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廷議（下）

朱棣一言既，滿堂公卿臣投目光，像萬箭穿心般把包元乾打量了遍。

包元乾旁若無，模學樣地舉起笏板。方才知朱棣想以什麼破局，如今看卻猜了七八分，事還得自己起頭。

「啟稟聖，塞北諸部所圖的蠅頭利。南劫掠無非邊境關口閉塞，物資獲取極為困難，才會鋌而走險。」包元乾心思飛轉，緩緩：「若能邊境由官府開設幾互市之所，能夠以平的方式交易物資，那韃靼又誰願意刀口舔血，鋌而走險呢？」

此言一，楊榮等面色暗沉，皺眉解，明白，心思早都活絡起。心包元乾以文官學士之職，竟然並未替文官說話，反倒贊同武主的建議。

「包元乾，好生放肆！」身側的方賓指著罵，「泱泱國，豈能與一夷狄妥協互市？！聖，此乃巨奸，此言當誅！」

朱棣虎目微眯，自帶三分笑意置否。

包元乾則對方賓：「只對淇國公與豐城侯提議深表認同，如何就成了巨奸？互市若能替代戰爭解決棘手難題，又何嘗能一試？方知軍塞一回，需徵調多少將士，民夫？花費多少萬兩庫銀？又需調集多少萬石糧草？阻塞的北段運河又否能承受等體量的糧草運輸？」

戰爭打得軍隊，而糧草。一萬的作戰軍士，至少需三萬至五萬的民夫后運送糧草，連綿絕，一日敢歇。

些糧草能單單從民生凋敝的北方籌集，而自南方而便會遇到堵塞的運河北段，些糧草根本能從水路運。只能靠着背馬馱，翻越行，燕山等群山而，艱難塞，其困難想而知。

方賓高談闊論：「戰爭豈一成損的？若一戰功成，即使承受些許傷亡為代價也一勞永逸！」

「昔日以，如今卻決然成！」包元乾厲聲斷，「豐城侯已言再三，靖難數載，國力損耗極重。如今正當修生養息之際，豈能再動刀兵北征？方曾想，若韃靼避而戰，聲東擊西，軍糧草遷延日久，乃何等的損耗？一萬一日便吃掉一百石糧草，十萬軍便一日一千石糧草。若曠日持久，北地凋敝的民生能否久持？南方的糧草又能否即運抵北地？若一戰失利，轉瞬便攻守易勢，屆單北伐無功，甚至還會將戰火燒到長城以內！」

李景隆暗自點頭，見包元乾果然替武將說話，心頭自然欣喜。走：「啟稟聖，微臣以為包元乾言之理，如今運河阻塞通，實難以承受軍北征之需。」

包元乾：「再說微臣此意，也絕非媾韃靼。」

「何意？」朱棣依舊置否，淡淡問。

包元乾其意，知候由自己把話題帶到想聽得地方了。

恭謹：「些塞北諸部，貪財好物，目光短淺，乃得一日且一日。微臣請求互市，只為了給明休養生息而爭取日，其一先以互市此等溫水煮蛙之策麻痹韃靼部落，讓認為明妥協無暇北顧。其二則攘外必先安內，如今白蓮猖獗，心散亂。需得明數年後處理好等內政民生，疏浚運河，了獅子搏兔之力，萬無一失再行北征，韃靼定當倉皇北竄，那才一勞永逸之策！」

