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九華論經

第三十八章 九華論經

前堂鐘樓傳來三聲鐘鳴,眾僧紛紛趕往論經壇集合。繼先等人知道經論會要開始了,正準備前往,慧凈疾步來,「各位施主,經論會這就開始,請移步論經壇。」於是眾人隨行前去。

此時,各寺赴會的僧眾皆已就座,天智大師端坐其間,武林各派環壇而立。慧通見眾人到齊,便道:「大道在天,佛法威嚴;眾生寂寂,功業隨緣。今我九華山開壇論經,宏不滅輪道,傳佛語真言;惟願法旨普惠,究竟涅槃。阿彌陀佛,開壇!」

眾人頓時肅然,慧凈走到論經壇中央,環顧眾人道:「此番開論《華嚴經》。想必各位施主都知道,《華嚴經》乃智儼大師親注,后一度失傳,不久前,蔽寺尋得此經,師兄慧通方丈閉關參悟,略有所獲,願與大家一同解析。」

國清寺的僧人道:「慧凈大師請講。」

於是慧凈道:「經中有言:十方所有諸眾生,願離憂患常安樂,獲得甚深正法利,滅除煩惱盡無餘。請問,經中說修佛者要遠離煩惱,然世事紛擾,煩惱不盡,若修佛者皆遠離煩惱,遁世避俗,世上苦難誰來拯救?邪惡貪慾之念何所扶正?」

靈岩寺的僧人道:「若眾生皆已持修,佛心普及大千,煩惱自當寂滅,邪惡必然消除。」

天智大師搖頭道:「不然,雖然佛法是正道,然世人未必都慧眼,從我佛者能有幾人?煩惱終須我佛解脫。」

於是眾人相持,爭論不休。定慧寺的僧人便道:「願聽慧通方丈一解。」

慧通便道:「修佛者若要證得菩提,悟出真道,須除去貪、嗔、痴,普惠眾生,故所謂持修,不僅不是遁世避俗,還要擔負眾生煩惱苦難,有惠及天人之心者,才能成就真身。」

繼先便道:「繼先聽眾位高僧所言,頗有所感。」

慧明笑道:「李大俠有何感想?說來聽聽。」

繼先謙笑道:「我想修行在心不在身,只要心存眾生,願救百姓苦難,則身不在寺心亦為佛;若只顧一己之身修行,避得遠無人塵之境,不理世人苦難,究終不過是私念,算不得真修行。」

天智道:「繼先所言甚是,凡是在心在行非在形。正如當今天下戰亂,百姓苦難流離,那些坐食利祿無所作為的為官為將之人,不過枉為名號;而像繼先這樣一介布衣,卻能赴國難、解君憂、扶民危,才是真的心存天下。如此以救民危難為己任,豈不正是我佛修身之真意!不知慧通方丈可否贊同?」

慧通欣然道:「只要證得般若悟了菩提,則一切法為正法。眾生以為求佛便能解脫痛苦、得我佛道,實則不然,善惡苦樂皆不可求得,須自身證得菩提方可解脫,若不行佛念,縱然踏破佛門也不能見得真身。李大俠雖非佛門中人,但心存眾生,解救百姓苦難,施大善大義於天下,當是承佛法旨,已得菩提。」

慧凈又道:「佛在經中言:我為菩提修行時,一切趣中成宿命,常得出家修凈戒,無垢無破無穿漏。我佛修行時已是出家,為何又言常得出家?」

定慧寺的僧人道:「我佛放下貪慾等諸煩惱去修行時,能否證得菩提,當時還不得知,既然尚未證得菩提,還不算成佛,就需要從塵世中不斷尋求、不斷超脫,所以是常得出家。」

南華寺的僧人又道:「即使大徹大悟也不算圓滿成佛,圓滿成佛必要經過無窮劫數,修佛者時刻都在修佛過程中,所以常得出家。」

慧通問道:「如剛才李大俠所言,修行在心不在身,既然出家講求的是心,為何又要有身的出家?又要有禪林的存在?」

東林寺的僧人道:「修行過程中,不免會有世俗情慾的拖累,要專心進修,自然需要周身清凈。」

慧明道:「佛法的傳承也需要正式名份來接替。」

天智道:「如此說來,在家出家皆是修行的形式,各有各的必要。」

眾人正聽得入神,忽然一個身影從沙湖幫的人眾里退出,擦了丁依卿一下溜去。丁依卿轉頭看去,卻見此人偷偷潛入寺院內堂。丁依卿察覺有恙,便拍了怕繼先的肩頭,示意讓他出來,滿溪春也注意到了此人,一併跟了出來。

