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宮闈亂二十四
不多時,紫玉與一隊紅甲衛聞訊而來。她皺眉看着受傷的紅甲衛在包紮,跑到寧姝跟前,見她除了裙釵亂了些,並無大礙。紫玉鬆口氣,道:「殿下,可要去查縱馬之人?」
寧姝看現場遺留的痕迹,沒找到太大價值的東西,她搖頭,回:「不查。」
聽雪閣攪亂,且發生驚馬時,場面十分混亂,不一定能查出什麼。
紫玉心道也是,便對鷹戈說:「你和聽雪閣的人第二次交手,晚點聊一下他們的路數。」
鷹戈綳著唇角,點點頭。
本來驚馬刺殺這事就要翻篇,忽的,斜旁一個清冷的聲音,插入幾人對話:「殿下,帶頭縱馬之人,草民或許認得。」
寧姝一愣:「哦?是誰?」
薛煢晗說了個名字,吳家的人,是他來長安后,曾跟着知州大人出席過一次宴會,碰見過的,所以即使那人高高坐在馬上,他也能認出他。
紫玉附寧姝耳畔,小聲道:「常與臨王一起鬼混的。」是陸維那些狐朋狗友。
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寧姝擺好臉色,對薛煢晗說:「可以,待紅甲衛再查一查。」轉而又誇,「你記憶力觀察力很不錯。」
薛煢晗輕笑了笑,道:「殿下謬讚。」
笑得倒是很好看,寧姝目光大方地停在他臉上,欣賞起他的俊秀氣質。
鷹戈瞅在眼底,他沉默地把手上剛剛給寧姝包紮的紗布,丟給一旁的紅甲衛。
雙方再一搭話,知曉薛煢晗方才搭手,紫玉要給他錢財,薛煢晗推拒,不居功,很是謙虛,只說自己舉手之勞。
把大大咧咧的紫玉整不會了,手裏拿着銀子,笑得有點尷尬,送不是,不送不是。
恰此時,薛煢晗散落在地的書畫被紅甲衛收拾好,這些書畫,原是薛煢晗背在身上的,因兩次大幅度動作,散落一地,好在經清點,只損毀一幅畫,其餘無大礙。
其中一張紙上寫着「一幅半吊錢」的字樣,擺在眾人面前。
薛煢晗將紙張折起來,他低着頭,眼神閃躲,神色些微窘迫。
寧姝想起,是她自己建議他來東坊賺盤纏,剛剛人家義無反顧也對自己搭手,既不願直接拿錢財,她就把這些畫買了吧。
於是,她指着他的畫,問:「這些多少錢銀?我全都買了。」
薛煢晗卻又搖頭,道:「這些畫,有優有劣,殿下需得每一張看過,確定合不合眼緣,再決定要不要買,否則我也不願賣它。」
紫玉朝鷹戈偷偷翻個白眼,這些讀書人,要錢又要面子,怎麼破事這麼多。
鷹戈神色平穩,沒和紫玉那般明顯,不過,眼底也有些微情緒,偏生,寧姝還挺吃這一套。
她認真聽完薛煢晗的話,嘆了口氣:「你說得對,你一舉子賣畫,也是想找到知畫之人,而不只是僅為錢財生計。」
這說辭,掩飾薛煢晗的窘迫,給了他該有的體面。
趁著天光仍在,寧姝拿起一幅字與一幅畫,打開看,本想走個過場,眼神忽而定着畫上,好一會兒沒有移動。
紫玉好奇地將腦袋湊過去,這一下,她也驚訝地張開嘴巴。
該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薛煢晗的畫里是一座山亭,亭上牌匾,是三個奇怪的符號,字不像字,畫不像畫。
這符號,她們並不陌生,因為這就是三個聽雪閣的密信。
紫玉道:「這畫……真好看啊。」
鷹戈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寧姝舔舔嘴唇,接上她的話頭:「是不錯,不過亭子牌匾上,寫的是什麼?看起來好生陌生。」
薛煢晗笑了下,侃侃而談:「殿下,這是我在南方看到的一種拓本,應是前朝某種猜字遊戲,雖拓本上面遺失不少字,不過我這兩年有閑暇時,就會研究一二,也算解開拓本遺留字之謎,想着長安人該沒見過這些,會覺得新鮮,於是題在畫中牌匾。」
寧姝:「那畫上是什麼字?」
薛煢晗回:「香荷居。」
如此一來,聽雪閣密信,似乎能解開了。
寧姝將那張畫捲起來,道:「此畫甚好,我便買這張,還有這些字。」
薛煢晗微微彎起清秀的眉毛,道:「一弔錢即可。」
寧姝解下錢袋,剛把錢遞出去,薛煢晗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她連忙扶住他,他搖搖頭,保持住神智清明,對寧姝道:「殿下,草民冒犯了。」
