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孒塵與月肜

第1章孒塵與月肜

遠看，一塊巨大的黑板，點綴著很多亮晶晶，像是幼兒園搞活動的布置。

稍微接近一些，便看到那些精緻的瑩亮，更加清晰起來；但已經不像是黑板，卻像是win10的屏保。

鏡頭抵近，黑色更加深邃，變得廣袤無際；所有的亮晶晶，都不再是點綴的裝飾物，而是逐漸變大，變成了無數的星體。

棋布星羅，一動不動的，懸浮在黑色的宇宙之中。

穿過一片紺色星雲，我們的鏡頭，發現了一個小不點，在緩慢的移動著。

在這深幽的宇宙間，像個爬行在屏幕上的蟲子，蠕動不停。

再近些，便能看清，那是一艘宇宙飛船。外殼上，有個明顯的紅色標誌，上面有五顆金色的小星星，一大四小。

隨著鏡頭的移動，進入一個船艙。巨大的舷窗前面，站著一位姑娘，正靜愨的，凝視著舷窗外的宇宙。

耳邊傳來廣播的聲音，「各單位注意，正在接近，丙丁勾五兩拐號目標，請相關部門，做好準備。重複一遍，各單位注意……。」

姑娘不為所動，恝然的看著窗外，喃喃地嗟嘆著「真美啊！」

雙眸中，滿是綺麗宇宙的倒影，映襯著，那美目成媔。

她一身戎裝，一杠兩星的中尉軍銜，在其肩頭，格外耀眼；娥眉聯娟，黑髮如墨，整齊盤在腦後，沒有一綹凌亂；

她單手托著軍帽，筆直的站在舷窗前，全身完美曲線，孅弱的身形，留下一地靚影。

窗前瑰麗的宇宙，讓她緬想無限。從小區的櫻花樹，到公園裡的兒童鞦韆；

一直追憶到軍校畢業，舍友們慶祝花信芳華……。

不論是商場里的托特包，還是同學們唱的卡拉OK，都彷彿是在昨日。

而今，她實實在在的，站在一艘宇宙飛船上，遨遊在這璀璨的宇宙中，怡然自得。

小時候，她就夢想於此，只有在宇宙飛船上工作，才最符合她的理想。

那些恨人有，笑人無的，她最是鄙夷，就讓她們羨慕嫉妒恨去吧！

所有以往的煩惱與不快，在宇宙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都可以一謔而過。想到此處，她大覺舒暢，淺笑嫣然。

艙門滑動聲響起，對照舷窗上的鏡像，她看到一個人，步入船艙。

她趕忙結束思緒，回身看去。

來人亦是一名軍人，高挑的身型，足有180公分，兩眼有神，面白眉清，渾身帶著一種大男孩的氣質。若不是他肩頭的兩杠一星太醒目，姑娘都要稱呼他一聲學長了。

少校的樣貌，驚訝到了姑娘，都忘了問好。

「他好年輕啊，好像不比自己大幾歲的樣子…..。」

他手裡拿著一張列印紙，和一支碳素筆，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疑惑，操著一口東北味兒的普通話，說道：

「呃，不好意思奧！姓紫是吧？你的名字我不會讀，最後面這個字兒，念啥？」

姑娘聽問，趕忙答道「啊，那個字念róng融。」

她從上學開始，就經常給人解釋自己的名字，早已經習慣了。話在嘴邊，脫口而出。

少校一聽，頓時恍然，「哦~，念蓉？月肜，紫、月、肜？這名字真好聽！」

紫月肜靦腆一笑，沒有回應他的讚美。

這小哥哥雖說年輕，但確是少校軍銜，那就是自己的領導，和年齡沒什麼關係，這多少讓她有些緊張。

主要是因為，他拿著那張列印紙，一直在反覆的看。上面貌似還有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寫著什麼內容……。