丁依卿道:「繼先,剛才那人悄悄進入寺院內堂,九華派的人竟沒有發現,要不要告訴慧明大師?」

繼先警覺道:「進去幾時了?」

丁依卿道:「剛剛進去。」

滿溪春細聲道:「估計是他們。」

丁依卿不明就裏,問道:「他們是誰?」

繼先解釋道:「是隴西四刀,他們要來九華派盜取《伏虎杖法》。」

丁依卿奇道:「你們如何得知?」

繼先便將天智的話簡要說來,丁依卿大驚,「快!跟上那人。」三人一併向內堂追去。

那人身影縹緲,腳步輕健,一看就知輕功了得,繼先三人見他半步岔路也沒走錯,一徑直入藏經閣,似乎對此處地形了如指掌。忽然,有人打開藏經閣的門,那人閃入門內,然後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繼先奇道:「裏面有人?」

丁依卿道:「一定有人接應,不然他不會這麼熟悉這裏的路。」

滿溪春道:「這個人輕功尚可,看背影多半是林秋風,我與他交手幾次,認得出來。」

藏經閣內有兩人接應,俱矇著面紗,一人道:「三弟,你已經被李繼先發現,現在從正門走不掉了,怎麼辦?」

另一人道:「後面有個小門,出了小門有兩條路,左邊通往觀音殿後門,往右走是肉身佛殿,肉身佛殿裏面有個密洞通往下山路,是以前寺內高僧挖鑿清修用的,你們趕緊從密道下山。」

二人轉身要走,剛進來的那人又道:「二哥,不行。」

一人便問道:「怎麼了?」

那人道:「既然我們已經被人發現,想必九華派的人很快就會知道,若我們就此下山,九華派的人很快也會追來,咱們的武功哪裏敵得過那幾個老和尚。」

一人道:「那怎麼辦?」

那人便道:「二哥帶着《伏虎杖法》從密道下山,我留在這裏,等他們來到,我出來自首,就說傾慕九華派的高深佛法,忍不住偷偷進來一讀,料想他們不過把我訓斥一頓,也不能怎麼樣。但不知大哥和曹翼那邊怎麼樣?」

