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執念（四）
「都是靈族的人，你又何必如此趕盡殺絕？」說這句話的，竟然是婆娑，此時被追擊到西北荒漠的一處，以為自己能在這座古城裏躲著，沒想到還是被人找到了。
「之前不是還嘲諷我半人半靈嗎？」明擇看着眼前人，打量着她。
「沒有你祖父，你也奈何不了我！無言已被你害死，就憑你，想殺我？」婆娑依舊嘲諷道，「你確實不過是半人半靈。」
「你隨着林鹿出境，在這人間來回，你說你到底要求什麼？」明擇一步步走近她，懶得管她的嘲諷。
婆娑冷哼一聲，不再看他。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找尋能救你的法子？」明擇說道：「祖父說崑崙玉已經被無言用了，你又身受重傷，自然是要找其他法子，你找到了嗎？找那幾顆珠子嗎？」
婆娑回頭看他，這人城府太深，之前在流沙淵既然借自己的手重傷無言，連人也扔進了流沙淵中，沒想到還有事情瞞着她，「你祖父是誰？是人還是靈？他是如何知道那些珠子的？」
「靈族，叫明書，」明擇如實回答。
婆娑顯然沒有聽說過，「既然是你祖父，想必也是來人間許多年，他就沒找過？」
明擇搖了搖頭，「我祖父一世安穩，並無其他所求，不過倒是無言此次，無事總和祖父講一些靈族的事情，知道我是半族后，他說半族如果能得到一個靈族的本原，便可修復娘胎裏帶出來的不足，和正常靈族一樣正常修鍊。」明擇邊說着，邊繼續靠近婆娑。
婆娑看着他無比淡定地說着這些，心裏卻漸漸涼了下去，「你要幹什麼？你祖父也在這裏？他在哪？」
明擇滿意地看着婆娑驚恐的神色，「你不用擔心祖父，他一時半會出不來那迷陣！」
「哈哈哈！」婆娑反應過來，大笑，「活該！還想用迷陣來困住我？最後自己進去了！」
「那迷陣本來就是用來阻攔祖父的，你逃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明擇依然十分冷靜地說出事實。
婆娑不解，「你······你為何如此做？」
「以你現在的實力，我這個半靈滅你就足夠，用不着祖父，也用不着無言，這一切，本就是我的計謀，本就是為了讓無言消失，你只是順帶。」
婆娑徹底轉醒，沉思片刻卻又大笑起來，「他們還說我是魔，我是魔！哈哈哈······你究竟要幹什麼？」
「我一直很想修鍊，可是天生不足，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靈族，還是壞的靈族，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明擇看着這個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手指漸漸靠近了婆娑的額際。
婆娑看着，根本毫無還手的能力，「你知我恨他幾次三番阻我好事，所以引誘我合作，你如今要得了我的本原，是為了什麼？」
「這是我的事，」明擇並不想告訴她，「你也算是罪有應得。」
婆娑看着額際漸漸釋出的光芒，嘴角一絲慘烈的笑，「罷了，幾世不得，幾百年的執念，罷了。」婆娑知道此時再無法翻身了，看着眼前的人，嘴角的笑變成了真正的嘲笑，「你苦心經營，也未必會得償所願！」
明擇聞言，心懷疑慮，但是眼前既得的夙願，明擇不甘放手，因此不再說話，將婆娑的本原悉數吸來，化作自己的靈力。
待本原散盡，婆娑化作花瓣，散在了虛空裏。
明擇看着那些花瓣，眼裏是難以置信，怎麼可能？！婆娑做盡壞事，不是應該化作黑煙而去，怎也能化作花瓣而逝？
難怪剛才······
你也未必得償所願······
明擇感受着體內的靈力本原，在一刻不停地修復著自己欠缺的能力本原，可是吸食善類，雖能無限擴充靈力，但也只有一年之期。
靈族修的是善念。
惡欲便是自毀其身。
無言說過，若是強行如此，會折壽。