「好，愧學士，好一溫水煮蛙，攘外安內之策。」丘福率先附：「聖，臣認為學士番話，實妙的很！」

包元乾聽丘福應自己，心頭自覺好笑，心包爺僅說話妙，一槍搠死兒子更妙加妙。

朱棣含笑點頭，瞥向一旁夏原吉：「夏愛卿以為如何？」

夏原吉應聲而：「臣執掌戶部，深知朝廷舉步維艱，宜北伐。學士方才所言句句理，臣並無異議。」

夏原吉乃文臣一言九鼎之，既然都般附議，文臣雖然少竊竊私語，也敢再進言。

黃淮，解縉二拐了楊榮一，拋了解地神色。楊榮斜目看着包元乾，直皺眉頭卻一言發。

朱棣聽了夏原吉的話，才呵呵兀自淡笑起，緩緩起身負手踱步：「朕自以為包元乾言之理，如今白蓮猖獗，為禍一方，實肘腋之患。若除此內賊，安言北伐韃靼？！」

語氣陡轉之，冰徹透骨。意識地瞥向了一旁的紀綱，紀綱趕忙跪地。

「身為子耳目的錦衣衛卻數次捉拿力，甚拂朕意。朕克承統，才破例啟用錦衣衛...子親軍卻玩忽職守，區區一白蓮教竟然屢屢追查力，甚至讓之與浪勾結刺王殺駕。」朱棣拳頭握地咯咯作響，冷冷：「朕雖為九五，卻耳目失聰，憩之都只能讓宮值守，錦衣衛實乃讓寡失望。」

「臣罪責難逃，辜負聖心，請聖治罪！」

紀綱跪伏一旁，高呼請罪，奴顏婢膝至極。

朱棣冷哼一聲，看也看一眼。掃視群臣，群臣都緘默語，就連方才吵得最厲害的方賓，胡廣也靠向一旁，生怕惹怒朱棣。

包元乾旁視兩側，見一都像縮著頭的烏龜，輕嘆一聲心頭思索一番，眼神抬起直視朱棣。

跪地昂聲便：「臣一策，使白蓮旋而覆滅，又使聖高枕無憂！」

一言既，文武兩側臣都注視着，心廝候觸霉頭？

朱棣展顏一笑，喜：「哦？快快起身，什麼良策？！」

包元乾起身躬揖：「啟稟聖，臣認為錦衣衛之力，多源自於其權勢於一家獨。除了聖之外，極少以轄制錦衣衛，還極能成為某些野心之的囊私物，假公濟私。」

楊榮幾聽罷，眉頭一抬，喜望。沒想到包元乾方才雖然站武一側，沒想到轉頭便給了武一馬威。

錦衣衛趙曦與紀綱共掌，就算紀綱與之一派，但趙曦被包元乾一番話實實給得罪了！

果其然，李景隆與趙曦眉頭緊蹙，眼神憤恨且解地看向包元乾。紀綱咬牙切齒，陰狠地看着包元乾。

朱棣兀自點頭，得意之色湧現，包元乾趁熱打鐵繼續：「臣建言，將錦衣衛分為南北鎮撫二司，以北司執掌事宜，再以南司監察北司，如此一定能杜絕錦衣衛沆瀣一氣，自成一派！」

朱棣還未說話，一旁的胡廣便擠：「學士此言實乃治國忠君之言，臣附議！」

另一才氣翩翩地走：「臣楊士奇，也附議！」

文官鬧哄哄地，稀里嘩啦地跪倒一片緊隨其後。

朱棣見文官般表態，一副事成竊喜的神采看着包元乾，靜待的後文。

包元乾作揖，緩緩：「除此之外，應再分從撥半數錦衣衛而設立一緝事處與原錦衣衛並立之，同掌錦衣衛之權。」

楊榮幾竊喜已，見一旁武官群體愁眉苦臉，暗武最為害的錦衣衛也一日。乃察言觀色的高手，又豈能看到朱棣聽聞包元乾的建言后，龍顏頗悅？

朱棣點頭，與包元乾一唱一：「緝事處又誰執掌？若再從錦衣衛挑選，豈又行往日重蹈覆轍？」

朱棣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包元乾又怎會知？

包元乾淡笑：「聖任親信之宮執掌緝事處，行提督之責，與錦衣衛互為掣肘，與錦衣衛協商共事，日日彙報於聖，白蓮之事彈指破。另司禮監設置內書堂供其讀學，以近公文批紅，轉呈聖目批駁，如此一聖便高枕安眠，憂朝局諸事。」