「不用擔心他們。那好,為了王爺的大計,便暫時委屈三弟了,我先走了。」說着便接過《伏虎杖法》從後門跑了出去。

繼先等了好久還不見人出來,疑惑道:「裏面的人是誰呢?」

丁依卿急忙向滿溪春道:「多半我們被發現了。六妹,我跟繼先在這裏守着,你趕快去告訴九華派的人。」

滿溪春應聲跑去,剛穿過觀音殿門口,卻撞見正心從觀音殿後面走來。

見到滿溪春,正心一臉驚詫,慌慌張張道:「滿女俠來此作甚?」

滿溪春一見正心,問道:「是正心師傅,你沒在論經壇?」然後又忙道:「你快去告訴你師父,金刀門的人進了藏經閣,要盜取《伏虎杖法》。」

正心漫不經心道:「竟有此事?我這就去稟報。」說着不緊不慢走去。

滿溪春催促道:「快點!」

正心道:「不必擔心,慧明師叔早已命人嚴守各處,他們走脫不的。」

滿溪春焦急道:「那也不行,隴西四刀的武功非同一般,藏經閣中有人接應。」

正心聽如此說,瞥了他一眼,便趕緊跑向論經壇。不多時,便見慧通領着眾僧趕來。

繼先向慧通道:「慧通方丈,人此刻就在藏經閣內。」

慧通點點頭,「有勞李大俠了!」

慧明便向藏經閣喊道:「請閣中之人即刻出來!」

話剛落音,藏經閣的門嘩一聲洞開,一人正面走出,乃是林秋風。

滿溪春厲聲罵道:「我就知道是這個奸賊!」

慧通道:「敢問閣下來我寺藏經閣作何貴幹?」

林秋風連忙做出緊張而又謙恭的姿態,「向來仰慕貴派精湛佛法,因恐大師不肯讓我瞻仰貴寺佛典,故而偷入藏經閣一覽,多有冒犯,願領慧通方丈責罰。」

滿溪春罵道:「狗賊,你以為我們不知你是誰?竟然不知廉恥編出這般謊言,你分明是來偷取《伏虎杖法》的。」

慧凈便道:「命你如實召來,否則你走不出九華山。」說着,便飛步上前去擒林秋風,林秋風不躲閃,慧凈一把擒住他,往身上翻找,並不見經書,慧凈一臉茫然看着慧通。

慧通卻不言語。

慧凈氣急道:「你同夥在哪裏?」

林秋風笑道:「我不懂慧凈大師說什麼?我不過進到貴閣看看佛經,哪來的同夥?」

慧凈一把甩開他,向屋裏衝去,不多時捧出個匣子出來,走到慧通和慧明跟前,打開道:「二位師兄請看,經書已被人拿走。」

眾人駭然,紛紛道:「這還了得!」

慧明向慧通道:「師兄不必驚慌,我料知賊人姦猾,為防不測,早已將經書藏在地藏殿的寶座下面了,匣子裏是本假的經書。」

林秋風一聽此言,大吃一驚。

丁依卿道:「那也不能放過他們,免得又在江湖上為非作歹。」

於是慧通道:「拿下此人,押到後堂聽候發落。」

眾人齊力擒住林秋風帶了下去。

忽然,繼先道:「不對,剛才他進來時,明明有人接應他,我和丁大哥一直守在這裏,怎麼現在就他一人?接應他的人哪裏去了?」

慧明驚道:「什麼?剛才裏面還有人?」

丁依卿道:「不錯。」

慧凈道:「可剛才裏面並無他人。」

慧明這才猛然衝到閣中,只見後門被打開,慧明預感不好,看了下慧通,慧通也猜出了大半,二人忙向肉身殿走來,卻見肉身殿的秘洞已被打開,便知道有人從這裏逃下山了。

慧通立即向眾人道:「本寺有要事處理,暫且先讓慧凈師弟陪大家到前堂休息。」

慧凈引著各門派的人離開。

慧通向繼先、丁依卿和滿溪春道:「李大俠,煩請你們三人留下,老衲有事要問你們。」

繼先三人留了步。

慧明見眾人走開,向眾僧吩咐道:「你們速速下山,立即封住所有出山道路,沒我吩咐,任何人不得離開九華山。」

眾僧領命而去。

慧通向繼先問道:「剛才三位可曾看到藏經閣中接應的人是誰?」

三人紛紛搖頭,繼先道:「並未看到面目,實在不知是何人,不過料想也是金刀門的人。」

只見慧通搖搖頭,思慮了下道:「三位剛才在此處可否看到其他人?」

這時,正心面色緊張,已覺心虛。

繼先回想一下,「沒看到。」

忽然,滿溪春道:「我去找你們的時候,看到了正心小師傅。」

慧明忙問道:「在哪邊看到的?」

滿溪春道:「觀音殿,我見他從觀音殿後面過來,便讓他去通報你們。」

慧明沉思道:「是這樣呀!」然後看向慧通,慧通面色沉鬱,「多謝,三位請前堂休息。」

繼先三人疑惑不解走開了。

正心已然額頭冒汗,神色極度慌張。

慧明問道:「師兄,看來果然是他所為,前番辨惠大師說他在棲霞寺欲偷《袈裟功》一事時,我尚且不信,不想今日他竟私通外賊,實是罪惡至極。」

正心連忙跪下,道:「師叔我冤枉,弟子不敢私通外賊。」

慧通道:「若不是你做內應,他們如何知道密道?」

慧明指著正心氣恨道:「你還不肯認罪,那密道連正德都不知道,若沒你引導,他們怎麼找得到?再說,你好端端的跑到觀音殿後面做什麼?」

正心再無法辯解,癱坐在地上,呼道:「弟子糊塗,還請師父和師叔開恩!」

慧通忍住怒氣,責問道:「孽徒呀!佛祖門前尚敢心生邪念,枉為師一向器重你。也罷!既已至此,多言無益,你只說出為何要內通金刀門便是,也好將你身上的罪過減免一二。」

正心吞吞吐吐道:「我…我是見師父平日並不教我本派上乘武功,只撿些跳腳功夫讓我耍著玩,林秋風答應過我,若是幫他們盜取《伏虎杖法》,便一起練,徒兒一時心動,便做了傻事。」