不會是記錄著祖孫三代、社會關係的，那種黃皮檔案吧？想著自己初來乍到，軍旅前途，人生命運，可能都在一夕之間……。

千萬不要搞砸了，雞飛蛋打，再被送回地球去。

想到緊要，紫月肜不禁忐忑起來，連呼吸，都略有收緊。

少校蹙著眉頭，滿臉凝重。他一直低著頭，還在仔細看著那張列印紙。手中不斷按著筆帽，筆尖伸縮，噼啪作響。在寂靜的船艙中，播撒著一種詭異的尷尬。

弄得紫月肜緊張翻了倍，心都提到嗓子眼兒，跕著腳跟，揪著袖子……。又不敢抻脖子去看紙上的內容，心中憋氣，想著自己高考揭榜那會兒，似乎都沒這麼緊張過。

還好，只是俄爾，便聽他再次開口「呃，你是上邊領導分來實習的，大學剛畢業吧？喏~，這個給你，你在下邊簽個字！」

說著話，就把那張列印紙，遞到她面前。

紫月肜一愣，大為不解。

他這麼認真看的東西，還要自己簽字？不是自己的檔案嗎？那是什麼啊？

趕忙接過來細看：

紙上的名頭寫著「師徒協議書」，……這是認師父簽的協議書？自己是來實習的，難道說，眼前這個少校，就是自己的師父？

搞清楚內容，紫月肜就感覺暈。剛才如臨大敵一般，那種緊張壓抑，和這個協議書，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心中怨念驟起，埋怨面前的小哥哥，像個滾刀肉，太艮了，害得自己白緊張一場。

這傢伙，這小師父，可真夠憨的！

一個破協議書看半天，害的自己以為是檔案，要政審，要……。

心裡撅嘴，大肆埋怨了一番，才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手中的協議書需要簽字，她還是要仔細看看再說。對自己的事情負責，到哪去，都是個好習慣。

想到此處，她似乎理解了少校剛才的情況。人家也是對自己負責，才多看幾眼吧？倒是自己成了杞人憂悒，聽風成雨，頓時苦笑不已。

少校見她看的仔細，隨口解釋道「其實，也沒什麼可看的，就是帶徒弟吧，有個津貼補助。一個月，能多給倆錢兒……。呃，你簽完，這個交上去，就算生效，我已經簽完字了……。」

說完，便雙手插兜，眼看鞋面，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紫月肜這會兒也看明白了，內容都是官話，就是自己到新崗位實習期間，一個保證書的性質。

可能像他說的那樣，部隊會給師父一些補貼什麼的，便無心多看。反倒覺得，這個小師父挺有意思的，因為帶自己這個徒弟，多得幾個錢，而不好意思？

這錢是部隊給的，又不是自己拿出來孝敬他的，幹嘛不好意思？

轉念一想，這小哥哥也會害羞的？心裡的調皮成分，都被撩動了幾分。

想著日後，要跟著這樣一個小師父，各種浮誇的喜劇情節，擋都擋不住，噼里啪啦的，衝擊著她的小腦袋瓜。臉上高溫頓起，怕領導看見，趕忙收斂心神，端正態度……。

繼而聽說，他已經簽了字，想到還不知道師父的名字，趕忙看向落款處。

那裡有個碳素筆手寫的名字，用的正楷，而不是一般簽字那種龍飛鳳舞。部隊用得著這樣嗎？比銀行都正規？

紫月肜心中納悶，念起那個名字「萬、子、塵？」

小師父聽她念叨的不對，趕忙糾正她，「哎，哎，不對！那個字兒不是子，沒有左邊那半拉，只有右邊。那字兒念絕jué，萬孒塵！」

暈！汗……。

紫月肜沒想到，師父的名字里，居然也有一個她不認識的字……。最可怕的，是自己還給念錯了，念成「子」了。

剛才還在納悶，什麼人簽字，還用正楷的？現在看來，就是怕人念錯字，念成「子」吧？

為了掩飾自己的小臉紅，她趕忙重複道「萬孒塵？」

「哎，對對，萬孒塵！」少校一笑，表示非常滿意。

知道了師父的名字，紫月肜想起來，兩人見面，她一直沒有敬禮呢。

趕忙立正，向其敬禮，「萬師父好！」

萬孒塵有些猝不及防，沒想到她這麼正式，趕忙回了一個軍禮，口中道「哎呀！不用這麼正式的，我也教不了你什麼……。」感覺說的不太對，趕忙改口，「呃，以後有什麼不懂的，你就問我奧，別客氣！」

