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門徒與晚餐
「紅桃——粉碎。」蘇放下微微發光的手杖：「嗯，完美！」
讚美魔素之靈，這就是魔法帶來的好處，省去了研磨的諸多麻煩，有著堅硬外殼的香料此時化作粉狀安靜的躺在碗中。
蘇揭開鍋蓋，將早已準備好的食材與香料一股腦倒入鍋中，細細的切成丁的洋蔥，一口大小的土豆塊，鷹嘴豆，少許青辣椒，提前煮制過的豬肉，加上之前打成粉末的香料，這便是蘇記憶中的基礎版咖喱還原，版本ver.1.0。沒有加胡蘿蔔，因為蘇認為那不是人應該吃的食物，即使知道有營養，有些東西也不該入口，比如胡蘿蔔，比如芹菜，再比月餅。
如果硬要說這鍋即將成為糊糊的料理有什麼不足，那就是蘇沒有找齊的香辛料了，他剛剛放進去的香料，有的和另一個世界別無二致，有的他則叫不上名字來，唯一知道的是吃不死人就是了。
往情商高了說，這是一鍋富有男子漢氣息的料理，難聽點說就是潦草的臭男人料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另一個世界的他也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會做飯就算不錯了。
成分成謎的香料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很快隨著逸散的水蒸氣，鍋中傳來了好聞的香味。
「再怎麼樣，也比中世紀全家桶要強吧！」蘇一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在配膳台上敲著鼓點。
正在他計算著下一次給鍋里的食材翻攪的時間時，費萊從他的房間里出來了。
「少爺，終於完成了，請來試一下衣服吧。」他手上掛著一件帝國貴族禮服。
蘇廚神被打擾到了，顯得很不樂意：「好麻煩啊，不試了，放那吧，明天直接穿就是了，比起這個，凡叔我跟你說，我的咖喱啊...」
「那可不行！」費萊義正辭嚴：「明晚是大場面，作為歷史悠久的薩爾瓦多家家主，切不可失了顏面，現在試過若是不合身，老僕還能再做修改，明天只怕是回天乏術！」
費萊不僅一身優雅瀟洒的刺劍本事，他長針短針都使得，裁剪縫補不在話下。
放在平時蘇肯定要感嘆一番管家行業的內卷嚴重，但現在的他只關心他那鍋糊糊，印度人看了都要讚歎一聲無情咖喱人。
「反正都是老爹的舊衣服改的吧，有啥好試的，他跟我身材都差不多...」蘇看向費萊，對方的眼神正對他散發著無形的壓力。
「好吧好吧，我試還不行嗎？」蘇無奈的脫下煮夫的驕傲，他的圍裙，把手伸向費萊：「喏。」
費萊不再多言，為他穿上這件厚重的禮服，帝國禮服的制式和軍服相近，只是沒有了許多實用性的口袋，取而代之的是精巧的刺繡。
禮服的領口堅硬如鐵而且豎的老高，蘇只能保持平視，想要低頭看費萊是如何給自己繫上那些結構複雜的盤扣也不行，一低頭下巴骨就被鐵衣領戳的生疼。
費萊忙完了手上的活，抬起頭來看著蘇，也許是從他的身影中找到了曾經服侍的主人的影子，費萊的眼神有些哀傷。
「凡叔，都挺好的，就是領口和肩膀，有點緊。」
費萊的表情從悲傷化為了欣慰：「少爺，您長大了...比我和老爺想象中還要快。」
「我不是潑你冷水啊，你確定不是老爹的衣服縮水了？哪有人不長身高光長膀子和脖子的啊？」
「人想要成長的時候，自然肩頭就會舒展開來，為了迎接新的天地。」費萊笑著對他說：「不明白這點說明您還沒有徹底成為大人，不明白也沒有關係，老僕會在那之前好好照顧少爺的。」
蘇被他這一套搞得怪難為情的，揉了揉下巴，連忙岔開話題：「比起這個，凡叔，我跟你說，我的咖喱啊，老香了，待會我們一起吃，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費萊再次打斷他的話，他吸了吸鼻子：「少爺，從剛才開始是不是就有一股糊味，從哪傳來的？」
「我冊那！」
貴族禮服害人不淺，第一次嘗試重現咖喱大作戰宣告失敗。雖然不是不能吃，但極力搶救過的糊糊還是帶了點焦糊味，鬱悶的蘇也沒有再問費萊品嘗后的感想，費萊也很識趣，兩個人圍著餐桌，默不作聲的把糊糊吃完了。
囫圇吃了個飽的蘇躺在床上，逐漸進入了夢鄉。
夢裡沒有咖喱之神向他興師問罪，他再次夢到了上次高燒昏迷時的場景。
他站在巨大的台階之下，猩紅的色彩從天空上飛流直下，流淌斑斕的大地，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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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還存在天與地的概念的話。周圍多出了許多難以名狀的石砌建築，似乎是各個時代各種樣式的建築雜糅而成，例如一個希臘神廟樣式的建築頂上卻頂著一個拜占庭風格的洋蔥圓頂。