慧通痛心道:「他們是何人?你竟然相信他們的話?何況為師不教你練,是因為你資質尚淺,內力淺薄,若是你潛心修為,積累有成,早晚必傳你,何苦犯下這等罪惡。」

正心見慧通有所動心,知道相信自己的話了,便連連痛哭叩頭,「徒兒知錯了,知錯了!」

慧明一旁聽着,見正心言語表狀似有隱晦,便不甚相信正心之言,問道:「我且問你,你日日在山上,極少出寺,如何認得林秋風?」

正心支支吾吾,答不上來,轉眼看着慧通,慧通也道:「是啊,你怎麼認識金刀門的人呢?」

正心暗自思忖,「徒兒哪裏知道他是金刀門的人,九年前我從江北逃難過來,難民被一群蒙古兵追殺,是林秋風止住那群蒙古兵,才救下我們這群人的性命,我走投無路只好上九華山出家了,因此林秋風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那日他隨沙湖幫的人一起上山,我一眼便認出了他,又怕當場揭穿,他必會遭擒,便於昨日偷偷接近他,讓他下山,他當時知道我后,便勸我這般做來。」

慧通長吁一口氣,道:「哎!竟是這般緣故,可是你終究犯下大錯,經書雖未丟失,你卻不能免去懲罰。」然後向正德道:「正德,你帶人將正心暫時關看起來,等經論會結束,為師再來處置此事。」

「是。」正德帶着正心下去了。

慧明向慧通道:「師兄相信他說的話?」

慧通奇道:「莫非有謊?」

慧明一笑,「師兄太過仁慈,從不疑人,可他話語前後矛盾,怎能是實言?再說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其中定有他情。」

慧通捋了下鬍鬚,「真話也罷,謊言也罷,且等經論會完了再細細審來。還是先到地藏殿看看吧。」

二人來到地藏殿,慧明道:「師兄,《伏虎杖法》就在寶座下面。」於是向地藏王菩薩行了大禮,移轉法身,見經書安然尚在,道:「師兄,金刀門的賊人從密道逃下山去,尚未擒獲,我們不可大意,還需派人仔細看護經書。」

慧通道:「你剛才當着眾人說出經書藏處,各派人員混雜,難免還會有奸人,這裏已非安全之地。」

慧明思忖道:「不如暫存辟幽閣,和《繁花經》放在一起。」

慧通道:「我也是此意。」

於是,二人取出《伏虎杖法》,帶往辟幽閣。

二人前面走着,不遠處兩個黑衣人卻悄悄跟隨。此二人,正是王向天和曹翼,二人仍隱身於山上,得知林秋風和游龍地並未得手,便欲再次盜取真經。慧通和慧明來到辟幽閣,打開存放《繁花經》的匣子,把《伏虎杖法》放於其中便離去。哪知行蹤被王向天和曹翼全部看到。

九華山一如往常平靜,彷彿沒有發生任何事。慧明見幾日皆不見隴西四刀下山,便用了欲擒故縱之法,解禁山門,只令人格外留意進出之人。

三日後,經論會結束,慧通一一謝過眾人,送走各派人士,繼先又親送天智下山,與之作別。慧明留下繼先和桃源派的人,繼先又請劍南六洞仙留下同敘。回到寺中,慧明請劍南六洞仙到寺中隨意閑步,又請繼先、莫問津、吳處邊和滿溪春到後堂。

來到後堂,眾人坐下,慧明向慧通稟報道:「師兄,上次楊道長、高道長和滿姑娘來九華山求取《繁花經》,你正在閉關研經,因此慢待了貴客。這次我特意留下他們。」

滿溪春笑道:「慧明大師客氣了,多次打擾貴寺。」

莫問津道:「我師姐妹三人此次來參加經論會,正是想要跟慧通方丈商量借取《繁花經》一事。」

吳處邊道:「反正《繁花經》對你們來說也沒什麼用,不過白放着,送我們到得了個人情。」

慧通不言語,皺起眉頭看了看吳處邊。

莫問津責道:「吳師妹休得胡言。」然後又道:「慧通方丈,現在桃源派門威不振,肯請方丈念在九華派與桃源派的故情份上,將《繁花經》借給我們。」

慧通問道:「老衲實在不知貴派要《繁花經》到底何用?」

滿溪春接過話,「不瞞大師,《繁花經》跟本派的一套武功關係至深,非此經連不成該武功。」

慧明奇道:「莫不是桃花飛雲劍陣?」

莫問津道:「正是。既然大師已經猜到,且我們又有求於你們,便無需隱瞞了,練劍陣需用雲水劍和醉春劍,而劍陣的心經正是《繁花經》。」

慧明驚異,「竟有此事,貴派的神功心經怎麼可能是九華派的藏物?」

滿溪春道:「不敢欺瞞大師,確實如此。」

繼先聽此般言說,甚是詫異,卻插不上一句話。

慧明向慧通道:「師兄,你看怎麼辦?」

慧通安坐着,似乎對此言語並不奇怪,便慢慢道來:「當年,老衲念在先人遺言讓靜隱師太看了一次經書,卻並不曾賜予她。不過此書曾有正副兩本,老衲曾指點過靜隱師太去尋找副本。」

