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施衛寧緊急地說:「定婚不是結婚,沒保障的。你就不能退掉嗎?」

羅才榮也緊急地說:「退婚?說起來輕巧!你以為是那麼容易的嗎?我爸爸媽媽都接受了人家的彩禮了,如果再退回去,要引來多少口舌多少麻煩啊。如果婚退不了,反而鬧出一場大風雨來,你叫我怎麼活啊?」

施衛寧蹙起眉頭說道:「我是萬萬想不到,也萬萬想不通,你家裏人怎麼這樣快要讓你跟人家訂婚。莫非,莫非你自己這樣選擇的吧?你在用話搪塞我,糊弄我?」

羅才榮感到冤枉透頂了,簡直要慪出五臟來:「看你怎麼這樣說話!你跟我一分別,就石頭沉了大海。不瞞你說,我父母養我這麼大,太難了。他們身體都不好,我爺爺奶奶也幾乎全年躺在家裏的床上,每年都要倒找隊里的糧錢,他們不嫁我,壓在他們身上的債怎麼還?……如果你現在對我還是真心的,你就跟你爸爸媽媽商量好啦,看能否把彩禮錢加數的還給人家。當然,如果我爸爸媽媽堅決不同意,人家堅決不同意,鬧出什麼大事來,我還有什麼辦法呢?」

聽到羅才榮要求加量地還人家彩禮錢的話,聽到羅才榮說的可能多人形成阻力的話,一時里,施衛寧也無言以對了。他微微地低着頭,愣怔著,而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深深的悲哀塞滿了年輕人的胸膛。

從憂傷中緩過一口氣之後,施衛寧說:「照你這麼說來,你嫁的人家是很有錢的呀?」

羅才榮:「那男的在余州煤礦的,是個定量戶口,月月有工資,我家裏人就死死的看中了這一點。」

「怪不得,你自己一定也是很滿意的。我要祝賀你,恭喜你,你攀上高枝了!你再也瞧不上我了!」施衛寧忍着苦痛說。

羅才榮:「你又在冤枉我了!你說話好狠!那個男的,長那個死相!眼斜,臉歪,……我簡直要氣出病來了!」

施衛寧看着羅才榮痛苦的臉,心中即刻升騰出憐愛和憐憫。但他一時的竟也沒了話。

靜默了一會兒,還是羅才榮先開了口:「我走了。我心裏真也是氣不過的。一輩子錯過,也就是永遠錯過的。我們只能這樣算了。我也很想你這輩子過得好的。你過得好,我心裏就好。我走了。」她推動了舊自行車,大概再走幾步,就要跨上去了。眼淚似乎含在她的眼眶裏。

「你慢!」施衛寧接着說,「你把詳細住址給我,我給你寫信!」羅才榮把住址說了一遍,施衛寧順手掏出圓珠筆記在了隨身帶的小本子上。他生產隊會計的職業,讓他養成了隨身攜帶紙筆的習慣。

而後,這人世間兩個年輕的男女抑鬱而憂傷地分別了。生活的殘酷重重的壓迫着兩顆年青的心。

羅才榮回家后,雖然天天想起跟施衛寧的深深情意,但畢竟是定了婚的人,父母親對她的行為規範和要求,她也就無法公開抵觸和對抗了。她對施衛寧的愛,就漸漸地藏入內心,只是時不時地涌動出來,在腦海里回味幾遍。而施衛寧,在回家后的四五天,一個晚上,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準備給羅才榮寫封信。但信紙攤開來了,卻遲遲沒有動筆。他是很思念她的。但現在她卻跟另一個男人訂了婚約了。他如果想要把羅才榮從另一個男人那裏奪回來,就必須具備相當多的錢財,還要衝破自家、羅才榮家及羅才榮未婚夫家多個成人構成的阻礙,還將造成好大的社會波動及影響。想着想着,施衛寧的筆在信紙上就無法遊走了。