此言一，文武嘩然。蹇夏二對視一眼，嗟嘆已。

那方才說自己妙言的丘福，如今也癟了氣。

方才還竊喜已的楊榮幾，轉瞬臉色一變，萬萬沒想到包元乾竟然拳打武將，腳踢文官，那一也放！

楊榮起身：「，聖！」

「爾狼子野心，方方才果然說的錯，爾乃巨奸！」胡廣撩起擺，急匆匆走指著包元乾罵，旋即又對着朱棣：「聖，此心術正，妄圖禍亂朝綱。臣冒死諫言，立斬此賊！」

趙曦伏地進言：「聖萬萬，宦官得干政乃祖遺制。聖奉靖難，乃承祖之業，又怎啟用宮宦官！？」

李景隆幾都山呼「」，以祖制以敲打朱棣，讓得妄動。

朱棣雖然胸成竹，但面對滿地跪伏的文武群臣，些醜話卻能讓自己子說，黑鍋自然背的。

炯炯眼神直射包元乾，當此害局面，唯靜待的破局之言。

包元乾看着四周匍匐眾，搖頭放聲而笑：「諸公食君之祿，卻為己分憂。冠冕堂皇以祖制言之鑿鑿，殊知卻言行相詭。趙所言祖遺制說得極好，官卻記得早洪武二十六年便廢止了錦衣衛，知算算祖遺制？」

「！」趙曦扭頭怒，「錦衣衛乃當今聖復立，狗膽包敢質疑錦衣衛！？」

包元乾冷笑一聲，淡淡：「那趙的意思，聖違背了祖制？明以孝治國，給聖潑髒水，暗指聖遵祖制，守孝義？！」

趙曦氣急，一間卻被懟地啞口無言。錦衣衛確然明祖廢止，如今被朱棣破例啟用，已然守規制了，如今包元乾往頭潑髒水，豈敢胡言亂語。

胡廣起身：「聖，宦官豈能干政之？宦官一侍候之宮，身既無功名，又無軍功之勞，何資歷獨設一緝事處，竟然提督錦衣衛！？那內書堂更違祖制，此賊乃千古第一巨奸，當殺！」

楊榮與楊士奇二也紛紛列，高呼，直言昔年唐末衰敗便由宦官掌權伊始。

方賓更氣急敗壞，直言死諫與包元乾奸臣同歸於盡。

文官為錦衣衛說話，算朝堂多見的奇景。往日對於錦衣衛，些文官都哀其死，怒其滅。

照理說就算宦官提督錦衣衛，文官也樂享其成。包元乾說到司禮監內書堂，涉及到了文的權力，眼見宦官第三方勢力崛起，再也無法忍受，轉瞬間竟然替錦衣衛說起了話。

包元乾撫掌好，笑：「胡，楊說地極好。明規制，無軍功，無功名又無舉薦之得為官。那想請問胡與二位楊，洪武朝的功名還如今永樂朝的功名，何以任得學士一職！？」

此言一，幾瞠目結舌。

奉殿內誰知，幾內閣之多建文朝的進士狀元。照法理說，朱棣承認建文朝，乃克承洪武朝，那麼些建文朝的進士狀元就具備合法性！.