莫問津問道:「可曾找到?」

慧通道:「貴派的事老衲就不知道了。」

滿溪春此時卻羞愧地低下了頭。

莫問津勸道:「《繁花經》與九華派實在無關,貴派為何要留此遺言不準賜予外人?」

慧通搖頭道:「老衲不知,九華派代代藏護此書,從未有人看過,只是遵循遺言,不敢違背,還請各位見諒,若是逼老衲違背門規,恐傷我們之間的和氣。」

莫問津三人失望嘆息。

慧通又道:「不過你們要尋得此書也並非只有這一個途徑,你們可以去尋副本。」然後意味深長道:「當年我還有一位師弟,法名慧正,俗名陸良,本是金國的將門之後,資歷甚高,只因一時走了邪念,誤交了明月門前任掌門喬方全,被我師父逐出師門,那本副本被他偷偷帶走了。」

莫問津問道:「陸良帶它何用?」

慧通若有所思道:「或許他以為那是本武功秘籍吧。」

「陸良現在何處?」莫問津問道。

慧通搖搖頭。

莫問津道:「實不相瞞,副本早在成都大戰時就損毀了。」

慧通一驚,連連嘆惋!

繼先細細聽着,有心幫桃源派向九華派討得此書,但不敢明言,便道:「慧通方丈,副本已經丟失,既然貴派有門規,如論如何也不能逼方丈違背。只是世上諸事皆有變通之法,既然不能讓桃源派的人帶走此書,若是讓他們再去讀一下想必無妨。」說完,便盯着慧通等待答話。

莫問津三人也流露期待的目光。

慧通靜思,陷入困頓,慧明勸道:「師兄,九華派與桃源派世代交好,如今桃源派逢此劫難,若是我們施以援手,助其重振門楣,也不枉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

莫問津一聽慧明此言,連忙起身懇求道:「正是慧明大師所言,懇請方丈許我們一讀經書。」

慧通雖十分為難,卻最終道:「也罷,就讓你們再看一遍吧。」然後向慧明道:「師弟,你帶他們去辟幽閣吧。」

於是慧明領着莫問津三人向辟幽閣而去。

慧通獨留繼先在屋,道:「李大俠與桃源派交情非淺吶!」

繼先道:「曾經受過三位姐姐救命之恩。」

慧通道:「原來如此。你難道不想問問我留你在此所為何事嗎?」

繼先想了想,笑道:「繼先蠢笨,猜不到。」

慧通問道:「你在棲霞寺時,辯惠大師和玉虛三仙可曾囑咐你什麼?」

繼先這才明白,「是是是,他們囑咐我向方丈請教劍經。」然後又奇道:「大師怎麼知道?」

慧通笑道:「天智大師怕我不肯方便你,又怕你不好意思開口,昨日特意囑我此事,老衲這才將你留下。」

繼先笑道:「讓天智大師和方丈費心了。」

慧通道:「《玄天七劍》高深莫測,武林中也只聞傳名,極少有人見過其招數。李大俠因緣巧合得到此功,天意使然。不過老衲從未見過此功,能幫助你多少也只是儘力而為罷了,如若不成,還請李大俠莫要責怨。」

繼先道:「方丈肯賜教,繼先已是感激不盡,豈有責怨之理?」

慧通便道:「你把《玄天七劍》給我看看。」

繼先掏出書遞給慧通,慧通打開認真讀來。

過了許久,慧通合上書本,贊道:「此功精深絕妙,世無可比,真乃神來之作,若非不惑高僧與天師張守真悟得真法,通達天人,斷不能成此大作。」繼而又嘆道:「只是如此神妙武功,常人不能練就,註定是難有傳人的,可惜可惜!」

繼先道:「繼先愚鈍,得此武功,卻不能讀懂其意,幸得常道長從中指點,才練就一二。」

慧通道:「你哪裏知道,這玄天七劍乃是佛道融合之精華,展天地之玄妙,演萬物之輪迴,合陰陽之靈氣,兼剛柔之互通,化有無之幻變,得人神之真道。實乃天地之大成,絕非一般劍法可比。」

