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執筆為畫

大武武都

稍顯斑駁的花崗城牆透著一股滄桑之感，穿過那莊嚴厚重，古樸大氣的磚石城門，一種肅穆而神秘之感便撲面而來。

武氏先祖創立武朝，這座武都作為大武的王城，這所處之地便是極風水與氣運一體，這才護大武百世不衰。

城門內，一條條寬敞的青石大道，迂迴曲折，自城門向武都深處蔓延。而見四周有着琳琅的商鋪，以及熙來攘往的人流。喧囂間，是那等的和睦。

道路四八達，街接巷，巷穿道，形成一片片密集的網絡。

而這座城池的中心，也就是武都內城，便坐落着王宮。

雖不是那樣地富麗堂皇，可那處處樓閣長廊縵回，簇擁著巍峨殿宇，有禁衛三五成群四處巡邏，守衛森嚴，亦是自然散發着磅礴與威凌。

……

恢弘深遠的宮院，香燭燃燒，燈盞明亮，武洵跪坐在書案旁，凝神低語，展開一卷卷竹簡，默背着文章。

此時的他，多了一些書卷之氣。

不多時，他有些倦怠地合了合眼。滿意地將那些竹簡摞在一旁，一時間，竟是在發獃。

不知為何，他最近總有種心神不寧之感，這幾日他也在國師的允許下拜見了父王，但父王仍在病中，只是規勸了他幾句莫要耽誤了學業，父子二人只是草草聊了幾句。

「若是母后還在……」武洵有些黯然地沉寂了下去。他的母后已於多年前病逝了。

而自王后薨逝，父王也沒有再另立王后。

武洵觸動心間傷心之事，情緒波動間，人也不禁變得寡淡。

「殿下。」

門外有着一道朗笑響起，武洵猛地睜開雙眼，只見庭院外，一名官服官帽的中年男子，帶着和煦的笑容正拱手向他行着禮。

「林相？」武洵奇道，他快步跑出殿門，拱手而禮。

「哈哈哈！殿下不必多禮，這倒折煞我了。」這名官員笑道。他年逾四十，五官端正，面容稍有富態，頜下有幾寸美髯飄飄蕩蕩。

「林相為何於此時進宮？」武洵有些疑惑道。

「呵呵。」那官員擺手道。「如今王上龍體有恙，國師召百官商議，微臣不得不從啊。」

「又是這個老東西……」武洵暗暗腹誹。

「殿下，微臣今日不請自來，雖有冒昧，但為有一事相求。」這官員看着面前的少年，出聲道。

「林相所言，洵兒若是力所能及，定能相助。」

那官員笑了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說罷，他招了招手。

只覺一陣微風拂過，大殿門口，一名身着青色衣衫的小女孩探了出頭，有些好奇地望了望這寬闊的庭院，她水靈的雙眸掠過水池旁的假山，停留在了一臉錯愕的武洵身上。

她有些怯生生地走了出來，只見女孩眉梁柔膩，玉鼻挺翹，杏目櫻唇，精緻的小臉上，呈現著一種溫柔恬靜，儼然是一個小小的美人胚子。

「洵哥哥。」小女孩輕輕地叫了一聲。

武洵有些驚奇道:「熙妹妹，你怎麼也來了？」

那官員笑道:「熙兒一直說想見見殿下，國師召我等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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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今日可就拜託府下照顧了。

武洵笑道:「林相放心吧。」

那官員點了點頭，有些寵溺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簡單寒暄了一番後轉身離去。

……

燈火通明的大殿內，武洵繼續坐於桌案旁，執筆書寫着。

只見一幅畫卷鋪展，他正細細臨摹著一篇書畫。

而一旁的坐墊上，小女孩俏生生地端坐着，甚是端莊。她靜靜地在一旁看着武洵專心臨寫書貼，竟是一聲不出，似乎很是着迷。

武洵掌下筆鋒走動，卻忽然顫抖了一下，手中的墨毫多浸染了一絲。

「心亂了……」武洵皺眉道，有些懊惱地將筆拋在了桌案上。

小女孩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又用那小巧的眼眸看了看那寫了一半的書帖，隨後細聲道:「洵哥哥，熙兒也想試試，可以嗎？」

