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五百萬和診斷證明

「首先恭喜蔣先生中了五百萬！」

濱海市福彩兌獎大廳，

蔣道理正被兩位大腹便便的省局領導夾在中間，前方走來的女記者掛上職業化的笑容開口祝賀道。

「蔣先生，面對這筆從天而降的巨額獎金，接下來您打算如何支配呢？」

女記者將話筒往前遞了遞，整個大廳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到了那個話筒前的幸運兒身上。

「謝謝，對於這筆……」

蔣道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快要懟到面具上的話筒，可剛說到一半，就陷入了沉思。

明明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的喜悅，可一想起兜里那張胃癌晚期的症斷證明，便覺得如鯁在喉。

「我想……」

「嗯，好的！」

女記者不等蔣道理說完，便不耐煩的收回話筒自顧自的開口道「蔣先生看樣子，你的年紀也不大，想必在慈善方面想必也是不會太過吝嗇的吧？」

在寸土寸金的省會城市濱海，中五百萬實在掀不起什麼波瀾，如果不是為了配合宣傳，倒也不用自己親自跑這一趟。

不過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只是希望這小子合作一點早些弄完，自己還趕着去下一個通告，哪個不比這個有亮點？

攝像師的鏡頭也很是配合，順着女記者的手勢，落到了底下早已經等候多時各個慈善機構代表身上。

「蔣先生您好，我是某某慈善……」

「蔣先生我們關注於婦女身心健康……」

「蔣先生我們致力於幫扶貧困學子……」

最終一位帶着學生的慈善代表殺出重圍，湊上台前，兩隻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滿臉希翼的看着蔣道理。

「蔣先生您看……」

「嘿嘿，如果是我中了這五百萬！」

「二話不說先捐他娘的一百萬！」

「這麼小家子氣？如果是我，捐一半！」

底下其他的彩民紛紛起鬨道。

「哼，我全捐！」

底下一個男子推了推眼鏡不屑道，原本自己中了五萬，樂得不行，一大早就屁顛屁顛的跑來兌獎了，可看着蔣道理手中牌子上大寫的數字瞬間就不香了！

……

「劉主任，這？」

蔣道理回過神來，看着底下圍攏上來的慈善代表，和四周那些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彩民有些錯愕。

「咳咳，小蔣，這都是流程，流程！」

劉主任適時的湊到蔣道理耳邊小聲道。

「你別管他們怎麼說，捐個幾十萬走個流程就行。」劉主任扭頭看着底下起鬨的眾人見怪不怪道。

「可，我……」

蔣道理張口欲言。

「小蔣啊，雖然法律沒有規定，可這都是約定俗成的東西，你又何必給自己添麻煩呢？」劉主任語重心長勸慰著。

「劉主任，我打算……」

蔣道理苦笑出聲，下意識的想起小時候生活的那所破舊的孤兒院，和那笑容永遠和煦的院長張奶奶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蔣先生，要知道這可是一筆稅後足足四百萬的天降橫財，只是捐出去區區幾十萬而已，您都不願意嗎？」

「何況你的年紀也不大，未來的人生還很長，掙錢的機會還很多……」

女記者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時間，再次開口打斷道，說得興起時更是唾沫星子四濺，絲毫沒有注意到劉主任陰沉下來的面色，和蔣道理逐漸起伏的胸口。

區區幾十萬，而已？

未來的人生，很長？

「呵，呵呵……」

蔣道理也是被氣樂了，三番兩次的被打斷無視和道德綁架也就算了，眼下竟然還這麼咄咄逼人？

「呼……」

蔣道理深吸了一口氣，情緒又很快平復下來，可還是覺得胸口隱隱有些發悶。

自己是一名孤兒，從小到大流言蜚語就沒斷過，辱罵，嘲笑，白眼，更是家常便飯。

諸如「野種」「雜種」之類的辭彙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可自己從不在意。

倒不是說自己有「紂王」那個度量，只能說是習慣了吧。

明明眼下發生的一切放在往日的生活里，甚至都掀不起丁點的波瀾，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自己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是因為這張彩票嗎？

不！

大概還是因為兜里這張診斷證明吧？

也對，都只剩幾個月可活了，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呢？

「劉主任，我想通了！」

蔣道理低聲道，如果只是一個人說，自己還可以懟回去，可當身邊的所有人都這麼說，又能怎麼辦呢？

當然是全都懟回去啊！

蔣道理仰起頭瞳孔里有火苗雀躍。

「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象徵性意思一下也行……」

劉主任拍了拍蔣道理的肩膀后又瞪了那女記者一眼，他捐也好，不捐也罷，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