繼先不住點頭道:「常道長說過,練此劍法需陰陽合體之人用陰陽合體之劍,我當時並不理解,今日聽方丈這麼一說方知其意。」

慧通道:「你來,隨我到藏經閣。」說着,便引著繼先走出門。

二人來到藏經閣內,慧通來到一個格子前取出一本經書遞給繼先。

繼先接過來一看,乃是《華嚴經》,不覺脫口道:「華嚴經,正是辨惠大師說的經書。」

慧通道:「玄天七劍源於華嚴宗的法界十玄門,十玄門是智儼高僧親創,而其中要旨正是出自這本他親自編注的《華嚴經》,因此要真正煉成劍法,必要讀懂《華嚴經》。這本經書你且拿回房中細細讀來,掌握其中要義,三日後來大雄寶殿找我。」

繼先接過書,謝了慧通回去。

且說剛才慧明帶着莫問津三人到辟幽閣,忽然有個身影從屋后閃去,四人也未注意到。

慧明小心翼翼把《繁花經》取出,交給莫問津,道:「三位就在閣中觀看,方丈吩咐不得出閣,老衲就在這裏陪三位看完。」

莫問津接過書感激不盡,慌忙打開書,三人讀了起來。那經書雖不厚,但卻內容深奧,三人許久只讀了幾頁,尚且不能領略要義。

莫問津問道:「你們能否看懂?」

吳處邊和滿溪春紛紛搖頭。

莫問津急道:「這可如何是好。」然後向慧明懇求道:「大師,經書內容高深,我們看一遍無法領會,現在才看了數張,大師可否通融幾日。」

慧明道:「方丈之言不敢違背,各位還是趕緊看吧,若是不能領悟,不妨先記下再說。」

莫問津只好道:「好吧!」然後向吳、滿二人道:「咱們三人分別來記,吳師妹記中間部分,滿師妹記後面,我記前面。」三人匆匆忙忙邊看邊記。

然而等閑世人哪裏能夠過目不忘,看了一遍能記取多少便因人而異了。

天色已晚,慧明道:「外面已經夜深,三位就讀到此吧。」

吳處邊急忙道:「別慌別慌,我們才記住一點,再等等。」

滿溪春也道:「求大師在寬容一會。」

慧明勸道:「縱使再許你們看一遍,也難以記住。三位還是請回吧!」說着便索過書本放在匣中鎖上了。

莫問津三人只好喪氣出去。

這日,繼先在房中看《華嚴經》倦怠,便去找劍南六洞仙閑話,繼先見徐朝忠四人正在房中商談,便進來問徐朝忠道:「徐大哥,你們在說什麼?」

徐朝忠忙起身道:「繼先來了,這邊坐。我們正說明天就走呢,本來就沒打算參加這次經論會,不過是應了六妹之請,順便出來轉轉,既然經論會已經結束,我們這麼多人也不便在寺中久住。」

繼先笑道:「只是想着許久未見幾位大哥了,便想留你們多住幾日,卻沒想過我自己也是客人。」

丁依卿笑道:「你與慧通方丈一見如故,留幾日切磋武功倒也不錯,桃源派與九華派是故交,住幾日也沒什麼,我們再住就不合適了。」

繼先問道:「你們回川中嗎?」

丁依卿道:「來的時候,在鄂州遇到了鄭鴻飛,他邀我們前去潭州一敘,我們想去潭州會會瀟湘劍客。」

繼先一聽鄭鴻飛,奇道:「鄭大哥在鄂州做什麼?」

徐朝忠道:「聽他說,皇上現在不問政務,賈似道掌握朝廷大權,正在推行『經界推排法』,名為清丈田畝、核實賦稅,說什麼使民有定產、產有定稅、稅有定籍,卻被勢家豪強阻撓,最終攤派受損的都是貧苦農民。現在此法在荊湖大肆推廣,荊湖是賈似道老巢,黨羽遍佈,他們都爭相推行此法向賈似道獻媚,所以百姓受苦最深。」