嘴上說的客客氣氣的，他心裡卻直搖頭，抱怨著上級領導，幹嘛給他分來個女徒弟？

這帶實習生的麻煩，他以前是見識過的。

尤其這種女實習生，簡直就是燙手的山芋，誰都不願意帶。說不得，罵不得，哄不得。

說淺了吧，她嘻嘻跟你笑，全當耳旁風，左耳進，右耳出，不往心裡去，到頭來，什麼都沒記住，什麼都不會……；

砸的還是師父的招牌，領導會說：你這徒弟怎麼帶的？啥也不是！

說深了吧，一個搞不好，她就給你哭起來看，也不管什麼場合地點，弄的師父們都跟那燒雞似的，紅臉大窩脖；

還得給她們賠禮道歉，給領導寫檢討……。

你要一哄，完事兒！更麻煩了，那緋聞就得滿天飛，各種不正當關係的帽子，比屎盆子都可怕，全都給你扣腦袋上，讓你在部隊上，好幾年都翻不過來身……。

萬孒塵心裡想著，這些年了，似乎輪也輪到自己帶實習生了。想起一個部隊上的老笑話，「就是背黑鍋，你也得論資排輩！」

罷了，認倒霉吧！既然輪到自己帶實習生了，那也得頂上去，不能砸自己手裡……。

看著面前的紫月肜，剛出校門，一身的Q彈，滿臉的純真，若沒有這身軍裝，那就是個鄰家小妹……。試問，若是自己真的生氣了，能下得去手嗎？

萬孒塵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幾年前的樣子，也是從軍校畢業出來，剛到部隊。

如今，自己也是老兵啦？

正當他胡思亂想時，廣播再次響起「各單位注意，已經接近丙丁勾兩拐號目標，請相關部門，做好準備。重複一遍，各單位注意……。」

萬孒塵一拍手，「你運氣不錯！剛來就有任務！走，跟我去指揮室！」

紫月肜聽著師父的前言不搭后語，哪兒哪兒都彆扭。

不能教我什麼？那你當的什麼師父？真服了！

生氣加憋氣，馬上又嘆氣。哎，攤上個小師父，有好處，自然也有壞處。

好處就是大家年歲彷彿，沒有代溝，有時代語言，交流無障礙，能鬧到一起去，玩到一起去……；

壞處恐怕是沒比她多出什麼經驗，只是多吃了幾年部隊的鹽而已。

嘴上答應著，心裡自我平衡著。

最起碼小師傅的好處多一些吧？總比分給她一個糟老頭子做師父，好一點兒吧？

尤其她心中的老師父，都是老教條，成天拎著竹桿那種，生氣就打手板的形象。

只要一想到這個，她就渾身起皮，雞皮疙瘩一片。

打個激靈，趕忙安慰自己，好歹人家也是小哥哥，怎麼也比老頭子強！

心下肯定著自己是好運氣，才攤上這個小師父，「對！還是小師父好！」

忽聽師父說有任務？紫月肜立馬興奮起來，不及詳問呢，萬孒塵已然徑直出了船艙，她趕忙戴上軍帽，緊緊跟上。

耳邊還在重複著那個廣播，紫月肜心下狐疑，師父所說的任務，就是這個9527目標？

聽這任務代號，都覺得有點膈應，這也太巧了吧？自己出第一個任務，就攤上這麼一個代號？數字不太討喜……。

小小的抱怨著，緊跑幾步，攆上師父。

行進在飛船上，她才感受到部隊獨有的速度感。

萬孒塵的軍旅步子很大，唰唰唰，律動的擺臂，標準的步距，從後面看去，每一個動作，都帶著部隊特有的那種氣質。

紫月肜好奇的追問，「師父，是廣播里這個任務嗎？丙丁9527，這是什麼任務啊？」

萬孒塵邊走邊給她解釋「常規目標任務，本來是不應該告訴你的，你剛來，許可權不夠，不符合保密條例。但是，你剛簽完師徒協議，已經是我徒弟了。一會兒呢，咱倆要是一起執行這個任務，我就給你細說一下。」

