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闈

第2章 春闈

眾人尋聲望去,一頂綉麒麟的二抬轎打開簾門,年約二十的青年起身而出。

這青年面容堅毅,年紀不大卻給人秉節持重的老成感。出身王侯世家,卻頭戴綸巾,衣著樸素,看起來像個寒門學子。饒是如此,也遮擋不住那一身出塵的氣質。

「小衛國公乃是大才,十歲中舉,才華蓋世。」

「他可不止才華這麼簡單,文武雙全呢,家裡的老頭時常拿他和我做比較,氣死個人。」

「聽說他在仙門之中建樹不小,也跑來參加春闈,不知是為何。」

這青年正是大和王朝衛國公的兒子,人稱小衛國公的封仙楚。

只見此人氣息平靜如古井,眾人連番讚譽也未曾動容,自顧地走向貢院入口。

「封仙楚十歲中舉,而我九歲中舉。這人我倒是聽過,有些才能,看來是我的勁敵之一。不過有一點我是比不了他的,去方仙道修鍊,是修道人。」

黃權在心中暗襯,比讀書寫字他不怕封仙楚,但修道這方面,自己卻是無從入手,遑論和他比較。

大和國文運衰敗,很大原因就是受仙門的影響,無數年輕人開始熱衷修仙煉道。甚至國家和國家之間也不打仗了,有事直接找仙門調和,禁書兵書也跟著成了廢紙,滿大街售賣。

修仙煉道不是那麼容易的,普通人連習武都困難,沒有武師指點,練傷身體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很可能因此送命。家境好的,請個武師教授武藝,練好了為國效力,當個將軍什麼的也是光宗耀祖的好出路。

所以說,練武的門檻都不比讀書低,更別說修仙。

黃權也進了貢院,找到自己的考房,考房不大,幾步見方,紅牆碧瓦。進去之後巡考官就來鎖門,像坐牢一樣,進來就別想出去。考期九天,吃喝拉撒都在這考房裡進行。

「申大人,你看這屆文運如何?」

這時,考場正北方的考官席上,數十位朝廷大臣正襟危坐,這些就是春闈的全部考官。

其中考官四位,一主三副,剩下的是同考官,有七八十名之多。

說話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肥胖官員,正是禮部大臣孫太倉。

申大人翻動著面前的考生名冊,說道:「本屆考生比往一屆又少了幾萬人,誒,看來是文運不濟的徵兆。」

這位申大人有六十多歲,身形乾枯消瘦,正是戶部大臣申正梁。和往屆的考生數量一對比,人數足足少了幾萬,他臉上不免閃過一絲憂愁。

「二位大人休要胡言,依我看本屆春闈文運最盛,達數十年之最。」

這時,最上席的主考官喝止了孫太倉和申正梁。

主考官也是六十多歲,一臉褶皺,一雙眼睛盯視全場,不怒自威。

他正是當朝翰林大學士戚唯,皇帝的許多機密文件都要經由他發出來,如任免官員和戰爭討伐令。還身兼國史編修,可以直諫天子,實權等同於宰相,所以又有「內相」之稱。

「噢?」

孫太倉和申正梁均是一怔,望向戚唯,滿臉不解。

「老師有何看法?」

這時,下方一位稍顯年輕的同考官開口問道,這話可是問出了在場所有考官的心聲。

今天坐在這裡的考官,有一大半都是戚唯的門生,不客氣的說一句,他就是整個朝廷的文官半邊天。

「你們沒有注意到么?小衛國公封仙楚,戍邊小侯爺齊昊,直隸總督的公子岳松濤皆在列......這些王公子弟本就是大才,

入了方仙道,卻還要回來參加科考。」

戚唯看著手裡的考生名冊,悠的,臉上漏出一絲怪笑,道:「葉於老先生,今年八十四歲了,上屆沒來,還以為他不會來了......還有這個黃權,九歲中舉,涪京小神童,今年也來參加科考,這不是文運昌盛是什麼?」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點頭,紛紛附和。

「老師說得在理,看來文運依舊昌盛呀,衰敗只是暫時的。」

「這些學子都很強,各位大人如何看前三?」

這時,一位考官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這個不好說,的確都很強,但我等雖是考官,還是要閱卷之後才能定奪。」

今年考生陣容的確強大,其他人不必說,單是葉於老先生,八十四歲還參加科考,考了一輩子。上屆沒來,大家還以為他不會來了,沒想到這一屆再次出現,堪稱春闈釘子戶。

葉於老先生也不是考不中,實際上第一次春闈就是頭名狀元,但他沒有在朝為官,之後每屆都來應考,當做是對朝廷科考的支持,而朝廷也由得他。

當......