繼先道:「難道就沒人勸止嗎?」

丁依卿接着道:「凡是反對的人都受到迫害,還有誰敢勸止?潭州太守李芾因執行不力,已經被撤職。瀟湘劍客受李芾之託正在荊湖幾個受損最深的州府收集罪證呢。」

繼先道:「竟然如此!既這樣,繼先倒想拜託幾位大哥一事。」

徐朝忠道:「何事?」

繼先道:「想請幾位大哥幫助凌大哥他們收集罪證。等過幾日,我也趕往潭州去。」

徐朝忠四人道:「這是當然。」

繼先環視一下眾人,奇道:「怎麼不見楊豫輝大哥?」

丁依卿向門外看了看,也奇道:「他說出去走走,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來?」

呂星宇道:「管他呢,還能走丟了不成?」

丁依卿自言自語道:「總感覺他今天怪怪的。」

繼先見天色已晚,便道:「各位大哥早些休息,明日好上路,我告辭了。」

徐朝忠道:「你也回去休息吧,到時候潭州見。」

且說繼先等人方才談話時,王向天和曹翼悄悄來到寺中一角隱蔽處,那裏有一處通往舍利塔的小門,白日便寂靜少人,晚上更加幽僻,二人在此等候。

忽然,小門外傳來一人說話聲,道:「來多久了?沒人發現吧?」

王向天向周圍打探一下,悄悄道:「放心吧,沒人。」

曹翼忙道:「查清楚林秋風關在哪裏了嗎?」

外面那人始終不露面,隔牆道:「查清楚了,在地藏殿後堂,你們從後面翻牆進去,放心吧,現在只有兩個小和尚看着。」

曹翼道:「那你呢?他們沒起疑心吧?」

那人道:「沒有,你們趕緊,我走了。」說罷便消失了。

次日,繼先送走了劍南六洞仙,桃源派的人又幾番請求,終得不到《繁花經》,只好尷尬著多留了幾日,等繼先一起下山。

那日,慧通把繼先叫了去,道:「《華嚴經》讀得如何?可曾領悟其中真意?」繼先道:「繼先愚魯,僅能領悟一半。」

慧通欣慰道:「足矣足矣!」說完,將《玄天七劍》打開,對繼先道:「前四成二十八劍雖是上乘劍法,卻並非絕等武功,后三成劍法已入通達之境,絕妙之極。」

繼先道:「我雖知其高深,卻無法練成。」

慧通道:「后三成劍法對練劍之人的修為要求極高,不通佛道者決不能領悟劍法心經。心經說欲練劍當修心,欲修心當克欲,欲克欲當明道,欲明道當讀經。經論通則常道明,常道明則雜欲滅,雜欲滅則心能修,心能修則劍可成。人不離劍,劍不離經;諸法常寂,輪迴相通;萬物無常,陰陽互生。你已讀了《華嚴經》,現在可知是何意思?」

繼先想了想道:「人不離劍者,乃所選之劍需用靈氣之劍;劍不離經者,乃練劍者需通法門和玄門;諸法常寂者,乃練劍者需心中無人無我;輪迴互通者,乃練成此劍可融通諸劍;萬物無常者,乃練劍者心智不可執著於劍;陰陽互生者,乃人與劍皆當互融互幻。不知繼先理解可否正確?」

慧通笑道:「嗯!已得其意。來!按我的說法練第五成。」

繼先細讀劍法,第五成乃是劍生雙氣,意為陰陽雙氣交合共進,第一劍雙龍出海,第二劍剛退柔進,第三劍柔推剛進,第四劍剛柔並濟,第五劍氣凝一脈,第六劍珠聯璧合,第七劍柔為剛本。繼先依照口訣一一練來,因已通讀《華嚴經》,又曾得常無為在道法上指點,且有慧通一旁引導,很快便練成。

慧通又讓他練后兩成的十四劍,第六成乃是萬劍迴旋,意為一劍演萬劍,第一劍流星飛轉,第二劍密雨入窗,第三劍風急天高,第四劍疾風穿林,第五劍亂劍漫舞,第六劍落葉繽紛,第七劍飛雪漫天。第七成已入大極之境,乃是劍歸玄天,意為大道在無,萬物皆可為劍,第一劍月射冷光,第二劍流風回雪,第三劍揚風踏浪,第四劍長風破浪,第五劍江風送潮,第六劍劍唯心生,地七劍無劍勝劍。繼先俱一一練來,終於大成。