這些建築大多支離破碎，上次所見到的高大人形陰影在其中來來往往，不斷穿行。它們似乎不受重力的影響，不管是牆壁還是天花板亦或是兩個面交界處的稜角，都慢慢吞吞照行不誤。和上次一樣，這些帶著面具的身影看到蘇這個被重力束縛住靈魂的可憐人都會發出嗡嗡的聲響，彷彿在跟他打招呼。
那隻散發著微光的蝴蝶又從他眼前飛過，再次朝著台階的上方飛去。蘇下意識的伸出手去，觸碰到了巨大的台階，一瞬之間，那感覺像是供巨人攀爬的台階在崩塌為無數細碎的方塊后重組，化為了他能夠攀爬的大小。
跟隨蝴蝶的軌跡，他開始了一場漫長的攀登。
「就不能整個電梯嗎？什麼年代了，還得靠人力11路...」即便是在夢中，攀登這登天長階並不需要消耗體力，但漫長的過程還是消磨了他的耐心，吐槽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蘇停下了腳步：「聽著，我不知道上面是誰或者什麼東西，如果想我上去，最好整個全自動，而且搞快點，我可不想醒來后又是昏迷了好幾天，被庸醫白白放血。」
說完他就盤腿坐在了台階上，看了一眼下方，想必是已經走了相當長的距離，那些奇怪的建築混合體一點都看不到了，蘇盤算著在這裡一個信仰之躍下去，會不會摔成肉醬。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要求，台階開始動了，他明明沒有觸覺，但卻能感覺的出來：「我就說嘛！還真有電梯的功能，早這麼干不就完了。」
他終於被「電梯」帶到了頂端，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雲海和一扇突兀的門，門不斷變換著形狀，單開門雙開門，推拉門旋轉門，木門，防盜門，金庫的大門，一切被定義為門的東西。蘇慢慢靠近眼前的「門」，門的形象定著下來，是他在帝都的家門，那扇經常卡住的破爛木門。他熟練的從下方握住把手，向上發力將門與地面之間做出足夠的間隙，再用肩膀一頂，門被順利的打開了。
原本控制起來難度極高，延遲嚴重的身體彷彿破蛹而出，無形的沉重外殼被打破了一般。蘇發現自己可以感受到外界的信息了。一切如同現實中一般，自己究竟還在夢中，還是已經醒來？
「歡迎你，被選召的孩子！」
房間里卻不是他熟悉的帝都家中的起居室，現代化的電器，凌亂的畫材，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高樓聳立。這是「蘇秉文」記憶中他租借的房間。
他從二手店淘來的沙發上，此時正坐著一個人。
從聲音上聽更偏向女性，身上是一件沒有特徵的寬鬆長袍，關鍵的面部則籠罩在一塊秀有巨大眼睛的紗布之下。
那隻巨大的獨眼突然眨巴了一下，這讓蘇嚇了一跳，他還以為那是什麼裝束，沒想到可以動。
「怎麼了孩子？我還在等你回應我的問好呢。」那人又開始說話。
「額，您好？吃了么您？」
「反應不是很熱烈啊？我還以為叫你被選召的孩子你會很興奮呢。」
「我老大不小了，總不可能做夢夢到什麼數碼寶貝吧？」
「這樣啊...」神秘人搖晃著腦袋：「想必你有很多問題，我也不打算跟你打啞謎，先做個自我介紹吧！」她？打了一個響指，蘇房間里的電視被打開了，這是他整個房間為數不多值錢的電器，當時買來主要是為了打遊戲用的。
「我沒有特定的名字，隨你喜歡的叫，如果覺得起名麻煩，也可以直接叫我『索莫納斯"或者『索莫絲"，看你的性取向罷，想和男性說話還是和女性。」
電視上開始出現他或她的三視圖，旁邊寫著「索莫納斯」「索莫絲」，同時還響起了音樂聲，是著名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幻...幻燈片...？！」蘇被這不知道該說是潮還是土的自我介紹方式震驚到了。
「怎麼樣？我業務水平很高吧？」那人繼續說道：「雖然在這精神與物質的邊界，做什麼事都只需要一個念頭就是了。」
電視上的幻燈片繼續播放，但完全都是複述這人之前的話，只是添加了很多沒什麼用的表情，顏文字和背景做裝飾。
蘇憋不住了：「那個，索莫絲...女士？」
「哦？看來你性取向還是正常的，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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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說話啊？」