滿堂公卿臣噤聲言，生怕惹殺身之禍。包元乾卻懼怕，如今被朱棣授意對付幫子文臣武將，自然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定然豁了。

別忌諱言的，偏偏直言諱。今日事若辦得好自然功一件，若辦砸了那就等著朱棣磨刀霍霍罷！

果然朱棣聞言但怒，反而叉著腰頗為羈地看着吃癟的群臣，直直點頭已。

胡廣氣急，指著包元乾半晌說話。

楊榮卻慍：「等雖偽朝罪臣，卻也聖欽點入閣，包對聖之意滿？」

包元乾還施一禮：「楊，豈敢豈敢。的意思，聖既然以遵祖制，以國家之憂而破格提拔些偽朝罪臣，重設錦衣衛。又為何能乾綱獨斷，設立緝事處，再以宮秉筆呢？難諸位文武的眼，只自己才柱石，旁都齏粉。還說...諸位其實結黨營私，而容染指？無論如何，還奉勸楊一句，吃的明朝的糧，別幹什麼格的事兒。」

胡廣罵：「狗賊！竟奉殿內巧舌如簧，搬弄非！」

包元乾看也看一眼，直直對着朱棣一拜：「聖，臣罪。」

朱棣淡笑：「何罪？」

包元乾：「請聖治臣妄言之罪，正如胡所言，臣巧舌如簧，妄言政。只既然胡說遵守祖制，宦官得干政，那還請聖依所言，謹遵祖制，立刻廢止錦衣衛再罷免胡，楊幾的官職，依祖制治其效力偽朝之罪。如此一，彰顯聖公正嚴明，偏倚，必然能使百官信服，稱頌。」

招以退為進，已然將文武兩派利益與宦官綁一起。既然口口聲聲說遵守祖制，那包元乾便以此之矛破爾之盾。

既然遵守祖制，那便一視同仁。宦官確然得干政，那錦衣衛也該廢止，內閣幾更應治罪，一應祖制。

雖然知朱棣能真的治罪幾，但便話術的機鋒。幾心裏鬼，問心愧，以罪臣身份被啟用，底氣就足。

若再反對，自己便容易被詬病功名與錦衣衛的合法性，若反對，那就作勢宦官坐，如此一便進退兩難。

「！！」胡廣氣急，揮着笏板變敲打包元乾。

包元乾何等身手，胡廣一介書生還未到身，便被一搡摔地，「哎喲」一聲摔了七葷八素。

解縉高呼：「包元乾好生膽，竟朝堂毆打臣！」

如今也沒了往日文淵閣煦的神色，三言兩語便撈起袖子，卻聽朱棣厲聲：「放肆！！」

朱棣一聲龍吟虎嘯，震懾了滿堂公卿，解縉也撈袖子了，趕忙跪地敢抬頭。

朱棣坐回龍椅，倚身：「豈此理，朝臣當殿互毆，敗沒了明朝的威嚴。肆無忌憚，膽包，眼裏曾還朕子！？」

百官匍匐，胡廣，解縉二顫顫巍巍，汗珠直落。

包元乾雖然跪伏着，卻心早料到此。自己「奸臣」當了，幫朱棣懟啞了些書獃子，自然也該場，輪到各打五十板的候了。

朱棣冷笑一聲，「胡廣，解縉二身居職，卻行事浮躁，當殿失態，著當值錦衣衛將二拖，各打三十板，再依祖制追其效力偽朝之罪！」

「聖！」

「拖！！」

朱棣糙手一拍龍椅，虎目圓瞪，龍顏怒震懾了二，錦衣衛趕忙拖走二。

「文淵閣學士包元乾，妄言政，犯忌祖制。著革其五品冠帶，罷免學士一職，即日貶往錦衣衛馴象所任司吏一職！」

一氣呵成，倒把包元乾說呆了。

包元乾雖然知朱棣會藉機把自己反對的各打五十板，卻沒想到竟然讓自己養象！

「沐君嬌....！」包元乾恨恨。

忽然想起國子監，那沐君嬌昂起的驕傲頜，貶自己養象，必然沐君嬌的緣由，彷彿已經能看到洋洋自得的跋扈面容了！

原並非沐君嬌說話沒分量，而朱棣算盤打得好。沐君嬌估計早就告了狀，只朱棣一直把自己當成棋子，一直用到現。

如今趁著自己背鍋的候藉機貶謫養象，也遂了沐君嬌的願。實一石三鳥，老奸巨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