次日,繼先和桃源派諸人向慧通辭別,繼先道:「多謝方丈指點我練成劍法,感激不盡!」

慧通道:「客氣了。你今日的劍法在武林中當無人能敵。」

慧明道:「李大俠天資過人,才智非凡,又有濟世救民之心,如此人物當為武林楷模。」

繼先謙道:「過獎了,實不敢當。方丈,二位大師,我們在貴寺打擾多日,煩勞各位殷勤招待,不勝感激,今日就此別過。」

慧通道:「客氣了。不知諸位要去哪裏?」

繼先道:「潭州。」

慧通又向莫問津問道:「幾位好走,若有慢待之處還望見諒,經書一事實屬無奈。」

莫問津致謝道:「方丈如此客氣,倒讓我們不好意思了。既然方丈有難處,我們不敢強求。」

慧通向眾人道:「讓二位師弟送你們下山。」

慧明和慧凈送走繼先等人,回到寺中向慧通稟報。

慧通道:「客人都已走完,也該處理咱們自己的事了。」

慧明道:「正心私通外賊,差點釀成本寺大患,須得嚴懲。」

慧通向外面道:「正德,去把正心帶來。」

不一會,正德便帶着正心來到禪堂,正心連滾帶爬跪倒慧通面前苦求道:「師父,我知錯了!我糊塗!求師父開恩!」

慧明皺着眉頭不耐煩道:「哭哭嚷嚷像什麼樣,跪好認真答話。」

正心擦把眼淚,畏懼不敢看慧明,顫抖道:「嗯!」

慧通道:「前番你說的話多有紕漏,我再問你,你與林秋風怎麼串通的?佛祖面前再敢欺瞞,定嚴懲不貸。」

正心道:「師父,我說的都是實話,並無半句虛言。」

慧凈便道:「方丈師兄,既然正心這麼說,把林秋風帶來一問,看二人言辭是否一致,便知真假了。」

慧通點頭道:「對!正德,把林秋風帶來。」

慧通等人安坐無言,等著林秋風過來,忽然,正德慌慌張張跑來回道:「師父,不好了,林秋風跑了。」

「什麼?」三人驚起身。

慧通忙向慧明問道:「不是嚴密看守嗎?怎麼讓他跑了?」

慧明不清楚緣由,忙道:「師兄,我去看看。」說着,便一徑疾步來到地藏殿後堂,卻見關押林秋風的房門洞開,看守的兩個小和尚被打死扔到一旁的小屋內。

慧明神情緊繃,指著兩個被打死的和尚責問道:「是誰負責看管的,他們顯然已經死了兩三日,居然沒人知道?正念呢?」

正德吞吞吐吐回道:「師叔,正念師弟他...」

慧明厲聲問道:「他怎麼了?立即把他叫來。」

正德道:「他昨日下山偷喝了酒,醉倒在山門外的亭子旁,早上被弟子們看到扛回寺中,現在還沒醒呢。」

慧明一聽此言,怒不可遏,「什麼?我已經警告他多次,竟然還敢下山偷喝酒。」

眾人見慧明發火,皆不敢言,過了一會,慧明冷靜下來,道:「等他醒來,叫他來見我。」又看了下兩個死去的小和尚,對正德道:「把他們好生安葬,叫寺中僧眾立即到山門集合,我這就去稟報方丈。」

正德按吩咐去辦。

慧明急忙去見慧通,慧通見他神色慌張,道:「果然跑了去?」

慧明道:「正念看管不力,讓人打死了兩個門人,放走了林秋風。」

慧凈道:「何人膽敢如此猖狂?」

慧通忽然想到什麼,驚道:「不好,快去辟幽閣。」

慧明也預感到了慧通之意,三人急忙跑去,到了辟幽閣,慧通忙去找《伏虎杖法》和《繁花經》的匣子,卻見匣子已然丟失三人驚訝失態。

半晌后,慧明醒過神,「趕緊去追。」

慧通道:「怎麼追?是誰偷的?」

慧明道:「一定是桃源派的人,除了桃源派,沒人知道《繁花經》。」

慧凈也道:「對,一定是桃源派,他們求要不成,便索性偷了去。」

慧通卻不大相信,道:「以我對桃源派的了解,他們應該不會做出此等行為。」

這時,正德道:「師父,前日慧明師叔喚我有事,我經過地藏殿時,見楊豫輝在地藏殿鬼鬼祟祟,便問他做什麼,他說出來走走,我便沒放在心上,今日想來,倒覺得可疑。」

慧明不假思索道:「一定是來打探情況的,我看必是他們串通一氣盜取經書。」

慧通這才道:「他們應該不會走太遠,既然是去潭州,咱們就順着去潭州的路追過去。慧凈師弟,你留守寺中,我和慧明師弟立即去追。」

「是,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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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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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九華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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