「哦？」熙妹妹也想試試嗎？」武洵似乎愣了一下，隨即莞爾應道。

「嗯。」小女孩點了點她那精緻的小小下巴。

小女孩伸出掩在青色衣袖下的纖細手臂，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支寬大的筆桿。

整了整稍微起了褶皺的衣袂，亦是緩緩地在桌案旁跪坐了下來。

在殿內那搖曳的燈火中，只見她小嘴抿起一抹笑容，似是盛開的鮮花般絕艷。

她此時彷彿變得專註了起來。細嫩的小手盈盈執起筆桿，輕輕在硯台上浸了浸墨。

筆尖揮起，在空中微微頓了頓，隨後極為堅定地落在了紙卷上。

青袖鼓動，輕逸而書，娟秀的小字沿着她筆尖的移轉，在紙卷上緩緩浮現。續著武洵在上半卷留下的俊逸行書，逐步完善著這篇臨文。

武洵亦是屏息而坐，安靜看着彷彿是陶醉了一般的女孩，眼中閃過一絲驚艷與迷濛。

幽邃無聲的大殿內，香爐雲煙裊裊。一名女孩執筆臨書，一名少年則於其旁靜看，猶如另一幅畫卷。

恍然間流溢的，是那令人窒息般的寧靜美艷。

「殿下!」

殿外傳來一陣沉重雜亂的腳步聲，一聲呼喚突兀地打破了這裏的寧靜。而這些突至的嘈雜中，女孩手中的筆則在慌亂中不禁一顫，於是紙卷上便又多了一片污跡。

一個身影在殿門口大喘著氣，不是衛彥，又是何人？

「殿下……」他的聲音有些急促，顯然是快跑過來的。

不過他的目光也是在殿內流轉了一番，不禁登時怔住了，只見中央那身着金色長袍的少年旁，那朱紅桌案側，一個青衣小女孩正鬱悶地丟下了筆。

而此時的她，那雙杏目正微帶着些不滿地盯着他。

武洵有些好笑地看到，衛彥此時竟顯得很慌亂，甚至臉頰上還因羞赧浮起了一絲紅暈。

「殿下。」他垂首而言，似乎不敢看向女孩，轉向臉上盈著笑意的武洵。

「我方才路過正殿，那裏似乎有大事發生，好多大人都爭論起來了。」

「嗯？」武洵眼神一凝，臉上帶着一些好奇。「是什麼……」

咕咚！

彷彿是心間的某種震顫，武洵忽是滯了一瞬。剛剛踏出的腳步亦是一下子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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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詭異之感，來的也快，消散的也快，一時間，竟猶如心臟漏跳了一拍。

笑容徐徐散去，似是有一種忽現的不安罩於心頭。但卻又不知來由。

五指不由自主地按於胸前。很快的，一種莫名的渴望誕生了。

「我要去見父王。」武洵低聲道。他又重複了幾遍。

「可是幾位大人吩咐過，殿下近期不必離開太子府……」衛彥看着面現異色的武洵，忽然愣神道。

武洵看了看有些不安的衛彥一眼，他英俊的面頰上，那明亮的雙眸里此時似乎閃過一抹厲芒。

「本殿看何人膽敢！」他低喝道，徘徊幾步，停頓片刻，然後猛地沖向了簾幕後的那間靜室，衣袍鼓動，捲起一陣風，幾支曳動的燭火亦是隨之熄滅。

「殿下！你……」衛彥有些慌張道，他偷瞄向那書案旁的女孩，只見女孩似乎也顯得十分困惑，正低着小腦袋，輕輕扯着衣角。

武洵的身影撥開了簾幕沉步走出，只見他的腰間，那炳金紅長劍正安然在劍鞘當中躺着。

他步履如風，快步走過大堂。

「殿下，等等我。」衛彥急聲叫道，他跟着跑了出來。

「這是出不去的吧。」衛彥猶豫道，大門口定有兵士阻攔的。

「是嗎?」武洵淡然道。他轉向身旁的幾個內侍，

「照顧好熙兒，林大人自會再來。」

不等那些面色發苦的內侍們開口勸誡，武洵深深地看了這座府邸一眼，便提劍出門。

衛彥見到忽然有些失態的武洵，不禁大驚失色。顯然很是後悔為什麼要告訴他。

他面露窘迫地看了看愣在原地的青衣小女孩。略作躊躇，還是緊咬牙關地追了出去。

……

「殿下回去吧。」幾名軍士勸道，他們手執兵器，阻在了王宮大道上。

「用本殿再說一遍嗎？」武洵淡然道，他負手而立，衣袖在風中微微飄動。

他抬起劍鞘，遙遙指向那攔下的士卒。

鞘尖微漾，一股無形的威凌隨之鋪蔓，武洵劍指群兵。面龐都似乎冰冷了幾分。

但武洵沒有注意到，有兩點正逐漸濃郁的赤芒，正自他的眼瞳深處，緩緩映出。

「滾開！」他這次的聲音並不高，「休要阻我。」

冷然將劍重插劍鞘，他步履如星，走過不自覺退後幾步的軍士，望着中央大殿而去。

遠遠的，衛彥則是滿頭大汗地看着武洵遠去。

……

王宮間的幾座亭台樓閣，有着細碎的陽光自樹隙間傾灑，投射幾處光暈，風颯颯，水茫茫，雖是一片安寧祥和之景，但隱隱又有幾分肅殺之氣。

樓台上，滿是宮廷禁衛，無人顧及這和煦的夏意盎然，眾人面龐上皆是肅穆之色，而氣氛亦是分外沉重。

大殿之中，燈火搖曳，帶來昏黃的陰影籠罩，王座上空空蕩蕩，台下卻有眾多身影圍繞。或有竊語者，或有憤然者，但目光都緊緊盯着殿門口，如同在等待着什麼一般。

很快，有軍士快跑入殿，單膝跪地，恭聲稟報。引得百官精神一震。

「桓侯來使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