛意噴涌的火。若是碰到一條狗，陸回便想着自己也是一條狗，像它一樣嗅着氣味，像它一樣隨風奔跑；若是看到一隻貓，便想着自己是只貓，像它一樣彈跳，像它一樣快速出手……更有可能是棋藝的提升讓陸回對李小龍的話有了新的認識。

雖然上次陸回取得了小港鎮象棋冠軍，但他並沒有對接下來縣裏的比賽有所期待。畢竟水平有限，陸回也沒有精進棋藝的決心，但是一本書改變了他的想法。書名《象棋搏殺藝術》，內容主要是記錄分析各路象棋大師在複雜的中局盤面下通過精確計算和巧妙構思入局搏殺戰例。書中的搏殺藝術當然吸引着陸回，但真正讓陸回廢寢忘食完全沉浸於書中的原因是送書的人——青蓮。如同陳方和陸回一樣，青蓮和陸回表面是師生關係，實際上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愈發親密。從教室到宿舍，從英語到紅燒魚，從音樂到電影，從父母到理想……交集越多，牽掛越多。青蓮知道陸回將要參加縣裏的象棋比賽，特意去新華書店買了這本棋書送給他。於是乎收到棋書的陸回如同打了雞血似的，鬥志昂揚的扎進書中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陸回這一紮便扎進了刀光劍影的江湖中。各路高手狹路相逢，大展身手。有的穩紮穩打固若金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似不動明王；有的豪放彪悍大開大合，置死地而後生，一往無前；有的詭計多端陷阱重重，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陸回貪婪的吸收著各派精華，內力慢慢深厚。大概半個月的時間，陸回的腦海里始終裝着棋盤，在陳方老師的宿舍里，整夜整夜的推演，彷彿一個閉關修鍊的武痴。一直到星期四的晚上，陸回終於把棋書研究了一遍，書中所有精彩戰例都映在了腦海里。他興奮地推開房門，外面漆黑一片，已然夜深，一縷寒風夾着雪花撲面而來。「下雪了！」陸回伸手去抓，有些驚訝。原來這晚上寒流襲來，整個紅沙市下起了2001年的第一場雪。

第二天一早，被鬧鐘叫醒的陸回懶懶地睜開眼睛，窗外校園裏的歡聲笑語格外清澈，陸回笑了笑迅速起身。刷牙洗臉照鏡子，才發現頭髮蓬蓬的，趕巧洗漱台上還有陳方老師剩下的半袋洗髮露，便直接用清涼的自來水洗了頭髮。簡單收拾下房間，陸回這才慢慢悠悠的出門，淺淺的白雪鋪滿了校園各個角落，興奮的學生們已經開始堆雪人打雪仗啦！

早讀課上，夏薇詢問陸回明天是不是要參加縣裏的象棋比賽。

「你怎麼知道？」陸回有些好奇，這事應該只有陳方和青蓮知道，難道是夏荷？

「信息交換。」夏薇捧著書，目不斜視道。

「你姐跟你說的吧。」陸回猜測道。

「不是，你不想知道就算了。」夏薇故作生氣。

「好吧，信息交換，反正我除了一個大秘密以外，所有事情都是光明磊落的。」

「什麼大秘密？」夏薇很好奇。

「秘密！」陸回聳聳肩道。

「那你和青蓮老師……到哪個階段了？」夏薇悄悄問道。

「開始階段。」陸回老老實實道。

「有沒有……牽手？」夏薇轉過頭看着陸回，臉頰微紅。

「沒有。」陸回坦然道。

「哦。」夏薇點了點頭。

「信息交換。」

「我媽告訴我的。」夏薇解釋：「就是鎮里的文部長，明天一早她和你一起去縣城，她去開會，你去比賽。」

「原來如此，難怪眼熟。」陸回瞭然道。

縣城的象棋比賽日期是早就定好了的，本來陳方準備和陸回一起打車過去，可是周六家裏臨時有事。鎮里有車帶陸回過去當然挺好，但不能去現場觀戰，陳方頗感遺憾，只能希望陸回取得好成績，回來再給他擺擺棋。這段時間他知道陸回潛心備戰，故意沒在宿舍住，教學上的大小事務也一併攬著。天氣突然變涼，他看陸回穿的單薄，便借了外套給他穿。陳方老師的關心陸回很感動，也有一點慚愧，因為若不是青蓮的期望，他是不會這麼認真備戰的。