既薛煢晗身體不適,這可是妥妥的天時地利人和,紫玉試着說:「薛公子,不若就和我們到公主府去?」
鷹戈握住劍柄,沒說話。
寧姝也沒有說話。
突然,卻看寧姝回過身,手臂突然挽著鷹戈的手,笑着說:「怎麼啦,不開心?」
她身體軟軟的,香氣繞拂,極為親密的動作,眾目睽睽之下,鷹戈很是嚇一跳,然而,與寧姝多日的相處,他悟了。
這是在做戲給薛煢晗看。
他斜睇薛煢晗,反過來,五指握著寧姝的手指,帶着點犟,說到:「回殿下,我並沒有不開心。」
紫玉反應也快,小聲笑了笑:「哎呀,誰家的醋味要溢出來。」
雖是做戲,鷹戈心口忽然跳得很厲害,尤其是眾目睽睽之下,自己和寧姝十指相扣,還要表現出……恩愛。
恩愛。
鷹戈臉上浮出淡淡薄紅,他垂下眼睛,聲音極低地說:「嗯,確實會不開心。」
如果要帶這麼一個男人回去,關鍵是,這個男人長相俊美,還和她之間,有相救的前緣,他如何高興得起來。
唯這句話,沒有演戲的成分。
鷹戈既為寧姝不想帶他回府鬆口氣,又為自己這種心情,感到一絲詭異的、莫名的恥意。
於是寧姝拍板:「紫玉,你著紅甲衛帶薛公子去給郎中瞧瞧,我們先回府。」
「務必讓郎中好好看看公子有何不適,切勿因今日之事留下病症。」
紫玉:「是。」
薛煢晗也款款一揖:「多謝殿下。」
他俯身低頭時,唇角輕輕一壓,剎那流露譏諷之意。
接連兩個橋段的設計,都沒能讓寧姝起用他之心,雖九號以男寵相拒,但也有可能,對他產生戒備之心。
到底誰是蟬,誰是螳螂,誰是黃雀。
有點意思。
薛煢晗抬頭,盯着寧姝與鷹戈登馬車的背影,尤其是,兩人的手還交握著,你儂我儂,情深不已。
他神色不動,輕輕磨了下后槽牙。
紫玉:「薛公子,這邊請。」
薛煢晗面上如有春風:「勞煩紫玉姑娘。」
另一頭,寧姝一上馬車,鷹戈還沒反應過來呢,那柔軟纖細的手指,立刻鬆開他的手,她找來一條巾帕,遞給鷹戈,示意他擦手,說:「緊急情況,碰了你的手,不會難受吧?」
她記得鷹戈最開始不讓她碰自己的事。
她手伸出一會兒,鷹戈卻沒有接過那帕子。
他低聲說:「……沒有難受。」
見他不接,寧姝也沒堅持,只極為小聲道:「你也好奇我為什麼寧願做這出給薛煢晗看,也不把他請到公主府翻譯聽雪閣密信吧。」
鷹戈用疑惑地眼神解答寧姝。
寧姝只說:「因為直覺告訴我,太巧了。」
他們想要找一個會解密信的人,這就找到了,還是寧姝曾經接觸過的、留有不錯印象的舉子。
看起來太可信,反而令人不安。
直接推拒也不行,顯出她的懷疑,打草驚蛇,不如用鷹戈當幌子。
當然,寧姝沒有告知鷹戈的是,她在別的副本里,都可以相信巧合,但在這個被坑了好幾次的副本里,看起來是巧合的,可能不止巧合,看起來不是巧合的,可能是千萬個巧合湊在一起形成的巧合。
說不定,薛煢晗就是聽雪閣的卧底,甚至大膽點猜,是莫見雪本尊偽裝的也不一定。
寧姝暗搓搓想,畢竟莫見雪也是攻略角色呢,就和以前有個世界的大反派一樣,還會偽裝身份。
在隨便一步都可能觸發be線的情況下,她並不想賭這個可能性,就只能捨近求遠,不要薛煢晗,去調查今天那畫畫極好之人。
鷹戈想的更簡單。
他撩開車簾,車子早走了一小段,遠去的人影里,薛煢晗站在秋風裏,盯着馬車,身形一動不動。
同為男人,他能敏銳地察覺,薛煢晗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圖的是寧姝。
就沖這點,寧姝不肯找他進公主府,他會支持,不為別的,鷹戈心想,就是不恰當。
回到公主府,寧姝把薛煢晗的畫打開,抄下「香雪居」三個字,一一對照,三份案卷里,有一兩個類似的字,到時候如果解密出來,可以拿這三個字來對照。
燈火昏黃中,紫玉給她撲披一件薄衫,道:「殿下,我找已人跟蹤薛煢晗。」
寧姝說:「好,小心不要暴露。」
今晚便這樣,她收起筆墨,卻聽紫玉說:「還有一事,鷹戈方才出去了。」
「出去了?」寧姝看天色,已亥時末,早該歇息了。
紫玉:「是,悄悄翻牆出去的,可能有什麼事,要找紅甲衛跟着嗎?」
寧姝搖頭:「不用。」
她相信鷹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