時間又淌過去了兩三個月。

一天,剛吃過晚飯,施衛寧的父親手拿着一張報紙,剛想展開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很顯然的是想到什麼事情來了。

他把施衛寧叫到身旁,讓他在桌邊一張條凳上坐下。老先生摘下了眼鏡,聲音低低而緩緩地開了口:「今天,我聽公社金書記和學校的范校長在一處談話的,還有兩個老師也在場。據他們所說,國家建設將會不斷加快步伐,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應不斷提升,國家各行各業都需要好多人才的啊。金書記和范校長他們都認為,好多政策可能都要變,要優化。他們說:這十來年的情況可能快要結束了,看形勢大學還是要像十來年之前那樣考試招生的。他們估計,大學招生的資格審核方面一定會放寬一些。當然,即使不放寬也不要緊,反正我們人家又不是什麼壞分子,牛鬼蛇神妖魔鬼怪跟我們這樣的人家沾不上邊,這一點還是靠得住的。我是說:據他們推測,只要是高中畢業生,可能人人都可以考大學,就看你有沒有好成績了。願者報名,再也不是推薦少數幾個人了。也不會死規定一定要在生產隊勞動兩年以上了。我想,你不如趕快把高中的課本找出來,在家裏早點複習起來。早點準備,暫時也不要對外人講。唉!我想啊,進大學的門不容易啊。進了大學門,就是一般的人!一輩子啊,吃不愁,穿不愁,討老婆不愁。你成績還是不錯的。不如早點準備。不要讓旁人知道,先下手為強。領先一步,終點衝刺就可能在前頭!」

施衛寧父親的老臉顯得很嚴肅,講得也很認真。有關孩子將來前途的事情,在這個古老而悠久的民族裏,從來都是極重視極慎重鄭重的。就狹義的教育來說,不就是培養孩子爭取讓孩子端上金飯碗銀飯碗嘛。施衛寧父親的話音雖然不高昂也不火急,但給施衛寧的心理震動卻是很強烈的。是的,在當時,讀高中者就很寥寥,讀大學更是多數人想不到或不敢想的事情。但在年輕施衛寧的心裏,是絕不甘心永遠做生產隊的會計的。他總覺得,他的未來,至少在大隊,在公社。現在,他的父親提出要考大學的事了,使他嚮往未來的一顆心,更為敞亮而高遠了:因為讀了大學,就是不是一般的人,就是正式的幹部,而在生產隊生產大隊,仍然只是泥腿子幹部。泥腿子幹部可見不得世面。搬不上枱面啊。

他馬上接過父親的話茬子說:「是真的嗎?過去我也曾在心裏想過,兩年後,如果憑推薦上大學的話,我恐怕是靠不住的。即便你現在是大隊幹部,也難靠得住啊。小幹部上面有大幹部,哪家青年優秀,哪家稍遜一籌,也實在不容易評判啊。公社幹部家的孩子都不一定輪得上,頭擠破了也會掉下來。我有點不敢相信,如果這是真的,我無論如何都要去考一考。當時我在班上,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的。我有點不服氣哪個會超過我多少。」

父親說:「不管是不是真的,我想還是骨子裏頭先準備起來為好。退一步講,如果不是真的,你好好複習了,學的東西也不會爛肚子。如果學得多一點好一點,將來做個民辦教師什麼的,也比小隊會計稍稍強一點的。哦,不,難說難講。不過,我看,如果是真的,搶先複習,不就等於先動身,先撈了一把嗎?」

「是的。」施衛寧的心志膨脹奔涌了起來,他當即就到自己的卧室尋找高中課本了。他開始細細推敲起了各門課本,他用白紙給自己訂了一本本子,開始用心看各道例題,用心做各門功課的練習題。他還會經常想起羅才榮的臉,也沒有忘記他跟羅才榮在田間草木棚的親密。但,課本中疑難題目的濃重的雲霧,也遮擋、淹沒了寬闊的棉花地及羅才榮的漂亮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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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先生的工作和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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