暈，紫月肜心裡又一次撅嘴。這不符合保密條例？這小師父，也太認真了吧！？我是你徒弟呀！哼！

帶著小怨懟，她再次追問「師父，幹嘛還得一會兒說？現在不能說嗎？」

萬孒塵大步流星，繼續前行著，「現在不行，一會請示領導，允許你參與這個任務，我就告訴你。」

紫月肜憋著氣，「好吧。」

哎，部隊的秩序太嚴謹了，條條框框的，全是死規矩。簡單的一件事，師父帶著自己就可以了，還得請示領導，真麻煩！

抱怨一下，忽然想到，要是領導說不行，自己豈不是去不成了？

不好，一堆嘴邊的理由等著她呢，初來乍到，實習生，女孩子，太空任務太危險，等等等。

她必須認真起來，爭取參與這次任務！這可是鍛煉的好機會，不容錯過！

心中盤算著幾個說辭，構思著，準備在領導面前表態，堅決完成任務！……

想著想著，兩人已來到指揮大廳。

紫月肜眼前，轉圈的電腦屏幕，每個位置上，都坐著人，個個一絲不苟，全神貫注，認真的盯著自己的屏幕；給人一種，軍營里獨有的認真氛圍。

大廳正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屏幕，上面顯示著一個目標軌跡，一閃一閃的，發著光亮。

大廳中央，只有一張座椅。

座椅上端坐一男子，軍裝筆挺，大校軍銜，四十多歲，一臉的嚴肅。

紫月肜跟著師父，上前敬禮。

只聽萬孒塵彙報：

「報告，艦長同志！現有萬孒塵，紫月肜二人，參與執行丙丁勾五兩拐目標任務，是否開始？請您指示！」

紫月肜聽著這標準的部隊彙報，偷眼看著大校，心中全是疑問：

這就是艦長？不是常規任務嗎？還得艦長批准？

大校看著萬孒塵，眨眨眼睛，一臉疑惑

「紫月肜？誰呀？」

紫月肜聽問，趕忙上前一步，大聲回答「報告艦長同志，實習生紫月肜，前來報道！」

艦長看看她，又看看萬孒塵，笑了起來。態度明顯不那麼嚴肅的，問向萬孒塵「什麼情況？」

萬孒塵也放下一本正經，嘿嘿一笑，「嘿嘿，領導，她是新分下來的學員---我徒弟。」

「哦……，哎？就是那個——生物研究生？」艦長略一遲疑，忽然反應上來，趕忙再次打量紫月肜。

萬孒塵：「是，領導，您也知道，咱艦上的條件。懂行的，就我一個，她的專業，肯定能幫上忙……。」

「停！」艦長舉起手，打斷萬孒塵。他可沒工夫聽他倒苦水，斬釘截鐵道「我知道，生物專業，是我們當下的稀缺人才！打狗必須用好槍，不用說那些廢話，我批准了！立即執行！」

「是！」萬孒塵爽利的敬禮，一臉歡喜，轉身就走。卻看到愣在那裡的紫月肜，滿臉大寫著懵逼。

心裡不禁好笑，這丫頭，反應太慢了！

趕緊拉她一把，「走啊！愣著幹什麼！？」

紫月肜是完全沒有想到，這任務拿到的，也太順利了吧？與之前她預想的那些，大相徑庭，所有準備，都白費了……。

艦長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一般，笑著給她打氣「小姑娘，跟你師父好好學！」指著前方的大屏幕，「看著沒？全艦都看著你們的行動，要對得起你的專業素質，對得起你的軍人素質！好好努力！去吧！」

看著那大屏幕上的動態，掃視一眼大廳里的眾人，再看到艦長善意的微笑，紫月肜大感釋懷。

是啊，自己是軍人，要有軍人的素質！

感受著艦長的關懷，悉心的鼓勵，她熱血上涌，趕忙立正敬禮，莊重的道「保證完成任務！」

艦長笑呵呵的，只是沖她擺擺手。在他眼裡，這丫頭就是個新兵蛋子，未來要應對的困難多著呢，一切都言之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