生命，只有一年之期。
「明擇，找到了嗎？」身後傳來虛弱的聲音。
明擇轉身，一邊忍受着靈力相合的痛楚，一邊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是祖父抱着重傷的無言。
怎麼可能？
他不是已經進了流沙了嗎？
明擇忍住不適，手握成拳，「沒有。」
明書嘆了一口氣，「她把我們從虛空裏帶到了這裏，就是不想其他人找到，此次必然要除了她，不然後患無窮，我快撐不住了，若是明日還找不着她，我只得帶你先回去。」
明擇走過去扶住他，「好，我們再找，祖父，你是在迷陣里受傷了嗎？」
明書無奈地笑了一聲，「那小小迷陣還攔不住我，只是我與無言有靈識的共鳴，知曉他出事了，所以去救他了，救完他就來找你，怕你也被欺負，你可有不適？」
明擇的心，突然間很痛。
「祖父······你沒事吧。」
明書放下無言，放下的那一瞬間，身子就軟了下去。
不過瞬間，鬚髮皆白，瞬間蒼老。
明擇看着，瞪大眼睛，心裏的痛彷佛要將自己吞噬，「祖父！」
明書坐起來，看着自己發白的頭髮，褶皺的皮膚，以及虛弱的身體，並無多少悲傷，好像還很欣慰，仿若終於得了圓滿，「原來這就是衰老，原來這就是老去，公主，我也算是走過了你走過的歲月了，這下你再也不能說我不能懂你了。」
明擇在一旁痛哭，「祖父，你告訴我，該怎麼辦？祖父！」
明書這才從思緒中回了來，看着痛哭的明擇，心疼不已，「明擇，無妨，祖父本就是已死之人，不過為一個承諾一份恩情，活到現在，祖父欠他的，得還，你不要找婆娑了，將他帶回去，他已無大礙。但是出關太早，靈力微弱，又一直折騰，就算是我把靈力都度給了他，可是幾次三番傷了本源，怕是也要修養數年才能蘇醒，重新修鍊。」
「對不起，」明擇跪在祖父前面，哭得像個孩子，「祖父，對不起！是我的錯！」
明書伸出蒼老的手，替他擦好眼淚，「怎麼能是你的錯呢？這世間每個人都有自己該走的路，該歷的劫數，不怪你，你這一生也本就艱難，你向來聰明好強，我和你父親就是怕你誤入歧途，不可歸，才事事管着你，讓你在凌霄峰清修，你可怪我們？」
明擇搖了搖頭，「是孫兒執念太重，是我害了祖父！」
「不哭了，你從小就在我身邊長大，祖父也捨不得你，」明書聞言他哭，心裏也難過，「這往後，路要你自己走了，聽你父親的話，保護好明挽······放下執念，放下那些虛妄，只有一生啊，明擇，你是半靈，如人類一樣，只有短如彈指的一生，祖父不想你一直活在仇恨里······放下·····煙雨朝很好，放下執念吧······」
明擇聞言，伏地痛哭，等抬起頭來意識到祖父走了的時候，悲痛欲絕。看着眼前的一切，陷入了無盡的悲痛。
他想起婆娑的那句話，
「你苦心經營，也未必會得償所願！」
如今，他真的一無所有。
祖父沒了······
連時間，都沒有了······
自己的執念，父親的遭遇，家族的仇恨，自己身上留着的先朝凌家的血脈······
這一切的經營·······讓他得到了什麼？
希音是可以和這一切執念抗衡的念想，如果是她，他願意放下執念。
他走向她，告訴她的時候，是無言的出現讓這份念想也沒了。
可是為什麼會有無言······
為什麼他那麼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希音的心。
祖父說過，明家欠無言的情，可是自己並不姓明，自己姓凌······
怎麼退？
再退，又回到了黑暗裏。
再退，又回到了執念里。
可是，希音的笑，那麼好看。
希音的身邊，那麼令人安心。
他看着不遠處的無言，想到那日所見，心中的不甘和憤怒再一次戰勝了之前的猶豫和此時的悲痛。
對不起，希音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幸福。
明擇起身，緩緩走向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