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這是命令
對話過後，嬴渠梁跪坐在自己的桌前，讓守在門口的宮人送進來竹簡，開始處理起他東征這段時間積壓的軍務，論功行賞從來都是一門學問，很深的學問。
而絕只是站在他的身邊，沉默不語。
慢慢的將目光移到了窗外，從這摘星閣的樓頂看向天空，彷彿星空中有一顆藍色的星球也在看着他，與面前青銅燈盞中的燈交相輝映，將絕的面孔照亮，有些凄冷又有些無情。
他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看過這樣的景色了，在殺戮場中，他只能看到那片永遠不會改變的昏暗的天空和永無止境的敵人。
時間就這樣在沉默中緩緩的流逝，房間里除了窗外的風聲，就只有嬴渠梁的筆刀在竹簡上輕輕划動的聲音。
對於普通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一段時間，對於初來說，卻突然讓絕有些無所適從。
無盡的殺戮使他習慣了永遠保持着戒備，殺死每一個他看見的人或獸，忍受身上的傷痕，躲避在陰冷的角落裏，孤獨地度過一個又一個只有，殺戮和生存的夜晚。
這樣平淡安寧的時間反而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他只知道他不想這樣平靜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是煎熬。
就像他不想待在一個冰冷的黑暗中，他想出去，出去，找一個有光的地方。
但是他又沒有辦法出去，他只能在那冰涼的牆壁之內，不斷地尋找著那光源，尋找著，尋找著，他找到了那個光源，但是，他也失去了自己。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可能是一個時辰，也可能是兩個時辰。
「絕，我有一些乏了，你把窗戶關上吧。」
嬴渠梁拉下來披在自己肩上的披風，對絕說道。
「遵命。」絕伸出手，關上了半開着的窗。
嬴渠梁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一個沙漏，他的作息極為自律，尤其是這次冒險出征，大軍外在的情況下，一分一毫都不能耽擱。
放下了手中的筆刀，嬴渠梁坐在桌邊活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將面前一大摞的竹簡分門別類放好。
活動了一下身體，他扭過頭來，看向一邊的絕，眼中帶着一些莫名的神色。
剛才絕心中的回憶，他都通過靈魂契約感覺到了。
誰能想到呢，這位看起來和野獸一般無二的少年，卻背負着那樣的一個命運。
不過，嬴渠梁並不關心這些。
「絕。」他開口說道：「從明天開始，你暫時擔任我的宮廷侍衛，只負責保護本王一個人的安全。至於其他的任務，在需要的時候，我會告知你的。」
「遵命，殿下。」絕還是那樣，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說實話，絕並不擅長保護人，相比之下他更擅長殺人。不過他還是低下頭，恭敬地說道:「遵命，殿下。」
「至於你的武器和鎧甲，來人吶，讓人送過來一套重甲過來。」嬴渠梁看了一眼絕身上的破爛獸皮，作為堂堂秦王的侍衛，穿的比路邊的乞丐還不如可不行。
「諾。」門外傳來一聲宮人的回應，一不會就有兩個宮人拿着一套漆黑的戰甲低着頭走了進來。
「絕，這便是我大秦橫行天下的依仗之一，獸紋黑面鎧，你穿上吧。」嬴渠梁笑着說道。
下一刻，站在他面前的人發生了變化。
披在絕身上的獸皮猛然散開，化作了一團黑灰，那鎧甲變成了黑霧將絕的身體包裹在了裏面，黑霧涌動着，隱隱約約地透露著裏面的人影。
幾秒種后，在嬴渠梁的眼中，黑霧緩緩消散，而站在那裏的絕則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在他身上，原本的破爛獸皮已經不見，一套全身漆黑，關節處還有着倒刺的鎧甲緊緊的包裹住了絕的身體，頭盔更是將她的整個頭都包裹住，只在眼睛的部位，露出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這身厚重的鎧甲並沒有讓絕覺得很笨重，反而使他顯得高大魁梧了許多，遠沒有原先那種全身都是刀疤的感覺了，現在更像人，而不是野獸了。
絕的雙手交錯在身前，輕擺在一柄雙手青銅巨劍的劍柄上。這柄劍也是和那獸紋黑面鎧配套的東西，從外觀上看更像是一把偏大的門板，而多過一隻劍，嬴渠梁隨手拿了張黑色的布條讓絕纏繞起來，讓人看不見它的鋒利。
扛着長劍，身披鎧甲的絕站在嬴渠梁的身前，和侍衛比更像是一個民間的傭兵。
「陛下。」鎧甲下的絕出聲說道：「這把劍太重，只能扛起來走動。」
嬴渠梁聞言，輕笑了一下，說道:「這樣更好，別人就更不知道你是誰了。」
不得不承認，絕是一個讓人省心的好武器。
嬴渠梁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站起身脫下了自己的禮服，讓門口的宮人珍重的收了起來。
「好了，我的侍衛，現在我需要就寢了。」說完他還伸了個懶腰。
「遵命，殿下。」絕冷冷的回道。
「那麼你去哪裏？」嬴渠梁轉過身來，看向絕。
以現在絕的身份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暫時只能呆在這個房間里。
「在下會在此等候殿下醒來。」
說着，絕低着頭退了一步，退進了牆角下的一處陰影里，仍然睜大著自己的眼睛。就像是防備着隨時會出現的敵人一般。
「好吧。」嬴渠梁淡淡地說道，吹滅了青銅油燈里的燈芯。
燈光暗去，可是嬴渠梁的目光還是停留在絕的身上。
黑暗的房間中，絕穿着黑色的鎧甲靜靜地站在那裏，沒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就像是一隻炸毛的小貓那般。
靈魂契約使得嬴渠梁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籠罩在絕身上的那種強烈的危機感，和深深的麻木。
只是為了活着而活着。
看着絕，，嬴渠梁沉默了一會兒，再次叫起了絕的名字：「絕。」
那鎧甲下的血色瞳孔向他看來，一片森寒的目光。
這個時候，嬴渠梁突然覺得心臟跳得厲害，好似下一刻，自己就會死掉。
他趕忙轉過頭調整了呼吸，說道：」絕，你趕緊休息吧。」
「殿下，我作為使徒是不需要休息的。」絕的聲音傳來。
嬴渠梁沒敢回頭，只留下了一句:「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