「不是，我一開始聽您的聲音就像是女性。」
「這裡的一部分是你的夢境，你所聽到的和看到的我就是你意識中想聽到看到的。」
「一部分？什麼意思？這不應該完全就是我的夢嗎？然後你也是我腦海里的想象，我居然在跟虛構的人物一問一答，我一定是堆積了太多的壓力...」蘇扶住自己的額頭。
「聽著，孩子，雖然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但現在的條件不太允許，你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我就挑重要的先跟你說了。」自稱索莫絲的人伸手關掉了電視接著說道：「首先是我，我是從這顆星球上人類精神與夢境中所誕生的——人類對夢境的敬畏和崇拜，司掌睡夢與靈魂的神祇。」
祂伸出一隻手指向蘇：「然後是你，孩子，你的一半是我拯救並庇護的，另一個人類世界消亡的靈魂。」
索莫絲又將手指向地面：「最後是他，你在登上台階之前看到的，是與我所救的那一半你一同消逝的靈魂們。我不知道那個世界發生了什麼，但大量的靈魂沿著星球間的引力被指引到了我這裡，很顯然不正常，除你之外的靈魂都無法認識自我，他們是只有記憶的空殼。」
「所以您希望我能解開這個謎團？為什麼我們的靈魂會被指引至此？為什麼只有我維持了自我？」蘇皺著眉頭，信息量有點大。在他的腦子裡，跟什麼神啊靈魂扯上關係就不會有好事，自己好不容易能再活一場，可不想被莫名其妙的安排上什麼艱難的使命。
索莫絲笑了，雖然看不到紗布後面的表情，但蘇還是能知道祂在笑。
「我希望你好好活著，當然能夠解開謎團更好，不過歸根結底還是要順從你自己的意願，要活下去才是頭等大事。」祂紗布上的獨眼閉合，向上劃出一個拱形：「神是從人的思想中誕生的，任何神明都不例外。所謂神也不過就是寄生於人類精神和文化中的奇特生命形式，我存在的時間雖然遠長於你，但我也是人類的孩子，你們在我眼中就是住的稍遠一點的家人。」
祂伸手摸了摸蘇的腦袋，蘇的心中被一種莫大的安心感佔據了。
「似乎這次的信號還比較穩定，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孩子，你有什麼想乾的事或者想要的東西嗎？這畢竟是夢境，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同時還能再聊上一會。」
剛安下心來的蘇的腦海瞬間又被某種念頭佔據了，他望向索莫絲：「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當然不是什麼都可以，人類的夢境當然需要是人能理解的事物...啊！你該不會是單身太久飢不擇食了吧？不行哦！不是什麼神都跟你知道的神話里那麼亂搞的！」索莫絲抱住自己被長袍遮擋的身體，扭扭捏捏。
言下之意就是有的神是喜歡亂搞的是吧。
「不是，您在想什麼啊！」蘇對突然脫線的神明非常無語。
「那你為什麼那麼饑渴的看我！」
「咖喱。」
「？」
「我只是想在夢裡吃一次以前那樣的咖喱！」純粹的食慾，堂堂正正沒有一絲遲疑。
「咳...！如果是這樣，我當然可以滿足你。」
小小的出租屋裡很快飄起了咖喱的香味，一人一神背靠著沙發坐在地上，身前的茶几上是兩份與記憶中熟悉的味道完全一致的食物，窗外那漸漸落下的夕陽陪伴著他們度過了短暫的「晚餐」時光。
「記得要做一個捕夢網增強一下信號啊！不然不僅每次來這裡有可能讓你昏迷數日，更重要的是從我這得知的信息可能會危害到你的生命。」索莫絲替蘇打開了房間的門，再三叮囑到。
「我知道了，比起那個，還有個問題。」蘇站在空無一物的門口：「我要怎麼醒來？」
「那很簡單，盜夢空間看過吧？你肯定看過，不然我也不會知道。」索莫絲伸手指了指雲的邊緣：「跳下去。」
信仰之躍是躲不掉了。
蘇摸了摸鼻子，給索莫絲鞠了一躬：「那我走了，希望夢裡摔成肉醬不會對現實有什麼影響。晚餐很好吃，承蒙您照顧了！」
「努力活下去吧，我的第十三位門徒。」
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門徒，不過眼前這位不打謎語，知無不言，雖然偶爾會脫線，但如母親般溫暖的神明的話，只要下次來再問就是了。
蘇退後幾步來了一個助跑，縱身一躍，隨著如血液般的色彩墜入雲層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