鑼聲響徹整個考場,示意春闈正式開始。

一隊手拿武器的帶甲步軍,小跑進入考場。步軍有數千人,分列考場的東南西北中,往來穿插,十步一崗。

有些考生見狀,立刻緊張得不行,彷彿下一刻就要上斷頭台。甚至還有考生心理承受能力弱,當場口吐白沫,暈死過去。

黃權倒覺得沒什麼,讀書人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這點氣魄還是要有的。

考卷分發完畢,黃權撕開蠟封,題目是「唯天下至誠。」

果然還是考四書,在中庸里抽一句作題目,然後寫文章闡述。

黃權看了題目,心中已然有數,文思如泉湧,提筆就寫起來。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

洋洋洒洒千餘字,補全,闡述,一氣呵成,沒有任何停頓。

考四書中庸是八股文的一種,難度不大。可以說這六年裡,這樣的場景早已在心中醞釀了無數次。

黃權站起身來,一臉釋然,這一刻本該是九歲那年來到,卻一等就是六年。

收拾完筆墨用具,放下挽起的袖子,黃權伸手搖響懸在空中的鈴鐺,引起巡考官的注意。

「有人交卷了。」

「這麼快,還不到三個時辰,我連開頭都沒寫出來。」

「是誰?」

黃權神速交卷,引發考場一陣喧嘩。

連巡考官也吃了一驚,一臉正色的走過來開門,然後以火蠟封卷帶走。

春闈是連考三場,每場三天。今天是初九,十二考第二場,十五考第三場。

以前科考是不允許提前交卷的,一場考三天,躺著睡覺也要睡足時候。甚至還有過考生提前交卷,引皇帝不滿而直接除名的案例。不過這些年文運衰弱,考生漸少,也就不禁止了。

很快,附近也有考生搖鈴,看來也是提前交卷的。聽聲音似乎離自己不遠,大概七八個考房的樣子。

但考場不能說話交流,不知道那位緊隨自己提前交卷的考生是誰。

眾考生喧嘩一陣,考場又再次陷入寂靜。

現在臨近中午,黃權吃了些餅,飲清水吞服,然後和衣躺在考案上,靜等第二場。

「噢?三個時辰不到,就有人提前交卷,這未免有些過分。」

考官席上,眾考官都議論起來。

「速速呈來。」主考官戚唯揮手吩咐道。

只見一位巡考官端著托盤急急跑來,將封卷呈上,躬身道:「本屆春闈第一份考卷出爐。」

戚唯一臉正色,用指甲抵開封蠟,先看了考卷署名。

「唯天下至誠能勝天下至偽,唯天下至拙能勝天下至巧……至誠勝至偽,至拙勝至巧,至實勝至虛……」

整篇文章千餘字,字跡工整娟秀,力透紙背。

「請眾考官傳閱。」

通篇看完,戚唯沒有過多表態,將考卷遞給旁邊的副考官申正梁,請眾考官傳閱。

「這字漂亮呀,和印刷體一樣整齊,卻比印刷體多了幾分靈秀。」

申正梁第一個接過考卷,看到上面的娟秀小字,當即就忍不住讚賞。

「本屆第二份考卷出爐。」

這時,又有一位巡考官端著考卷跑來,遞到戚唯面前。

又有人提前交卷,看來這屆考生很兇猛呀!

戚唯顯得很重視,抵開封蠟之後,直接看內容。

「傳閱。」

第二份考卷,戚唯像看信,看完之後依舊面無表情,這次卻是沒看署名,直接遞給旁邊的申正梁。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還未寫完考卷的考生也要強制交卷了。

接下來進行第二場,考捲髮下來,黃權啟開封蠟,看完題目,提筆先寫下「賦得」二字。

第二場考詩才,詩名前面必加「賦得」二字,比如《賦得古原草送別》,所以又叫考賦得體。

這第二場是考五言八韻詩,題目是「仙道」二字,看來是大和仁宗皇帝出的題。

這題一出,只怕所有考生都要犯難,因為大家只懂八股文,按照往年的慣例,寫點給給皇帝歌功頌德的馬屁詩就能對付。

黃權手中的筆也是懸而未寫,倒不是寫不出,只因這寫詩作賦頗有講究,稍不注意就要得罪人。而科舉考試講究更深,要看主考官是誰,因為這等人物自恃涵養深厚,脾性古怪。寫文章要投其所好,拍馬屁行,頂撞也行,往往如此才能引起重視。

可這春闈考卷要呈請皇帝,最終結果還是由皇帝來定奪,那麼問題就在這裡。仁宗皇帝痴迷仙道,一個月三十天,有二十九天都在昇平山求仙問道。而主考官戚唯卻是儒學大師,這二者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投戚唯的好,金科得中進士是穩了,如果還想再爭一爭,那就要投仁宗皇帝的好。

「拼了。」

黃權沉思片刻,想到自己壓運六年只為這一天,不賭一把實在有點不甘心。

他心裡有了主意,暗暗祈禱主考官戚唯,不要把他的考卷刷下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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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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