星期六一早，鎮里的車如約而至，接上了在學校門口等待的陸回，沿着250國道向北而行。陸回和司機坐在前排，夏薇的媽媽文敏坐在後排。簡單的寒暄幾句后，陸回便靜靜地望着窗外的風景。文敏饒有興趣地觀察着陸回，因為他很可能是女兒的初戀。

「小陸，你家是哪個村的？」文敏詢問。

「茅庵勝利。」陸迴轉過頭回答。

「哦，你可知道我是夏薇的媽媽？聽她說你倆是同桌呀！」

「嗯，她昨天跟我說起你的。」

「小薇講你成績全校第一呀?」

「嗯。」

「難怪象棋下得這麼好，這次縣裏比賽再拿個第一名！」

「儘力而為。」

「這是你的參賽證，等會我先下車，吳司機帶你去會場，你自己進去，聽那裏工作人員安排就行了，完了之後再和小吳一起去接我。」文敏把證件遞給陸回道。

「好的。」陸回看了眼證件便把它掛在了脖子上，上面的照片果然是上次鎮里比賽時拍的。

路上吳為一直專心開車，沒怎麼說話，把文敏送到縣政府後明顯放鬆下來，主動和陸回交流起來。比賽會場安排在懷安中學旁的靜心棋社，吳為加速把陸回送到目的地后，迅速下車點了根香煙，叮囑陸回結束後去不遠處的環球網吧找他。

陸回沒想到居然是在懷安中學旁邊，望着熟悉的學校大門和街道上的店鋪，不由回想起遙遠的高中時光。面前的靜心棋社倒沒有印象，門口的對聯「世事如棋，勝敗局無數；棋如世事，覺悟有幾人」耐人尋味。陸回整理下衣服，清空自己的思緒，邁步而入。

比賽從早上9點持續到下午3點，隨着戰鬥的進行，陸回的狀態越來越好，棋走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隨性。最後一盤棋，陸回執紅瀟灑地戰勝了縣種子選手劉義獲得了第一。塵埃落定，組織者總結髮言，並頒發了證書和獎金，作為小港鎮的代表，陸回行雲流水如羚羊掛角的棋路獲得了選手們的一致推崇，成為了新一屆當之無愧的縣冠軍！

收穫滿滿的陸回看到鎮里的車子依然停在棋社門口，便準備先到網吧和吳為打聲招呼。陸回來到網吧門口，剛要進去，隱約聽到巷子裏傳來哭鬧聲，便過去探查，看到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小夥子正把一位小姑娘困在了死胡同里。仔細一瞧，那小姑娘生得真是好看，此時秀眉輕蹙、情目含淚的模樣彷彿黛玉轉世晴雯復生！

「林妃！」陸回突然想起眼前這姑娘很可能就是將來的高中同學林妃，她媽媽秦娥是懷安中學的音樂老師。記得兩人還同桌過一段時間，遺憾的是高三的時候林妃突然重病輟學，不久便離世了。

「嗯！」林妃答應一聲，始終認不出走過來的陸回，只是看他色眯眯地盯着自己，恐怕和眼前的兩位是一夥的。

「你是什麼人？」兩兄弟後知後覺，轉過身被面前的陸回嚇了一跳。

「我是她哥。」陸回一邊回答一邊熱身，準備教訓一下這兩小子。

「怎麼！想打架呀？」兩兄弟咋呼道。

陸回也不說話，擺開了架勢，向兩人招手，示意他們一起上。二人知道避無可避，互相看了一眼，握緊拳頭，一起沖了上去。林妃此時也平靜下來，擦了擦眼睛，只見那冒牌哥哥動若游龍靜如松柏，單方面的毆打着二人，直到二人認錯才放他們離開。

「出氣了吧。」陸回邊整理衣服邊對林妃道。兩兄弟看似狼狽不堪，但只是皮外傷，因為陸回始終控制着力道和打點。

「謝謝，但我不認識你。」

「我叫陸——寶，你叫我寶哥哥就行了。」

「謝謝，再見。」

「林妃，我們還會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