自己特意請來了省城電視台，只是想着給近來情緒低迷彩民打一劑強心劑，可成沒想遇見這麼個蠢女人，非要節外生枝。

「麻煩借用您的話筒一下。」

蔣道理溫和的開口道，

接過話筒對着鏡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眉眼彎彎很是和煦。

身旁的劉主任見狀欣慰的點了點頭，一副誨人不倦的模樣。

女記者回到鏡頭前也是滿意的笑了笑，沒有枉費自己寶貴的時間。

底下的慈善代表趕忙湊了過來，一手搭在孩子的肩膀，另一手對着豎起大拇指，滿心期待着接下來的業績，哦不，善款！

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相談甚歡的畫面。

「不好意思，老子不捐了……」

「這筆錢老子想怎麼花，你們管不著！」

蔣道理望着眾人笑着一字一頓的說完，

自己獎金都還沒到賬呢，你們就已經打好了算盤，分完了賬，到時候診斷證書曝光了，不會還蹦出來一堆親戚跑來分遺產吧？

話音落下，

兌獎大廳和諧的場面瞬間怪異起來。

他怎麼敢的啊？

要知道這可是省台的鏡頭下！

劉主任吶吶的想道。

「蔣先生，您可不能……」

底下的慈善代表最先慌了，想要衝上高台，煮熟的鴨子都快飛了能不急嗎？

「各位且稍安勿躁！」

蔣道理一巴掌抵在慈善代表的腦門上，制止住他的動作，壓下了雜亂的聲響。

「在此之前，請允許我先糾正一下李大記者您之前的那句話。」蔣道理看了一眼那女記者的工作牌后頓了頓道「這筆獎金不是從天而降，更不是橫財！」

「不是橫財？」

「難不成有內幕？」

李記者還在愣神的時候，底下其他兌獎彩民已經炸開了鍋，一副果不其然的模樣。

吃瓜群眾更是接連吃瓜，興緻勃勃。

「原來你不姓蔣！」

更有吃瓜群眾瞥了劉主任一眼后篤定道。

「小蔣，你這，這……」

身旁的劉主任擦了擦冷汗道，雖然自己沒幹過這檔子事，如今查得嚴，省局也不可能在出現這種情況。

可看着底下言之鑿鑿的吃瓜群眾也算是有些頭大，瞬間焉了。

這小子故意的吧？也忒壞了。

「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坑蒙拐騙！」

「我從自己兜里掏錢買的彩票！」

「中了是國家認可的合法收入！」

「憑什麼算是橫財？」

看着吃癟的主任，蔣道理氣順了不少，頓了頓后這才看向記者繼續開口道「作為記者，公眾人物，您應當注意自己的措辭吧？」

「你…你……你！」

李記者被氣得有些結巴，指著蔣道理說不出話來。

「不要插嘴！」

「難道做人最基本的禮貌，都要我教你嗎？」

蔣道理惡狠狠道。

看着那先前咄咄逼人的記者，被自己懟得舌頭都捋不直了，只覺得心中無比的暢快。

「李大記者……」

「聽您之前的口氣，想必區區幾十萬對您來說只是洒洒水啦，不如您帶頭做個典範吧？」蔣道理接着揶揄道。

「我，我，我……」

李記者被氣得渾身抽搐，憑藉着自己在省台的老資歷，採訪別人的時候不給難堪，就已經算是高抬貴手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懟的啞口無言還是第一次。

「我，我，我……我什麼我？」

「貴台還真是有容乃大！」

「結巴竟然也可以當記者？」

蔣道理乘勝追擊，

硬是將那唾沫星子回敬了過去。

「……」

整個兌獎大廳鴉雀無聲，剛才劈頭蓋臉一頓驚得眾人呆如木雞，連帶着身旁的劉主任都悻悻的縮了縮脖子。

「哦，對了，還有你！」

「剛剛說全捐的那個，來，你上來！」

蔣道理看着縮到牆角的李記者還是覺得不夠解氣，目光在人群中掃過，瞬間一亮，對着那眼鏡男勾了勾手指。

「四百萬你沒有，四萬塊你總有吧？」

「現在你敢全捐，我就全捐，怎麼樣？」

「當場兌現，過時不候！」

「別說我不給你這機會！」

蔣道理湊過去追問道。

……

「你小子欺人太甚！」

「老子今天豁……」

眼睛男氣極從包里掏出支票高高舉起，看得一眾慈善代表心花怒放，連帶着吃瓜群眾也是敬佩不已。

「豁你的……」

眼鏡男享受了三秒鐘這種感覺，可看了一眼支票上的金額，咽了一口唾沫，又悻悻的收了回去，連帶着語調都弱了下去了幾分。

「開個玩笑嘛，大傢伙別當真。」

眼鏡男看着四周鄙夷的目光訕訕地回應了一句，隨即用拿皮包擋住了臉，撒丫子就往大廳外跑去。

「誒，你別跑啊！」

蔣道理不依不饒的追到門口，

「切，孬種！」

對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豎起中指，回過身看着呆若木雞的眾人，只覺得神清氣爽，隱隱發悶的胸口也通暢起來。

「叮，恭喜宿主觸發支線事件……」

「事件名稱：拒絕道德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